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傑知道楊經理叫他去辦公室的意思,他走出公司生產區大門,並不直接向公司寫字樓走去,而是拐一個彎,先到公司商店,買了兩包香煙,兩包檳榔,才快步向公司寫字樓走去。
公司寫字樓,二樓靠左便是楊經理辦公室。陳傑上得樓來,悠然自得地向經理辦公室走去,當陳傑的身影一出現,就有人小聲地議論:「陳工來了。」人們紛紛地讓開一條道,那些沖壓工人都笑著和他打招呼,陳工長陳工短的,親熱極了,這份親密的人緣關係,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得到的。候耀華和李建華目睹陳傑的這一份人緣,眼睛裡露出一絲嫉妒的目光。
躍飛還躺在地上,被候耀華那一推,他還死乞白癩地不肯起來。裝做受傷不輕的樣子,陳傑邊走邊和沖壓班的弟兄打招呼,他故意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好像感覺到很奇怪地問道:「今天怎麼了,沖壓班的弟兄都在?」然後掏出兩包煙,甩給袁煌,爽朗地說道:「老弟,你幫我開煙。」才越過人群,走到楊經理面前,有禮地問道:「楊經理,找我有事?」
「你先座。」楊經理指了指旁邊的一張椅子。陳傑說了一聲『謝了。』便不客氣地座下了,陳傑屁股一落座,便從身上掏出兩包檳榔,看也不看,隨手向躍飛丟去,臉上那笑容壞壞的:「老弟,你還是站起來說話,我一到這兒,就發現你看我的眼睛沒有半點痛苦,我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在我面前,你就別裝了,你那點彫蟲小技,還是起來嚼檳榔舒服一些。」
「哈哈……」躍飛應聲從地上一躍而起,接過陳傑丟過來的檳榔,大笑道:「來來來,不抽煙的嚼檳榔,陳工請客,不吃白不吃。」
剛才還吵吵鬧鬧,帶著情緒在揍人的袁煌,這時卻也帶著笑容,拆開那兩包香煙,一根一根地丟給地場的人們。剛才還爭論不休,罵聲不絕的經理室,這時卻有了笑聲,氣氛變得融洽起來
候耀華和李建華窩在一角,默默無語,不再出聲,他實在是怕了袁煌,這些沖壓工,怎麼就不聽他的話了呢?他還是一個車間主任,陳傑可什麼也不是啊?他實在是有一點想不通。
楊經理看氣氛融洽起來了,沖壓工人的情緒以沒有剛才那麼激動,楊經理便開口說話:「今天大家到我的辦公室裡作客,我感覺到非常高興。儘管大家情緒有一點波動,也只能證明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沒有做到位。我在這裡先代表我們平安汽車配件公司對你們說一聲對不起。說著他站起身來,對在場所有的沖壓工人鞠了一個躬。
候耀華看到楊經理那一躬鞠了下去,突然覺得鼻子有一點發酸,心想還是自己工作沒有作好,連累楊經理受了委曲,心中不忍,便說道:」楊經理,你別這樣。」
楊經理聽到候耀華說話,抬起頭,望著候耀華,臉色有一點嚴峻,語氣也比平時嚴厲了許多:「我為什麼就不能這樣,我的工作沒有作好,就應該給他們鞠躬,候耀華主任!今天我先請你暫時離開這裡,讓我和陳工,和在座的這些兄弟,把這一件事處理好再說,行不行?」楊經理看著候耀華,心中再無半分的好感,今天,本來想要候耀華來作這些沖壓弟兄的思想工作的,卻沒想到他會火上加油。他一向對辦事不力或不會辦事的人就看不起,今天讓他真正看清楚了候耀華的能力,一個沖壓車間交給他,就讓候耀華折騰成這樣,所以他對候耀華說話也不再客氣。
候耀華悻悻然地閉上了嘴,他知道這一回算是完了,真正的完了,他站起身,灰溜溜地走出了經理室。
「辟裡拍拉……」經理室裡,那些沖壓工人不約而同地拍響了巴掌,楊經理逐走候耀華,真的是大快人心。陳傑座在那兒,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他知道他這一回是真的贏了。李建華看著這一切,知道自己呆在這兒,也只是一個多餘的人,讓人生厭的人,他也偷偷地溜了……
「楊經理真是英明!」躍飛不失時機地伸出一個大拇指
「英明歸英明,但是事兒還是要說。」袁煌不會轉彎抹角,用俗話說:就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想到什麼他就說什麼:「候耀華是走了,可是我們的人身保險怎麼辦?」
「對,人身保險怎麼辦?」人們又開始七嘴八舌起來。
楊經理皺了皺眉頭,他平生最怕下面的人這個樣子,只要出現這樣的場合,那就意會著事情無法圓滿解決,人們聽不進你講的話,那就是你的思想,你的主題,你的內容,你的方法,人們都沒有辦法聽的進去,最後的結局就是只有混亂。這時,陳傑站了起來。他覺得在這個時候,應該協助楊經理把這種混亂的場面平息下來。他沖沖壓班的弟兄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可是這人身保險關係到他們自己的切身利益,一說起來,他們又怎麼停得下來。
陳傑的揮手無濟於事,袁煌和躍飛的聲音比誰都大,陳傑只得由揮手變為伸出一根食指直指袁煌和躍飛,大聲的點名喊道:「袁煌和躍飛,你們兩個人不要作聲,好不好?!」
躍飛聽到聲音,見是陳傑叫他不要作聲,便立即住了嘴,要是候耀華叫他不要作聲,他不陰陽怪氣地挖苦他那才是怪事,可是陳傑,他不敢,主要是陳傑太講義氣,平常日子自己睹錢輸的一塌糊塗,找陳傑拿過三頭五百應急,陳傑從不二話。只要自己有困難,陳傑從來都不袖手旁觀。對於這麼講義氣的人,莫說是叫他住嘴,就是叫他滾蛋,他也沒有二話。在場的這些工人,有的覺得陳傑為人挺好,有的覺得他平時仗義,有的覺得剛才還抽了他的煙,嚼了他的檳榔。都自覺地不再說話,只有袁煌,這個天生的直腸子,誰的賬也不買,聽見陳傑這麼叫他,還大大咧咧,挺不服氣地道:「這關係到我們自己的利益,我們總不可能不說話!」
「我沒叫你們不說話。」陳傑的語氣加重了一些:「我是說你們說話的方式,你們這麼吵吵鬧鬧,亂成一鍋粥,楊經理能聽得懂你們說些什麼?」陳傑這麼一說,整過經理室一時雅雀無聲,人們都瞪著一雙眼睛看著陳傑,可以這麼說,陳傑呆在沖壓車間五六年,做事都極有分寸。為人極講情義,大多人都信他。陳傑看到這些人都在看著他,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他繼續說道:「你們是工人,不是街坊鄰居吵架的三姑六婆,吵吵鬧鬧能解決問題嗎?你們維護自己的權益,是理所應當的,你們這麼吵吵鬧鬧,你一句,我一句的,永遠都是沒有辦法解決問題的。楊經理也聽不懂你們在說一些什麼。你們要是相信我陳傑的話,願意聽我陳傑的話,我就建議你們今天全部回去……」
「回去做什麼?今天來了,說什麼也要把話說清楚。」袁煌對陳傑的話表示異議。
「你們今天這個樣子,是沒有辦法把你們的意思和想法說的清楚,我說這句話,袁煌別還不服氣,那我問你:袁煌,你們要公司給你買人身保險,怎麼買?買好多?職工沖一個手指要賠多少?沖兩個手指要賠多少?保險買到好多你們才能滿意?你說說?」
「這……」袁煌一時語塞。
「當然是越多越好。」躍飛笑道。
「當然是越多越好,這個蠢子都知道。」陳傑說道,伸出一個手向躍飛一本正經地道:「躍飛,我明天有事,你借五百元給我。」
「陳大哥,你是不是和我說笑,你知道我昨天輸的一乾二淨,哪裡有錢?」躍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的呀,我要你借五百元你都拿不出,其實一個公司,和一個家庭是沒有兩樣的。要做什麼事,還得看當家的拿不拿得出錢,有多少錢,做多大的事,這麼幾年來,公司雖然效益不錯,可是每一年公司的訂單你們完成了多少?公司看似熱火朝天,其實每一年都在虧損。再加上這檢查那檢查的招待費,楊經理的這家好當嗎?」說到這裡,陳傑的語氣以經是推心置腹了:「我這麼說,不是要你們不維護自己的權益,我是叫你們今天回去,你們自己先把自己想要達到的要求商量好了,選出兩個代表再到楊經理這裡來協商,讓公司和你們之間達到一種滿意的效果。好不好?」
「要是到時談不好呢?」有人問道。
「只要不是不合理的要求,我想我們會達成一種共識的。」楊經理站起來表態:「關於這個人身保險,你們自己回去也考慮一下,我明天就召開公司會議,將他拿到議事日程上來,到時邀請你們選好的代表來參加,爭取盡快地和你們達成一種共識。」
「如果到時公司還將你們的權益置之不理,楊經理今天說的話就和外邊吹的風一樣,別說你們到這經理室來吵,就是到這經理大樓來靜座絕食我也和你們站在同一個立場上。」陳傑的話落地有聲。
「我們走吧。」有幾個年紀大一點的,看到陳傑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便扯了扯對方的衣角,陸陸續續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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