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無名的臉色幾乎都變了,但是他的臉色卻並不只是因為箭神此時突然展現出來的功力所震憾,而是因為他看到了一幅畫。
一幅先前本不該被他遺忘的畫。
這幅畫此時就掛在箭神的頭上。
箭神此時根本沒有去關心眼前已然粉碎的桌子,因為,他此時已然注意到了刀無名那奇怪的表情。他順著刀無名的目光回頭,終於明白了刀無名此時發呆的原因。
箭神眼中不由得露出一股不經意的讚賞目光,對著刀無名輕聲的說道:「果然不愧是刀無名,進來這麼久,你還是注意到了它啊。」
刀無名聽著箭神的話,雖然沒有明確的指出來說的是什麼,但是刀無名知道,那個『它』就是箭神身後的那幅畫。
因為,他此時的心神幾乎完全的沉浸於那一幅畫中了。
只見畫中一個男子赤裸著上身,站在一座無名的山上,四週一片焦土,但是天上卻有著九個太陽,而地上此時卻早已沒有了任何的生氣,除了那個站在山巔的男子以外。
男子下身略蹲,左手向天空略微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微微的屈伸,放於胸前,但是他的手上卻沒有一件物體。
整幅畫雖只有簡單的幾筆,但是卻把畫中之人的那種傲視蒼的無敵氣勢在不經意間完全的突顯出來了,叫刀無名從內心的深處狂震不已。
雖然畫中人手中什麼也沒有,但是刀無名卻知道,畫中人肯定有著一張弓,還有著一隻箭。一隻射向天空的箭。
隨著刀無名的神識不斷的『擠』入畫中,刀無名所受到了壓迫感也越來越大,因為,此時的畫在他眼中再也不只是一幅畫,而成了一個活的物體。驚人的氣勢從畫中撲面而來,雖然畫中之人箭勢是射向天空,但是在此時刀無名看來,卻好像把自己全身都籠罩在箭勢中一樣似的,渾身再也無法動彈一點。
完美的畫。完全的箭勢!
刀無名不知不覺中把自己全身的勁力提起,默默的抗衡著心神上的那股巨大壓力。在此時的他已然在不知不覺中把畫中人視為此生最大的勁敵來看待了。
看著刀無名不自覺的散發出來的氣勢,就連此時的箭神也不由得露出驚異的神色,他雖然早就知道刀無名很強,但是卻絕然沒有想到刀無名也會強到讓自己也驚心的地步,要知道,自己現在的修為可都是百十年歲月所逐漸累積的成果啊,而身前這個年青人卻在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就擁有了和自己也不遜色的能力,怎麼不叫他心驚!
箭神知道此時刀無名已然被身後的畫所吸引,想起自己委託給刀無名的任務,心中的驚異也變成了滿意的表情:「只有刀無名越強,這樣,自己交給他的事情才越有辦成的把握啊。呵呵……可怕的年青人。」
這就是箭神此時在心中對刀無名下的定語。
刀無名此時眼中幻象已生,好像整個心神都集中到那股無形的箭上一樣了,一時想離開也離開不得,他現在已是欲罷不能,唯有找出破敵之法才有可能從畫中脫身而出。就連箭神是何時從眼前離開的都不知道。
眼前並沒有箭,但是刀無名卻感到了銳氣。
那是無堅不摧的箭氣。
但是刀無名卻不知道他該如何去阻擋,因為,他根本就無法預知那只箭從何處射來。只因,弓無痕,箭無跡。叫他如何去防?不知不覺間,一絲絲細密的冷汗已然爬上刀無名的額頭,但是刀無名根本就無法卻理會。因為,他此時已然心神俱疲。
刀無名第一次在心中湧起一股無力感,就算是在面對絕無神的時候都沒有現在這般的難受。「這是什麼箭術?」刀無名腦海中快速的搜索著自己一切可能破掉這一箭的招式,但是一切幾乎徒然,因為他發現,所有的招式在對上這一箭時,最後的結果都能逃一死。
但是刀無名並沒有絕望,他也從來不會對自己絕望。只有在這個時候,在生命受到威脅、直面死亡的極限的時候,才是生命最美好的時候,這是刀無名的信念,這個信念會讓他變得比以前更強,這也是刀無名無數次從死亡邊緣走出來的經驗。所以,此時的他反而一點都不慌亂。
刀無名緩緩的閉上了雙眼,他此時不再由眼睛去看畫,他放開了自己的心靈,以心靈之眼來捕捉畫中的箭勢。天地萬物一下子都字靜了下來,靜得刀無名可以聽見自己體內血脈奔騰的聲音。他感到此時自己已完全融入了畫中。
地上到處都是動物的死屍,也有人的,大地就像是裂開了死亡的大口一樣,吞噬著地上一切可以活動的物體。
「好熱!」整個空氣就好像著了火一樣,「該死的太陽。」刀無名看著天上。此時他才發現,原來天上竟然有著十個太陽。
「十陽齊出,焦土千里,這難道不是上古時候的畫面嗎?難道,畫中之人就是后羿?」刀無名心中驚異不已,他此時整個心神境界突變得奇異無比,就好像他融入了畫中,但是卻偏偏又能從畫中抽離出來,清楚的觀看到眼前畫中的一切,包話畫中之人——后羿的一切。只覺得眼前之人雖然靜止不動,但是他的身姿卻是最霸道的語言,整個天、整個地,都在他箭的籠罩範圍之中,包括天上的太陽。
那是一種肉眼絕難理會的『勢』。只有到了刀無名這種境界才可以神會的武學境界。恍忽之間刀無名好像把握到了什麼,但是具體的卻說不上來,就像佛宗所說的頓悟一樣,一切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刀無名幾乎在一瞬間感動得流淚。雖然他在畫中無法看到那人一箭九陽的結果,但是,這都並不重要了,因為,如此氣勢,就算是毀天滅地,也是可以料想的了,何況是九個太陽?
一時之間,只覺得此時心境極度的歡暢,自己的武學的瓶頸再次有了突破的跡象。眼前展開了一幅從未見過也從未想到過的武學圖畫——手中無弓,便以天地為弓,心中無箭,便以蒼穹為箭,無我無天,直至永恆。
忽的心神忽地一動,整個神識頓時如潮水般再次回歸體內,眼前的壓力也在一剎那消失的無影無蹤,但是刀無名渾身卻早已被汗水所浸透,**感到極度的勞累,就好像經歷過一翻生死輪迴一樣的難受,但是精神上卻再也沒有了一點的壓力,睜眼開來,只覺得滿眼光明,刺目的陽光從門口直射在他的身上,他此時已然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了。
刀無名走出門來,只看見付紅剛正站立於房門外的空地上,正看著那指天的峭壁出神。刀無名輕輕的走到付紅剛的身後。
但是付紅剛還是覺察到了刀無名的響動,回過頭來看著刀無名,張口微笑:「刀兄醒來了?」
待細看刀無名的眼睛時,眼中的驚駭神情暴現,同時,隱然還有一絲的妒忌在其中,但是都在自己的笑容裡融解開來。
刀無名一愣:「醒來?難道,我已站在那裡很久了嗎?」
付紅剛點了點頭道:「你已然在那裡站了一天一夜了,你竟然會不知道?」
刀無名聽後,自己也不由得嚇了一跳,赫然笑道:「付兄莫怪,我還真不知道時間過得這麼快,我只覺得我在畫前站了片刻啊。想不到竟是一天一夜了。」
付紅剛說道:「能在那幅畫前站那麼久的人,聽主人說,你還是第一個,真不知道你是讓我羨慕還是讓我忌妒的好,想當初,我也只能在那幅畫前呆上一刻鐘而已,一刻鐘後我就再也受不了了,有一次因為入神太久而受了嚴重的內傷,在床上躺了近一月呢。我到現在都還不能完全的承受畫中所蘊藏的力量,而你看來竟像是一個沒事的樣子,真搞不懂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唉!」
一聲歎息,也不知道是為刀無名的讚賞還是為自己到現在守著寶藏而不能全取而感歎。
「對了,箭神呢?」刀無名此時才想起出屋到現在都還沒有見到那個年青的老人。
付紅剛回過神來,恍然道:「主人叫我等你醒來後就到後山去找他,你看我,光顧著說了,反而把正事情差點給忘記了。快隨我來吧。」
說完,在前頭帶路,逕直領著刀無名向後山。一路上,刀無名只覺得自己的靈覺無限制的延伸,腦海中反映出一個比之以前從未有過的世界,所過途中,所有的事物都事無鉅細的全部在腦海中清晰逞現,刀無名知道,自己在畫前的一天一夜,武學境界竟在無形中得以突破,心中也不由得感到欣喜若狂。
不一會兒,刀無名和付紅剛就來到山後的一面草地前。
剛踏入草叢,刀無名就覺得此地大異平常,就連身前的空氣也比先前凝重了不知道多少倍,雖還未至於完全的困住刀無名,但是其中的壓力足以讓刀無名暗自警惕,而反觀一旁的付紅剛,卻若無其事的樣子,顯然未感受到空氣中的異常。
刀無名開始留心起四周的情況,心中一動,現在的空氣異常讓他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對了,那幅畫,就是面對那幅畫時的那種感覺。所不同的是少了那股驚天的銳氣而已,但是這樣反而更加的圓滑讓人不可捉摸。」
雖無殺意,但是刀無名卻知道,眼下能有這種控勁手段的只有他——箭神。
自踏入這片草叢開始,刀無名只見到了箭神的背影,看那覺沉穩如山的氣質,刀無名知曉自己已然入局,顯然是箭神特地為自己布下的這個局,以測試刀無名的武學境界倒底有多高。
刀無名自不會讓箭神上覷自己,唯有破局,才能最後得知鳳皇血與九葉靈芝的藏處。
此時刀無名才發現,看似雜亂無章的草叢,卻在氣機的牽引之下,列出一種奇怪至極的陳勢,讓自己每前進一步都要無形中受到阻隔。
每前行一步,所受到的壓力也成倍的增加,到現在為止,他也不過才走了十步而已,但是刀無名卻幾乎難過得要吐血,只覺得自己的氣機自進入草叢以後就受到了莫大的牽制,眼前無形的空氣就好像一堵無形的牆,讓刀無名一點著手的機會都沒有。
所有的草都順著一背著的男子——箭神,箭神此時己然與天地萬物相通,地上的千千萬萬的小草此時都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只要他心神一動,地上的草、天地的空氣都要聽從這個人的指揮。
刀無名只覺得心中再也無法忍受這種重壓,全身勁力盡放,剎時,刀氣四溢。
破體無形刀!
千萬束的刀氣以刀無名的身體為中心,不斷的向四周暴射,但是就在此時,地上的草也好像突然有了靈性一樣的舞了起來,時而抬頭,時而俯腰,就好像一個指揮家一樣,指揮著空氣無規則的像水流一樣的湧動,每一次變化,都削弱一分刀氣,雖然刀無名看不到,但是他的神識卻全無遺漏的把這一點點的細節把握住。
還沒有等到刀氣衝到箭神的身邊,就己然消逝得無影無蹤。
刀無名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這是什麼樣的武學?我的刀氣竟然不能突破這十步的距離!」
此時就連站在一邊的付紅剛也看出了刀無名蹊蹺,他靜靜的站在刀無名十步之外,看刀無名如何化解其中的劣勢。
場中無話,有的只是大自然的呼吸聲,一絲絲的風聲在三人的耳際迴響,聽在刀無名的耳中更是如雷鳴般讓他心驚動魄:「好厲害的對手,這才是箭神的真正實力?」
平生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一絲的氣餒。但是,如果刀無名真的只有這點實力的話,他也不叫刀無名了。
只見刀無名雙眼大睜,心中默念二字:「枯?火」一股淡青色的火焰從刀無名的體內竄出,淡到幾乎肉眼難見的地步,就連十步之外的付紅剛也能感受面前一股熾熱的壓力附體而至。但是奇怪的是刀無名處於火焰的最中心地帶,不要說衣服沒有燒著,就連頭上的頭髮也一點都沒有反應,所有同的只是刀無名的臉色比剛才略微顯得有一點紅潤而已。
如果此時付紅剛看得仔細一點的話,就可以看見刀無名的眉頭正中有一條淡淡的刀痕正在逐漸的顯現,讓刀無名的氣勢無形中變得更加的霸道。
四周的空氣就像是著了火一樣,以刀無名為中心,腳下的草叢正以驚人的速度迅速的老化並至枯死。趁著這個時機,刀無名再向前踏出兩步。
此時,刀無名只覺得自己的內力已然快要耗盡了,心中一陣疲勞湧上心頭。
就在這個時候,刀無名的心裡一下子想起神遊畫中時領會到的幾句意境:「手中無弓,便以天地為弓,心中無箭,便以蒼穹為箭,無我無天,直至永恆。」既然無法突破眼前的氣牆,那我何不化身虛無,與天地共存,想到這裡,刀無名竟馬上散去了身外的刀氣,反而把身外的氣不斷的吸引回體內,把自己的身體想像成一個小宇宙,任由空氣從體內穿進穿出,眼前的壓力頓然消失不見。如果不是馬上控制住自己的體形的話,毫無著意的刀無名差點就向前撲倒在地上。
刀無名心中一陣輕快,他依然沉浸於心中那種無我無天的感受當中,只覺得身體內的冰火真氣此時竟然互相融匯起來,流往身上的奇經八脈,所過之處,舒服得幾乎要呻吟出來。
他竟然突破了九轉冰火枯榮神功的極限,達至冰火交融的地步,這短短的十幾步,對刀無名來說不壓於十年的苦修啊。
身後的付紅剛此時只覺得眼前的刀無名變了,但是具體變在什麼地方,他一時也說不出來,只看見刀無名剛才走過的已經枯死的小草此時又突然全部的恢復了生機,並比以前長勢更好,在一瞬間就長得比原來還高了三分之一。如果說先前的刀無名在付紅剛的眼中是深不可測的話,那麼現在的刀無名在付紅剛的眼中幾乎就是不會武功,因為,他根本就看不出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的話,付紅剛就是打死自己也不會相信天下竟有這樣的人存在。但是付紅剛卻知道,刀無名已然在這十幾步的時間裡,完成了一次武學的蛻變,思及至此,付紅剛再次羨慕的要死。
而剛才一直背身面對刀無名的箭神,不知何時已然轉過身來,看著刀無名,眼中再也掩飾不住那種驚駭欲絕的表情,因為,剛才他全力布下蒼穹氣勁,就是要試一下現在的刀無名究竟有多強,從刀無名踏入草叢的第一步開始,他己然把刀無名按著自己想像中的方向發展,他體會著刀無名的氣勁越來越強,最好幾乎強至讓自己也不由得全神應付的時候,刀無名卻突然消失不見了。
雖然自己背後沒有長眼睛,但是武學到了自己的境界,不算是沒有看見,也絕對可以把握身體周圍五十丈的任何動靜,何況是在自己全力施為的時候,但是刀無名卻突然的不見了。這如何不叫他心驚?
所以,他忍不住回首,但是刀無名卻仍然站在自己身後八步遠的地方沒有動過。
「難道,他已超越了我,達至那武道的終極境界——無的地步了?」當再次用神打量著刀無名的時候,他終於不得不相信眼前的這個事實。
「恭喜。恭喜。想不到你竟然可以理解到『無』的境界,你確是武林少有的奇才啊。」箭神笑道。
「啊?」刀無名此時陡然回過神來,頓時從剛才的精神境界中掉了下來,一時沒有明白箭神究竟在說些什麼,是以茫然出聲。
刀無名還回味著剛才的精神境界,緩步來到箭神的身邊道:「這多虧了前輩,要不是你屋中的那幅畫,我想,我絕然沒有辦法去把握這種境界的。」
「看來此人心底還算率直。希望我沒有看錯人才好。」箭神一邊在心中想道,一邊說:「那也不盡然,如果不是你天姿過人,就算是成天的抱著它,也只能算是一般的畫而已,這是你的機緣,雖然你現在無法真正的駕馭這種境界,但是只要你用心的領會,總有一天,你會成這不世高手的。算上你,我是第二次見到這種境界了。第一次就是在斷蒼穹身上見到了。二十年了,想不到你如此年輕竟然也能辦到。真叫人感到吃驚。」箭神口中絲毫不吝嗇對刀無名的讚歎。
第二天,谷內只餘下箭神和付紅剛,刀無名此時己然離谷而去,只見付紅剛恭恭敬敬的對著箭神問道:「主人,小人一直在想,昨天你明明有機會出箭,但是你最後為什麼放棄了呢?」
箭神回過著來定定的看著付紅剛道:「紅剛,在先前,我是有機會出箭,但是到了最後,我不出箭,是因為我再也無法把握刀無名的動向,當有一天你領會到了『無』的境界時,你就知道我今天為什麼不出箭了,不是不出,已是不能出了啊。因為那時,我已看不出他的深淺了。」
付紅剛呆了,能讓箭神如此評語的人是什麼樣的人?他再也無法想像刀無名的可怕了。
「斷蒼穹,很快,你就會有一個真正的對手了。刀無名?……可怕的年青人。」箭神轉身走進屋子裡,只剩下繼續發呆的付紅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