第22章靈魂的對白(上)
我詫異回頭,目光透過身後敞開的門,朝外看去。
銀色的月光下,蜿蜒曲折的遊廊這頭,靜靜地立著一個人,月華灑在他的黑袍上,銀絲暗紋反射著朦朧的光,給他的身體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我看不清他的臉,只看著他冷冷地站在那裡,渾身散發著熟悉而又冰冷的氣息,讓我有些窒息。
身後靜悄悄的。難道他們都很怕他?我輕晃了一下,閉了閉眼。我知道自己該離開了,如果不想太難堪的話。
我靜靜地站起來,有些歉然地看著他們輕聲道:「很高興,認識你們。我……該走了。」
他們都沒有說話。我艱難地笑了笑,轉身朝外跨出去。
雙腳發軟,腳步虛浮,頭很昏,我努力讓自己走直線,抬腳跨出門檻,卻沒有注意到腳下的階梯,腳一軟,便朝下撲過去。
一陣天旋地轉後,我並沒有接觸到意料中冰冷的石階,而是落進了一個有力的懷抱中。
他將我抱了起來,我醉眼迷離的抬頭看他,他眼中有一閃而逝的怒氣,我心頭一慌,這算什麼,難道他要身後的人都知道我的身份?我掙扎著想要下來,他手臂一緊,在我耳邊低聲道:「別動。」
我一怔,放棄了掙扎,總不能在這裡演一齣戲吧。縮在他懷裡,我不敢抬頭去看後面的人,就這麼任他抱著,一路朝前走去。
他一直沒有再出聲,我昏昏沉沉地靠在他肩頭,出了歸無院的木門,山風陣陣,頭更暈了,酒意完全湧了上來,胃裡不住翻湧,一陣一陣的噁心。
我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混亂道:「讓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他輕哼了一聲,仍是不說話,繼續朝前走。一陣劇烈的噁心湧上來,我摀住嘴,開始掙扎。他愣了一下,輕輕將我放下來,伸手扶住我,我甩開他,踉蹌撲到一邊,扶著一棵樹開始翻江倒海的吐。
本來就沒吃什麼東西,只吐出幾口酸水,但是胃仍在不停抽搐,我不住地乾嘔著,眼淚鼻涕都湧了上來,太陽穴開始突突地跳,腦袋發漲,眼前模糊一片。
他在我背上輕輕地拍著,待我不嘔了,一張手絹遞到我手裡,我無意識地接過來,抹著眼淚和鼻涕,意識都開始模糊起來,彷彿酒精全湧進了大腦,渾身力氣都好像被抽空了,我強撐著不讓自己滑到地上去。
耳邊傳來一聲輕歎,我又被他抱了起來,我用力地推他,掙扎道:「不要,讓我自己走。」
他無奈地低聲道:「你為什麼就那麼倔,不能像個普通女子那樣溫柔順從些嗎?」
我可不是顧清影,只會一味地順從,你將我拘了來,難道還想我溫柔聽話嗎?心裡的怨憤委屈齊齊湧了上來,情緒開始失控,我究竟做錯了什麼?要遭遇這樣的事情?眼淚湧出來,心裡堵得發慌,頭腦發漲,嘴裡溢出破碎嗚咽:「你放開我,我不是顧清影,放開我……」
他沒有說話,抱著我繼續朝前走,我混亂的捶打他,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不停滾落,我混亂的邊打邊罵他:「你這個無賴,你這個自私又霸道的混蛋,你憑什麼拘我的魂,你憑什麼改變我的人生,我什麼地方做錯了,要受這樣折磨……」
眼淚如決堤的洪水湧出,前世的波折,今世的遭遇……往事如潮水般衝擊著我的記憶,所有的不平、委屈、無助、悲涼在拚命撕扯我的意識,我的神智混亂而又軟弱,我越哭越厲害,哭得撕心裂肺,渾身抽搐,彷彿想將這兩世的心酸一次傾盡。
他靜靜地抱著我,手臂將我箍得很緊,任我無力的拳頭落到他身上。我看不清週遭的環境,只覺得頭痛欲裂,劇烈的哭泣讓酒意翻湧地更厲害,力氣被一絲絲抽盡,撕心裂肺的哭聲逐漸轉化為小聲的抽泣,渾身又酸又軟,一陣陣眩暈襲來,我朦朧地墜入黑暗之中。
頭好痛,渾身酸軟無力,大腦裡好像有一雙手在撕扯,神智逐漸恢復,我艱難地睜開眼,眼前是一片模糊,只覺得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覆蓋著柔軟的絲被,我知道自己已經回到房中,我醉了多久,怎麼周圍還是一片黑暗。
窗外有朦朧月光灑進來,我模糊地觀察眼前的情形,心裡一驚,他在這裡做什麼?
床沿坐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清冷的月光正好灑在他身上,熟悉的輪廓讓我一眼就看出他是誰,還能是誰?我自嘲地笑笑,有誰能在半夜到這房裡來。
「你醒了?」凌奕的聲音有些沙啞。我不得不承認,不看到他,不去想他的惡行,只是在黑暗中聽這聲音,確實是非常迷人的。
他見我不答話,站起身走到桌邊去,隨著「嚓」的一聲,我見到了火折子燃起的微光。
「不要點燈。」我忙阻止他,我習慣了這黑暗,我不想看到他的樣子。
「嗯。」他估計也猜到了我的想法,順從的放棄了點燈的打算,又走回來坐在床邊。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想起酒醉前的情形,乾澀地問他。
「寅時。」他頓了頓,繼續道:「你睡了快三個時辰。」
嗯,怪不得月色暗淡,原來快天亮了,我看看窗外的夜色,平靜地問他:「你在這兒做什麼?」
「我,只是看看你。」他猶豫了半晌才答我,聲音帶著一絲尷尬。
我默然無語,明白他想看的是顧清影,也許只有在我睡著的時候,他才能在我身上找到一點顧清影的影子。但此時我已經再沒有去譏諷和嘲笑他的心情。
我下意識地將身體縮到了床角,躲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裡。
「不用躲。」他看穿了我的心思,聲音帶著苦笑:「你和她,並不像,你在睡著的時候,也帶著倔強。」
是麼?我在心裡訕笑了一下,原來我是如此容易洩露自己的情緒,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我可以證明自己是一個完整的人,有獨立思想的靈魂,而不是一個隨意任人擺佈的遊魂。
「我現在已經醒了,你還在這裡做什麼?」我仍有些疲憊,渾身乏力,精神卻異常地好,但我不想就這麼對著他到天亮。
「我讓人給你準備醒酒湯。」他站起來。
「不。」我忙阻止他,別人都好夢正酣,我怎麼能這個時候去吵人:「我不用,我現在……很好。」
他站著沒動,我能猜到他正在皺眉,隱約見他搖頭道:「你剛才醉得那麼厲害。」說著又要朝外走。
「你別跟我擰好不好,我說了我不要。」我有些氣結道。
他收住腳步,頓了半晌才轉回來床前來,面對著黑暗中的我,聲音有一絲無奈:「你為何總是渾身帶刺?我並不想傷害你。」
我失笑搖頭,找不到話來回復他,難道除了顧清影,他對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漠視嗎?不想傷害我,呵,他以為他沒有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