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降臨,但新月如刀,清冷如雪,浸透人心。在這樣的夜色中,對刀無名的視線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阻礙。
但誰也不知道,那個二十年前被絕無神一夜殺滅的鮮老二還有這樣一對子女遺留在世,他們在不動刀宗的地盤上生存苟活著。
那個臉上有一條刀痕的女子竟是當年西域第一馬賊鮮老二的女兒——鮮薊情,而眼前這個豪氣沖天的男兒就是鮮老二的兒子——鮮易天。
當刀無名第一眼看到鮮易天的時候,他就知道,眼前這個男兒絕對是一個高手,一個真真正正的高手,是那種天塌不驚的高手。
他的整個人屹立的如一柄槍一樣的直,也如一柄槍一樣的硬,站在那裡,直指雲天,這樣的人,站在哪裡,都會與眾不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會窮居於這個還漏著雨水的小屋內,這實在是不合常理。
當刀無名走到鮮易天的面前時,鮮易天卻感到心頭一跳,因為,從刀無名出現至今,鮮易天卻一直沒有看透刀無名的深淺,他只覺得眼前此人心神起伏不定,渾身籠罩在一團深黑色的霧氣之中,他明明站在你的面前,但是當你要細看他的面容時,卻發覺什麼也看不清楚。
這不由得讓鮮易天感到駭然。所幸從刀無名的臉上看不到一點的惡意,但是,鮮易天一點也不敢因而怠慢,在沒有確定刀無名是否真的無惡意之前,他絕對不許自己出現致命的錯誤。
因為,在屋內,有一個人,一個他一生中最親近的人,也是他現在唯一的親人——鮮薊情在裡面。他的妹妹。
由於先天上體質的差異。他沒有任何的武功。至少,在他看來是如此。
所以,他絕對不許任何人能夠傷害到她。
「來者何人!」吼聲一出,氣勢立現,四周的空氣似乎也為這一喝顫了一下,立時變的有如實質一樣。
但是刀無名的腳步停都沒有停一下。仍然身眼前這個壯碩的男人邁去。
只是臉上的笑容表明,他絕對沒有惡意傷害這裡的任何一個人。
因為,此時屋內走出一個女子,他的手裡依然拿著那把他剛才見過的胡琴道:「哥哥。他是我的朋友,刀無名。」
那個女子居然記得刀無名的名字,雖然,她和刀無名只說過幾句話,但是,她現在已把刀無名視作——朋友!刀無名心中一陣感動。
刀無名邊走邊道:「西域武林中,能夠使槍的人不多,但是能夠稱的上高手的更是不多,能夠稱的上高手中的高手的更如鳳毛麟角。看兄弟的身形,定然是一位用槍的好手。在整個西域,我只對一個用槍的人感興趣,那就是卷雲槍——鮮易天!其它的,全都是不知所謂的廢物。不知道我說的對不?」
刀無名的每一個字都在鮮易天的心中激起滔天巨浪。霍地,鮮易天心中一動,「刀無名,就是最近兩年中原武林中那個幾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刀無名!」
好厲害!居然只是在一眼之後,刀無名竟可以看透自己的深淺。而自己卻對刀無名幾乎一無所知。但是幸好,小妹說這個人是自己的朋友。
想及至此,鮮易天把身體外放的氣勢收回。仰天一笑道:「果然不愧是刀無名。想我鮮易天在此隱姓埋名三年,見過的人成千上萬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可以看出我來,但是不曾想,今日卻被你一眼識破。我鮮易天確實佩服。請進!」
說完,側身一讓,把刀無名迎進屋內。
進得屋來,刀無名所見,極是簡陋,除了一張吃飯的桌子,還有兩間用作棲身的房間外,整個屋內居然沒有一點其它的東西。
如此一柄絕世好槍居然棲身於這樣的屋子內,刀無名心中也不由的一陣感歎。這實在與他的實力一點都不般配啊。英雄落莫,其必有所為啊。
有這麼一種人,天生就有吸引人的力量,當他們遇上同一種人時,會立馬水*融一樣的談在一起,沒有絲毫的心理上的障礙。刀無名在見到鮮易天後,就興起這樣的念頭。因為他現在和鮮易天雖然說話不多,但是,杯中的酒卻是迅速的減少。
刀無名看著眼前的兄妹兩人,心中從未有一刻感到和鮮薊情離的這麼的近。開口問道:「不知道易天你們兩兄妹為何會在這裡安身?憑易天在西域的名聲和威望,絕對可以成為雄霸一方的英雄啊。」
鮮易天手中的酒杯頓了一下,搖頭一歎道:「刀兄有所有知,此事說來話長,武林都說中有易水驚神,西有逆天卷雲,但是又有哪個知道我鮮易天心中所受的一切!」
「二十年前,我父親為了能為我兄妹兩人尋找一個更好的安身之所,率眾攻打鷹城。但是不曾想,卻是一去再也沒有回來,我一直在家裡等他,還有我的妹妹,及母親。從早到晚,從年初到年末,但是從來都沒有等到。」鮮易天說到這裡,狠狠的喝下一口酒。
讓他的臉此時看起來更加的鮮紅奪目。但也更加的豪氣逼人。
只是這股豪氣卻是掩飾不了心中的那股傷感。那種對往事的傷感。
刀無名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只是定定的看著這個男子,一個和他有著一樣悲痛過去的男子。他知道,此時的他只需要靜靜的聽下去,做一個最好的聽眾就是了。
「直到三年後,一個路過的酒客才說起一件事情。一件讓我這一生都絕對無法忘記的事情。他說,鮮老二在三年前就被絕無神斬首於鷹城外,還有手下的七百多兒郎。死後,所有的頭顱排成了兩個大字——找死!當時,我根本不知道鮮老二就是我爹,還聽的極為出神。我聽了整整一下午。晚上,我把聽來的這個故事講給正在吃飯的母親聽時,母親卻猛地不再吃飯。只是別過臉去,叫我們吃飯。自己卻一口都不吃了。當時,我偷偷的看著母親,看著她眼裡流出來的淚水,還以為是因為風沙大的原故,是沙子跑到她的眼裡去了而已。還一個勁的給母親挾菜,叫她多吃一點。我根本不知道那時母親是為了父親的死,為我們這兩個還沒有記清父親是啥模樣的孩子傷心流淚。」
「那時,我們家裡很窮,不止是我們家,這一帶的人都很窮,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讓人們剛好吃年半飽而已。我也只是希望母親能多吃一點,這樣,才有更好的力氣幹活,以維持這個家,一個沒有父親的家。」
「是母親的身體卻是越來越差,不知道是太勞累還是太牽掛父親,反正,當時的我們一點都不懂母親的心思,只知道母親經常望著天上的雲出神,雖然,我們兄妹也幫著母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以我們的力量,根本就不能讓她對生活的擔子有所放鬆。只是母親看我們的眼神有時變的很堅,也很是不捨。我們當時一點都不懂,真的一點都不懂,一年後,母親的身體終於不支,當她臨終時,我們兄妹兩個看著她不成人形的樣子,只是一個勁的哭泣,她最終還是說出了我父親的名字,她斷斷續續的告訴我,我的父親叫——鮮老二。馬賊鮮老二。就是死於絕無神手手中的鮮老二。早在四年前就死了。」
「現在為止,我都清楚的記得母親死時的樣子,我當時才明白,為什麼一年前我在吃晚飯時給母親說那個從酒客口中聽到的那個故事時,母親為什麼會流淚,那不是風沙吹到了眼裡,那是母親為我父親的死而傷心落淚,為什麼一年來,母親總是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們兄妹還有天上的雲發呆了。那是想念我父親和捨不得丟下我們兩兄妹。可惜的是,我偏偏要等她死的時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當時,好恨我自己,真的好恨我自己。恨我自己為什麼不早點懂事,恨我自己沒有能力,要不然,我那母親就不會死得那麼早了。」
刀無名看著鮮易天,心中感歎不已。道:「她是一個好女人!」
鮮易天抬起被酒精染紅的雙眼,看著刀無名道:「不錯,她確實是一個好女人。但是可惜的是死的太早了。」
月光中,刀無名清晰的看到鮮易天眼中淚痕一現即逝,只是在鮮易天的掩飾下很難讓人發現而已。但是刀無名終究還是看見了那一絲淚光,男兒的淚水。
鮮易天不停的喝酒,好似要用酒把心中的那股酸楚強行壓下去一樣。
「母親死後,我當時在心中發誓,一定要打敗那個叫絕無神的刀客。我不是想為我父親報仇,因為我知道,絕無神那樣做,也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但是,我不能容忍的是,他間接害死的是我的母親。」
「從那以後,我把妹妹留給鄰里照顧,自己一人出去學武,但是,每一個人聽說我學武的目的是為了打敗絕無神後,不是說我太瘋就是害怕絕無神的威名而不敢收我。我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子,不斷的被人拒絕,不斷的前進,在五年裡,我走遍了整個西域。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隨意收我為徒。在這期間,只有一個人願意收我,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那個人居然是絕無神自己,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想打敗他,在他的教導下打敗他,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絕對不會做這樣子的事情,我只有靠自己。」
說完這句話,刀無名看著鮮易天眼中所露出的堅毅目光,清楚的感受得到,當年,鮮易天一定受了很多的苦難,就好像當年的自己一樣。
「到最後,我沒有遇見一個人肯真心的教我,我在十五歲時就看清楚人間冷暖,我想至最後,才發覺,我最強的一點竟是那一顆對絕無神憤恨的心,我恨天不公,恨地不平,為什麼要讓我母親那麼早死,而為人子的我們根本沒有機會盡一點孝心!最後,我終合平時偷學到的功夫,在這個基礎上,埋首家中四年,足不出戶,終於自創冷暖劍法,一年後,我看天上雲卷雲舒,想世事無常,終於再創卷雲槍法。可以說,沒有我的人生,就沒有我的槍法。」
「好一個看天高雲淡,雲卷雲舒;品潮起潮落,世間冷暖。」刀無名聽完鮮易天的話後,竟開懷大笑,那種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覺讓刀無名徹底的放開的心胸,道:「人生本如棋,變幻莫測,誰也說不上是真正的不敗,我衷心的希望兄弟你能打敗絕無神!乾了這一杯!」
兩人一對望,意同時一笑,舉起手中的酒杯,一口飲盡,剛才的傷感氣氛又被埋入了心底。只是,彼此間的距離卻再不比當初,早近了許多。
「我也相信總有一天我會打敗絕無神!我——一定會!」一時之間鮮易天雙目豪光四射,神態極為威猛。整個人如一柄頂天立地的槍!絕世的好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