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處長，梅冬玲他們都走了，倘大的會議室只留下楊經理，鄭書記和候耀華。候耀華座在自己的位子上，心裡總感覺到有那麼一點不自然。雖然知道楊經理留下他來也絕沒有什麼壞事，這麼久車間運轉正常，大事小事都沒有發生過，他本來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地座著，但是楊經理那天生的氣勢，不怒自威的表情，總讓他一見到楊經理，心裡就直發虛，就像老鼠見到貓，總是本能地產生一種想逃的念頭。
楊經理慢條斯理地從口袋摸出一包煙，先遞給鄭書記一隻，然後揚起手來甩給候耀華一根，自己才掏出打火機，慢條斯理地點上。他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龐，就算是不發火，也讓人感覺到一種壓力。他天生就有一股氣勢，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勢。不管在什麼場合，都沒有人能看透他的內心。現在的他，正心緒徘徊，昨天夜裡吃晚飯的時候，自己唯一的女兒楊紫研，先是撒嬌，後是央求，要他利用職權，和候耀華商量一下，將普車一枝花調出去學習也好，參觀也好，出差也行，總之是要讓普車一枝花這兩個月不要在平安汽車配件公司裡出現。他實在搞不懂自己的女兒是在唱哪一曲戲，也不想為了這一點小事而讓人說長道短。可是楊紫研卻不依不饒，連跳樓上吊尋死脫離父女關係的話都說了出來，最終還是他讓了步，唉！誰叫她娘死得早呢？自己總覺得欠女很多似的。
候耀華局足不安地接住楊經理甩過來的煙，再用眼看看鄭書記，但見鄭書記座在那兒，氣定神閒的樣子，心裡的那種不安總算是消除了一點。鄭書記是老煙槍，狠吸了一口煙之後，笑了笑道：「老楊，有什麼事說呀？」
楊經理望著候耀華，用一種徵詢的口氣說道：「我想派一個人到南京數控機床廠去學習數控技術和維修，這麼久我們公司的數控床子老是出毛病，叫人來維修費用實在是太高，還有差旅費，招待費，花了錢還不算，還得耽誤生產。」
「說得也是，」鄭書記和候耀華交換了一下眼神，只是一瞬間的心領神會，楊經理沒有覺察到，鄭書記便表明了自己的意見：「論到生產管理這方面，老楊，還是你說了算。」
候耀華心中暗喜，心中暗想，我還以為你這死老頭子，清正無私，就像雞蛋一樣沒有縫隙呢？原來你也有人性的弱點呀？候耀華知道楊紫研為了陳傑，什麼事都可以做的出來的了。只要這是一個真正的開端，楊紫研就會在他候耀華為她設計好了的陷阱之中一路走下去的了，那麼從此以後，楊紫研就是他手中的一張王牌。搞得好的話，你楊經理我都得牽著你的鼻子走。不信你看著吧！候耀華心裡想著得意，可是臉上卻不動聲色，在經理和書記面前，他知道自己沒有說話的資格，所以，他只是用沉默來觀察著事情的發展。
「鄭書記，你沒有意見，我就這麼決定了。」派一個人到外面去學習，這種小事對於一個堂堂經理來說，根本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就不需要和書記商量。只是楊經理覺得自己存了私心，說話就不那麼理直氣壯了。才在這會議室裡，徵求書記的意見，實際上也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光明磊落。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這正好是候耀華為他精心設計的一個陷阱。
「你決定，你決定。這種生產上的事，你知道我是插不上手的。」鄭書記謙讓著。
楊經理沒有客氣，平常這種事他是從來都不和鄭書記商量的，在工作上，他一向喜歡用強硬果斷的態度，今天這個問題，他摻雜了私心，所以他說話就沒有那麼強硬，他回過頭來，問候耀華道：「這個數控技術和維修人員的指標就落在你沖壓車間了，你看看這個指標給誰好一點？」
「楊經理心中難道沒有中意的人選？」候耀華暗罵一聲楊經理是一個老奸巨滑，明明要誰去在自己心中早以內定，卻還來問他，做這種高姿態，不過候耀華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立即將這個問題反還給了楊經理。
「真是一個滑頭。」楊經理心裡罵道，不過他知道這種事是誰也不會表態的，中國人有一種這樣的心態，凡是領導提出來的，領導心中早就有了人選。聰明的人一般是不會表態的，說得好，迎合了領導的心思，說得不好，就把領導給得罪了，人們一般都會採取不說這種態度，所以就只有他說了：「我看你們沖壓的鄭雨潔這個女孩不錯，讓她去怎麼樣？」
「這個女孩是不錯。」候耀華點點頭，其實他心裡早就知道楊經理會說她的，這還是他候耀華給楊紫研出的主意，但是他不能立即表態說可以，他還要把責任向楊經理身上推：「按理說，鄭雨潔這個女孩，對工作一絲不苟，去學數控維修那是最好不過的了，不過她身為沖壓的導檢和車工維修，現在沖壓任務這麼緊，她要是走了，恐怕沖壓那條線上的質量就很難保證了？」
「你不會再找一個人來搞導檢啊？」鄭書記站在楊經理這一邊，這也是他和候耀華兩人早就串通好了的，一個黑臉一個紅臉。
「不是我不想放，剛才開會楊經理就說過，這質量問題至關重要，要不然，我們下半年就得喝西北風了。這種情況，我也得為我自己車間打算一下。」候耀華說起自己的難處來，要是鄭雨潔走了，沖壓萬一出點質量事故來，他也好有推卸責任的理由。
「這也能算是理由？」鄭書記說道：「走了一個鄭雨潔，沖壓的質量就不能保證了，沖壓班的班長李建明呢？還有你這車間主任呢？鄭雨潔走了，你們多操一點心不就得了。」
「鄭書記，你不能為難候主任。」楊經理站起來說道：「還是候主任說得好，一切都以大局為重，現在我們公司最重要的，就是要把好安全，質量兩大關，不要在張明誠老闆來之前給我捅出漏子來，這個指標在沖壓有問題，我到其它車間要去。」楊經理見候耀華執意不肯放鄭雨潔，以為是候耀華是故意與他作對，心中有點惱火，卻不知這是他和鄭書記聯合起來，要他上套的。
「老楊，你座下，他候耀華還能反了不成，不就是一個鄭雨潔嗎？」鄭書記站在楊經理一邊，也對候耀華火了起來。
候耀華看見楊經理要走，也急了。楊經理要是真的走了，他苦心孤詣設計好的這一切，豈不是要前功盡棄，他也連忙站起來對楊經理說道：「楊經理，我又沒說不給你，楊經理既然點名要她去，我還有什麼話說，沖壓車間，我和李建明多辛苦一點就是了。」
「那就這麼定了，」楊經理說道：「你去通知她，讓她準備一下，後天就動身吧。」
「好的。」候耀華答道，望著楊經理離去的身影，他和鄭書記相視狡詐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