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底,在日本的風暴掀起之前,中國方面就在台灣掀起了風暴。解放台灣是件很有意義的大事,但是陳克真心沒什麼感受。就如拿了一把同花順和一個對子比大小,贏了是應該的。以前讀到拿破侖的名言「不是壞消息,不要吵醒我!」的時候,陳克覺得拿破侖很牛。等陳克自己當了頭之後,他才覺得拿破侖只是說了句實話。因為好消息影響寶貴的睡眠,絕對是對生命的褻瀆。在陳克這個位置上,最不缺乏的就是各種消息,缺乏的是睡覺的時間。然而台灣的消息讓陳克倒也延長了一些工作時間。
當年光頭敗退到台灣之後,沒多久就遇到了起義。以陳克的謹慎,他不可能不對進駐台灣的同志提醒這類事情。然而該來的還是要來,在準備實施土改的時候,台灣當地地主們也出現了激烈的抵抗。
人民黨沒收台灣日據時期日本統治者留下來的財產以及土地,這是很順利的事情。包括用中國的醫生接替台灣的日本醫院,這些過程都受到了台灣當地群眾的支持。甚至是清算一些在工農革命軍十幾年來小分隊殺進台灣時候,那些給日本人當走狗的一些中國籍人員,都沒有遭到什麼抵抗。
然而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人民黨現在還沒有準備提出全面土改的計劃,準備幾年後再開始實施。事情卻沒有這麼順利,解放台灣不到半年,反抗的事情就出來了,而且越鬧越大。
台灣地方不大,矛盾甚多。有清一代,福客斗、泉漳哄,各種集體械鬥、大小民變,從未間斷,此種民風使清朝官員皆稱台灣為難治之地。在解放台灣之後,台灣當地百姓也沒有感到多麼興高采烈。也有一些當地大家族,例如辜家聯絡了一幫當地士紳想建立議會。
人民黨對士紳的態度是幾十年一貫制,認為士紳從來是靠不住的,在大陸的實踐中也證明這種看法絕非空穴來風刻意污蔑。士紳們為了恢復封建傳統,從來是上竄下跳。人民黨乾脆就在政治上完全把士紳排除在外。公務員體系的玻璃天花板中有規定,士紳絕不錄用,士紳子弟最後錄取。這才算是把士紳排除在體系之外。
但是世界上的一個基本常態就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台灣的士紳們倒是四處鑽營,鑽營不成,就開始搗亂。搗亂的理由是隨處可見的,例如從大陸運來的很多台灣沒有的廉價工業品,大大的滿足了台灣民眾的需求。可這些商品卻擠了台灣私營主的生意。大陸工業化這麼多年,很多商品在國際上都頗有競爭力,台灣本身就沒有什麼工業,這麼多商品短期內進入台灣,立刻讓私營者們嚎叫起來。
另外一個問題則是食糖生意。人民黨在廣西以及廣東大種甘蔗。因為有合成氨這些肥料,中國的甘蔗產量高,加工水平高,還有甘蔗渣釀酒的充分利用技術。蔗糖價格大大低於台灣的水平。這些蔗糖不僅滿足了中國自己的需要,還佔領了東南亞市場,甚至遠銷到美國與印度。
人民黨手中沒有日元,人民幣也沒有全面覆蓋台灣。而且按照大陸的蔗糖價格收購台灣當地蔗糖,人民黨在台灣的幹部心裡面也不痛快。這得財政部批示才行。所以蔗糖收購速度的確有些慢。
台灣當地士紳們抓住了這幾個點,有些機靈的士紳知道大陸已經實施了全面土改,台灣只怕也逃不掉。所以他們開始鼓動當地私營企業與地主一起反對人民黨。理由是人民黨根本沒有把台灣當成中國來看,要掠奪台灣的財富。
如果人民黨真的這麼打算的,同志們被這麼罵罵倒也能做到心安理得。問題是人民黨的經濟政策根本就是在向台灣傾斜,除了趕走日本人之後趕緊補充完善台灣原有的社會服務體系之外,還大量提供本地急需的商品,甚至倒貼錢的購買台灣的農產品。這些做法導致的結果竟然是全面的反對。人民黨不搞這種開拓工作好些年了遇到這個情況,同志們大有怒髮衝冠的態度。
遊行啊!示威啊!搞些極為煽情的演講啊!這幫台灣地方上士紳為首的人倒是不遺餘力。不管表面上說的多麼冠冕堂皇,整個的想法是要權,要保留舊制度的同時,還要佔大陸這邊的便宜。
人民黨的情報渠道很多,倒是安全局先把消息傳遞到中央的。陳克一點都不覺得這種事情有什麼可奇怪的,他只是問了一個問題,「誰是現在的台灣省省委書記。」
「卓先聖。」陳天華答道。
「地方上的工作我們還是不要輕易干涉。」陳克給了這麼一個回答。
「如果地方上的勢力與日本殘餘勾結起來怎麼辦?」尚遠比較緊張一些。
陳克一點都不緊張,「不怕他們鬧,就怕他們不鬧。這一鬧誰是敵人誰是朋友這不就看清楚了。我看到現在咱們同志們在原則問題把握的很好,絕對不能對那幫舊勢力做任何妥協。」
「但是台灣畢竟失散了這麼多年……」尚遠覺得陳克的態度有些過於強硬了。
陳克冷笑了一聲,「台灣失散了這麼多年是事實,而不是理由。按照這說法,老撾省失散了幾百年呢。當地用的都不是漢字,可我們在老撾這地方推行新制度不照樣推行的很好麼。我們搞革命不是搞關係。我們的任務是把中國的每一個地區,每一個民眾都給盡快帶入新時代裡面。至於他們是喜歡還是怨恨這個新時代,那是個人選擇問題。浙江根本沒有失散過,蔡元培還是以前的老革命家,結果呢?咱們要從根子上挖了舊制度,舊制度的得利者們看到新制度中他們沒了作威作福的本錢,自然是要和我們玩命的。」
情況都分析到了這個地步,同志們也只能這麼暫時終止這個話題。人民黨的制度中是不能越級指揮的,所以除非是政治局或者常委的統一決定,否則在台灣黨委沒有正式申請匯報之前,政府不能干涉台灣當地同志的行動。這看似很尊重地方同志的工作,但是這也是很殘酷的方式。一旦失敗就是失敗,根本沒有推脫的可能性。當然,也有藏匿事實編造謊言的應對措施,那麼剩下的就是看各方面的監督機制水平如何的問題。
說完了台灣的事情,陳克突然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我這三任國家主席馬上就要到期,下一屆我會退下來。」
同志們互相看了看,現在一任五年,三任就是15年。陳克的意思是按照制度正式離開國家主席的位置。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章瑜開口了,「那陳主席你的意思是想推選下一任人選麼?」
「我是這麼想的,既然是我做這個主席。黨主席麼這是靠選的。但是國家主席呢,我這個位置就不能推舉下一任,推舉工作我覺得應該由政治局常委以及政治局的同志來辦。」即便是說著自己不干涉,而陳克卻依舊在決定制度上沒有任何的退縮。
齊會深見大家都沉默下來,他就問了一句話,「你會不會從黨主席的位置上撤下來?」
「黨主席是黨員們共同選出來的,我服從黨委的決定。」陳克答道。
這話說完,所有常委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只要陳克還坐在黨主席的位置上,國家主席選誰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同志們的目光隨即在尚遠、陳天華與齊會深身上來回遊走。很明顯,這三個人是最有競爭力的人選。
這個消息傳播的挺快,政治局以及人民黨中央委員會的同志們看法基本和政治局的同志一致。只要陳克還是黨主席,那麼就沒有任何人擁有撼動陳克地位的可能性。在這麼一個局面下,國家主席完全可以看成一套班子兩塊牌子,大概的地位麼,和國防部長差不多。重要性很可能還不如國務院總理。
從法理上講,國家主席是人大選出來的,理論上代表的是人民的選擇。現在人民黨是廣大勞動人民這個中國統治階級的先鋒隊,這就和黨領導人大一樣,無疑黨主席是要領導國家主席的。
反倒是總理,作為公務員體系的最高負責人,可是貨真價實的實權單位。陳克的確可以靠一句話來決定國務院總理的命運。不過具體實行起來還是要走諸多手續環節。至於國家主席麼,只要陳克沒死,還依舊在黨主席的位置上,理論上地位尊崇的這個職位也就是蓋個戳的性質了。
既然權力結構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沒人會感到任何困惑不安。國家主席這個名譽尊崇的位置理當由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們來擔當。尚遠、陳天華、齊會深無疑都是非常合適的人選。至於國家主席由誰來選,陳克的做法得到了同志們的讚賞。
陳克性格往好了說是拿得起放得下,往壞了說是很懶。對於決定放手的東西,陳克從來是棄若敝履絕不回望的。陳克從不往家增加任何不必要的東西,偶爾出了意外有這樣的玩意,如果有人肯拿走的話,陳克就會連聲感謝,「你這可是為民除害啦!」甚至還會請人家吃飯表示感謝呢。對於生活中的物件是如此,對於官位同樣如此。
陳克的兒子還小,此時正是調皮搗蛋人嫌狗不待見的時期。所以只有陳克的老婆和女兒知道陳克的真心想法,陳克對她們的疑問,是這樣回答的,「按照咱家的祖訓,就算是我在街上要飯,也沒可能用別的東西來抬高我的身份。對於一個**自主的人而言,沒有任何人或者任何事物有這樣的價值。他們不配。任何試圖用外部的東西來裝點自己的做法都是自找不痛快,只要有自己的正事,而且努力去完成工作量。胡支勾影的完成工作量尚且力所不能及。**是越少越好,東西是越少越好。」
既然陳克是這麼看待世界的,他就真的只管自己的工作,制定制度。制定完之後,還會看制度營運的問題。但是對制度到底在營運什麼,他一點都不在乎。
陳克也不是想閒就有閒工夫的,處理完了這些事情之後。蘇聯俄羅斯共和國西伯利亞地區負責人托洛茨基同志前來拜訪陳克。托洛茨基同志這幾年是越來越不如意,先是在中央遭到了鐵人大叔為首的蘇共黨中央對他的全面反對,現在乾脆就被從莫斯科踹倒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亞凍土地帶來當書記。西伯利亞這地方面積廣大,兩平方公里上才能分到一個人。按照人口密度的標準這就是無人區。在這片土地上的老虎與狗熊的數量加起來只怕比人都多。淪落到這個地步,托洛茨基同志肯定是滿腹怨言的。
這次來中國也是不得已,陳克在訪問蘇聯的時候做過公開報告,認為蘇共得有「鋼鐵的紀律」,這明顯是支持斯大林同志。這也是陳克的本意。鐵人大叔執掌了蘇聯的權柄之後反對托洛茨基的「不斷革命論」。認為托洛茨基那套「否認農民的革命作用,主張跳過民主革命階段而直接進行社會主義革命,認為單獨一個國家是不能建成社會主義」的觀點是極端錯誤的。
人民黨已經證明了在一個農業國也並非不能夠發生社會主義革命,托洛茨基的一部分論點遭到了事實的否定。然而托洛茨基看了中國正在進行的「反封建鬥爭」,認為這是可以利用的革命理論。
鐵人大叔認為人類社會發展會沿著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社會,這麼一個方向走。中國的同志的觀點與鐵人大叔的觀點相當不同。特別是對當下世界發展階段的判斷中,中國同志認為現在世界大環境正處於封建社會的中後期,資本主義制度以及社會主義制度最大的敵人是其內部的「封建制度」,土地分封制度或許已經覆滅,但是權力分封體系並沒有真正解體。甚至會隨著社會節奏的加快,以及經濟危機的爆發,不斷呈現出強化與弱化這樣不斷循環反覆的姿態。
這種觀點比現在任何世界上的**政黨或者社會主義政黨的主流觀點都更加「保守」一些。現在世界上大多數有些政治認知的人都認為世界已經進入了資本主義與**的絕對鬥爭階段。而陳克卻敢說這個世界尚未從封建制度中擺脫出來,並且給了封建制度下了全新的定義。除了土地分封之外,還把權力分封也給納入封建制度的範疇中。如果能夠真正的確立這個革命理論,那麼托洛茨基大有可能把斯大林同志建立的那套給撼動。
到了這個地步,陳克對是不是改變歷史已經再沒有任何顧忌。他直率的對托洛茨基同志說道:「托洛茨基同志,我不想去評價你對革命的看法,也不想去評價斯大林同志對革命的評價。我們對世界的認知都是相對的,從最終的絕對真理來看,我們都是不完善的,甚至有可能是大錯特錯的。因為不同的意見屬於意識形態,而**的組織,屬於物質形態。作為唯物主義者,肯定是要堅持物質第一性意識第二性。所以你現在這樣做從革命的角度來看是不正確的。堅持自己的個人觀點,大概可以算進一個良好的品質。但是如果沒有物質層面的良好運行,是沒辦法建設好國家的。」
托洛茨基沒想到陳克竟然來了這麼一出,他正在默默沉思的時候,陳克接著說道:「我很認真的給你一個建議,你回到蘇聯之後,給蘇共中央寫封信,承認你的行動的確有在分裂以及影響中央的實際影響。而且保證以後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我認為蘇共中央的同志都是心胸寬廣的,一定可以理解到你所闡述的到底是不是真心的。而且也會給你安排合適你的工作。」
托洛茨基聽了陳克這建議之後,也是極為惱火,既然陳克是真正的說了很現實的問題,托洛茨基同志也回答的很乾脆,「現在蘇共中央獨斷專行的風氣越來越盛,這已經違背了馬克思主義,違背了列寧同志的組織原則。我覺得現在這些做法正在快速滑向封建制度。」
陳克答道:「托洛茨基同志,你當然可以反對封建制度,但是你不能分裂蘇共中央。你這麼做你覺得是團結一致的態度麼?是列寧同志組建的鋼鐵般紀律的蘇共麼?」
托洛茨基已經明白了陳克的意思,他終止了這個話題,開始和陳克交換了關於封建制度的觀點。
等托洛茨基走後,陳克命人把會談記錄發一份給鐵人大叔。這麼決絕的做法令政治局常委們感到很意外。陳克解釋道:「我現在要說我是在真心的幫助托洛茨基同志,在幫助蘇聯的同志,你們信不信?」
政治局的同志倒是能夠相信,只是他們懷疑鐵人大叔會不會相信。陳克自己也有些將信將疑,但是他對斯大林同志的人格還是有最基本的信賴的,他答道:「只要斯大林同志不糊塗,他就能理解我的真實想法的。即便理解不了也無所謂,我們自己首先得把事情給摘清吧。我之所以接見托洛茨基同志,因為他是蘇共的代表人物之一。這會談開始之後就沒了下文,這對大家都不好。」
這些事情弄完之後,陳克把目光重新投回到東邊的鄰居身上,「北一輝同志送來的計劃書大家都看了麼?看了之後大家能否同意北一輝同志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