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定了價錢之後,徐天寶和八大王一行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天一樓,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帶著狗皮帽子,穿著舊裌襖,坐在對面吃豆腐腦的男子一直注視著他們。
「老棚目的人找他幹嘛?」男子喃喃自語,「難道~!」男子一面端起碗,將碗裡的豆腐腦咕咕幾口喝完,一面在桌子上扔下兩個銅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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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溝山峰巒疊嶂,樹木參天,到了春夏時節,放眼望去,滿眼綠色。
老棚目的山寨設在老哈河東面的天溝山的山腰,寨子裡建了許多柵欄、哨塔,還搭建了不少房屋。老棚目的山寨完全就是一個村寨,除了五百多壯丁之外,還有差不多數量的家眷。在山寨前門,有一條小河,河上沒有橋,需要用小船擺渡。山寨裡有鐵匠,甚至能自己造土製鳥銃,勢力遠非沙裡飛能比的。
八大王和十三、大眼來到河邊,立刻有小嘍囉放起響箭,一隻小船晃晃悠悠地從暗處劃了出來,將八大王等人接到河對岸。
八大王跳下船,一路徑直奔到老棚目的屋子裡,「大當家~大當家~!」
老棚目正斜躺在一張大大的樺木做成的大交椅上把玩一支比利時六連響,「老八啊,回來啦?事兒辦得怎麼樣啦!」老棚目年近五十,頭頂上沒幾根頭髮。
八大王雙手叉腰,笑道:「談妥了,每年八百兩。」
老棚目坐正了身體,笑道:「行啊,老八,越來越會談買賣了!」
八大王笑了,「這點兒銀子,根本咱們根本不缺,為什麼~~~」
老棚目把六連響插進腰帶裡,笑答:「為什麼?為了踩到河西去啊。」
「可河西不是蜘蛛山的地盤嗎!」八大王不解道
老棚目笑了,說道:「兩天前,蜘蛛山的天外天和下山虎分別派人來給我捎話~」
八大王笑罵道:「這兩個晃門子(不講信用的人)能有什麼好事?」
老棚目笑答:「他們說沙裡飛肯定是義和炭場的人害死的,他們要血洗義和炭場,為沙裡飛報仇。」
八大王又笑罵道:「他們給沙裡飛報仇,關我們鳥事?」
老棚目白了他一眼,說道:「老八啊,你看事還是不夠透徹。蜘蛛山定下規矩,誰給沙裡飛報仇,誰就是大當家。這樣一來,天外天不會幫下山虎,下山虎也不會幫天外天,蜘蛛山才多少人?」
八大王搔了搔頭,說道:「不過二三百人。」
「那就對了,義和炭場那兒我派人打探了,大男勞力至少四五百,聽說最近還從石田茂三那個東洋鬼子那裡買了槍,院子的圍牆都砌高了幾尺。」老棚目冷笑道:「天外天知道這塊骨頭不容易啃,所以就向我借兵。說我幫他攻下義和炭場,等他當了大當家,就把元寶山這一塊劃給我。當然,下山虎也是這麼說~~」
八大王愈加詫異,「那大當家你還讓我去和那個徐天寶談買賣?他可是義和炭場的二當家。」
老棚目笑道:「這樣,天外天和下山虎動義和炭場主意的時候,我就有借口出面了。」
八大王似乎有所領悟,「大當家的意思是讓蜘蛛山的人去和義和炭場的人拼,到時候我們坐收漁人之利,不光要踩過河西,還要趁機把蜘蛛山一鍋端?」
「老八呀~你這算開竅啦!」老棚目拍了拍八大王的肩膀
「阿嚏~」
「阿嚏~」
「阿嚏~」
遠在河西的徐天寶、天外天、下山虎都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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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時間就進了正月,徐天寶看看蜘蛛山的人一直沒有什麼動作,就派人在夜裡偷偷將一部分設備運到了義和炭場的莊園裡。
貝格爾和德國工程師們把機器檢查了一遍,發現這些機器本來就是用來生產仿毛瑟步槍和子彈,不過鑒於手頭材料不多,一幫工程師們圍著機器轉了好幾天,又在馬福成等工人的幫助下,終於在第三天做出了第一支步槍。
從外觀上來,這支步槍和德國原廠的1898年毛瑟(g98)幾乎一樣,全槍長1。25米,空槍重4,。2kg,裝彈五發,發射7.92毫米口徑步槍彈。
下一步就是試射了,貝格爾自告奮勇地要求由自己來開第一槍,只見他動作嫻熟地拉動槍栓,又瞇起一隻眼睛對著彈倉裡看了看,隨後把五顆子彈裝入槍膛。微微調試了一下標尺,然後舉槍瞄向遠處的靶子
呯
呯
呯
呯
呯
貝格爾連開五槍
立刻有人把靶子拿到近處,眾人一看,五發子彈每發都介於七環與六環之內,成績還算令人滿意。
貝格爾得意地把槍扛在肩膀上,望著徐天寶笑道:「親愛的徐,日耳曼老騎士的風采依舊~!」
徐天寶對這支槍的性能也很滿意,於是帶頭鼓掌起來
貝格爾有些愛不釋手地打磨著這支槍,臉上露出不無遺憾地神色,他說道:「如果要是再配上一個卡蔡司的鏡頭,那我就能射下天上的飛鳥。」
「卡蔡司的瞄準鏡?」
貝格爾的話提醒了徐天寶,他連忙問道:「德國卡蔡司公司已經有瞄準鏡出售了?」
「我離開德國的時候,他還沒拿出正式產品。而我則是因為有一個老同學在卡蔡司公司擔任工程師,所以去年就得到一個樣品試用了一下。」貝格爾笑道:「用了那東西,我可以在五百米外射中鹿角的尖端。」
徐天寶高興地說道:「那麼你回國之後,請幫我訂購一批。」
「舉手之勞!」貝格爾又揚了揚手裡的槍,對德國工程師和馬福成等人說道:「先生們,讓我們加把勁兒,再試試機槍吧。」於是熱情高漲地人們開始湧向兩架已經裝好的哈奇開斯機槍
「法國佬的東西?」顯然,貝格爾等一幫德國工程師對法式哈奇開斯機槍有些不爽
「親愛的徐,很難理解你為什麼花大價錢買了這種二流貨?」貝格爾一臉鄙夷地看著趴在地上的哈奇開斯
徐天寶無奈地攤了攤手,說道:「那是因為我買不到馬克沁。」
貝格爾詫異道:「為什麼?」
「難道你不知道嗎?根據1900年的條約規定,我國遭到武器禁運,這些東西還算是走私的!」徐天寶聳了聳肩膀
貝格爾做若有所思,片刻之後說道:「如果你真有需要的話,我到可以幫忙。」
「難道你和馬克沁先生也是同學?」徐天寶揶揄道
貝格爾一本正經地答道:「不,我們在德國的時候見過他演示他的機槍。」
說罷,貝格爾在哈奇開斯前坐下,說道:「古萊曼,幫我裝填。」古萊曼是一個金髮碧眼的德國小伙子,他既是貝格爾的學生又是他的助手
噠噠噠噠噠噠
古萊曼熟練地為貝格爾裝填彈板,貝格爾則操縱哈奇開斯機槍把面前的一面斷牆打的百孔千瘡,碎石飛濺
噠噠噠噠噠噠
不知不覺貝格爾已經打掉了六個彈板,古萊曼正要遞上第七塊彈板的時候,被徐天寶阻止了。
他笑問貝格爾,「貝格爾先生,這款機槍感覺如何?」
「馬馬虎虎吧~!」貝格爾拜了拜身上灰塵,站起身來
這時,馬大發湊了過來,說道:「徐哥,這機槍這麼帶勁兒,你看,那洋鬼子使的那麼過癮。要不~要不也讓我試試?」
「你也要試?」徐天寶看著靜靜地躺在地上的彈板,有點心疼,每打一槍,射出去的不是子彈,而是真金白銀啊!
馬大發似乎也看出徐天寶心疼子彈,便說道:「我就打三塊板子,不~~兩塊,兩塊就成~」
「好吧,就兩塊。」徐天寶點了點頭
「好勒!」馬大發一屁股坐在哈奇開斯面前,一面指手畫腳地讓古萊曼給他裝子彈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馬大發的身體因為後坐力的緣故開始抖動,他還興奮地哇哇大叫,「痛快~~痛快~」
兩塊彈板打完,古萊曼果然就不再給他裝彈了,馬大發急得亂叫,「趕緊啊~趕緊啊。」
「說好了是兩塊就兩塊。」徐天寶揮了揮手,示意護礦隊隊員把彈藥都抬走
馬大發攔住隊員,笑瞇瞇地湊上前來,說道:「徐哥,再來一塊~再來一塊~」
「不行~不行。」徐天寶直搖頭
「徐哥~~」馬大發還不死心,一把抱住彈藥箱不放手,「再來一塊~」
眾人一陣哄笑,「三哥,你抱著這槍一塊睡得了。」
「大當家~~大當家~」就在大家調侃馬大發的時候,只見大門的方向跑來幾個人。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護礦隊隊員,名叫鄭大樹,是護礦隊的小隊長。在他身後,還有兩個神色慌張的隊員緊緊跟著
「出事了~出事了。」鄭大樹氣喘吁吁地說道:「剛才胡老三出去解手,一去大半天沒回來。咱們就出去找了,結果~~結果~~~」
「結果咋樣?」田魁一把拉住那個隊員的胸襟
「死~死了~」鄭大樹心有餘悸,指了指後面兩個人,只見其中一人手裡拿著一個藍布包裹,被包裡的東西染紅了一大塊。
「那是~~」田魁指了指那個包裹
「嗯~!」隊員點了點頭
田魁歎了一口氣,說道:「好好葬了,他有家小嗎?」
鄭大樹說道:「有一個媳婦和一個男娃。」
「一百兩銀子,送她們娘兒倆回關內。」
隨後,徐天寶神色嚴肅地對周圍表情各異的護礦隊隊員說道:「大夥兒都看見了,馬賊看來是要對咱們礦下毒手了,大夥兒要去要留,我們不勉強。」
眾人沒有說話
鄭大樹猶豫了一下,便上前一步,大聲說道:「你們覺得咱們幾個東家對大傢伙兒如何?」
「東家待咱們是沒說的,每頓管著飽,天天能吃著肉腥,月月還能見著餉錢,這剛入冬大衣、棉襖的就給備齊了,擱關裡頭就是財東家過的也就是這了。」有人大聲答道
鄭大樹點了點頭,又說道:「我姓鄭的不會說文文詞兒,弟兄們自己個拍拍胸脯,摸摸良心,平日裡東家怎麼對大傢伙的。咱們這些從關裡來這討飯的窮光蛋,吃的用的都是東家的。就是養條狗,碰到主子逢了難的時候也知道衝上去咬幾口,叫兩聲,更何況咱們人吶?現在東家遭了難應了劫,正是自己這些人報答東家的時候。除了命一條,我們還有什麼好拿得出手報答東家的?」
這些來口外謀生的人,大多來自河北和山東,這兩個地方,自古就是出血性好漢的地方。骨子裡頭就泛著血性,受不起人激,被人激了啥事都能做出來,更受不起人情,受了人情就以死報之。
當下就有隊員喊道:「他娘的,不就是來些馬匪嗎?有啥可怕的,大不了拼他娘的,死了就全當報了東家平日裡的情份,就算死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就是,咱們山東自古多響馬,這口外的馬賊和咱們山東響馬比起來,咱就是祖宗,他就是孫子。咱們山東要教教他們怎麼做人,不敬祖宗還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