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完了尚遠的訓,省長與省委書記們在尚遠的帶領下到了陳克的辦公室。這些同志的心裡面更加惴惴不安起來。人民黨最講制度,作為省級幹部都經歷過各種制度培訓。從制度培訓中學到的知識來看,尚遠可以擼掉行政部門某人的職務,卻不能動那些省委書記。作為黨的主席,陳克的職權範圍可是能夠開個會就解決省委書記的。
見到陳克之後,省委書記立刻上前說道:「陳主席,我們錯了。」
陳克聽了這話,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他起身說道:「同志們,坐。」
陳克就這點好,他高興也罷,不高興也罷,從來不在**上對人施以壓迫性的手段。因為從小罰站、挨打、罰跪,陳克自己並不覺得當年爹媽的想法和做法有問題。不過陳克覺得糊塗蛋們就是不明白,就是把他們打死他們也不明白。明白之後不用打他們就明白了。所以一些**上的刺激根本無濟於事,很可能還引發了對方的敵對情緒。
等大家都做下之後,陳克說道:「同志們,一個人做事的時候有可能覺得自己不喜歡這麼做,但是必須這麼做。我認為不太可能存在明知這麼做一定是錯的,明知道這麼做達不到自己的目的,然後還要一定這麼做。當然,這也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知道怎麼做能夠達成目的。如果根本不知道怎麼做才能達成目的,那無論有什麼選擇都不稀奇了。」
這是陳克自己的體會,在陳克原本的時空裡面,陳克為了賺錢,為了發財,為了能夠「實現自己的價值」,每日裡惶惶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千方百計的尋求正確道路,然而怎麼走正確不了,或者說怎麼走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穿越之後,陳克再也不弄自己那套,而是低下頭,沉下心,專注的抄襲正確答案。抄襲了十八年之後,抄襲出現在的結果來。所以陳克並不覺得做錯事有什麼可以羞恥的,從唯物主義歷史觀來看,若是沒有以前的胡作非為,陳克是不可能有現在的幡然悔悟的。既然自己都這麼胡作非為過,陳克覺得除非是天生的反社會份子,正常人都是沒有能邁過那些提升自己的關卡,而不是他們非得這麼做不可。
省長和省委書記們面面相覷,之所以獻祥瑞,目的自然是希望中央高興,希望中央能夠認同自己的成績。一部分人認為,即便是這些異常巨大的農作物不是常態,不過將來未必不可能讓所有農作物都變得這麼巨大。當然,還有些人是在做嘗試,看看獻祥瑞的做法能否得到中央的歡心。
現實的確是給希望得到中央歡心的同志們當頭一棒,尚遠手段激烈,態度鮮明。陳克即便是沒有發怒,他所說的話裡面同樣沒有絲毫認同獻祥瑞做法的意思。
省長與省委書記們不敢吭聲,尚遠可是很敢吭聲的,他問陳克,「陳主席,你覺得這是有些同志真糊塗呢?還是有些同志揣著明白裝糊塗?」
陳克答道:「我覺得這首先就是中央的問題,思想培訓不夠。我們人民黨的思想基礎是什麼?第一就是科學,第二就是民主。這次的事情,我覺得同志們做法不科學。我覺得政府應該辦培訓班,強化科學的觀點,同時通過完善制度的方式盡量杜絕這種事情的發生。當然了,黨也該辦培訓班,在思想上解決這個問題。」
這黨主席、國家主席、國家總理這麼一唱一和,省長與省委書記們的臉都快綠了。人民黨搞過幾次整風,辦培訓班某種意義上是剝奪職務。當年反封建的培訓班,有些同志三年多的「勞動實踐」之後都沒能畢業,最後直接被送回老家去了。尚遠的怒火很可能以寫檢查,做思想自我批評作為結束,陳克的做法大有重新洗牌的意思。
這下有人屁股再也坐不住了,省委書記們騰的站起身來,「陳主席,我錯了。我一定會改!」
「坐,坐下說話。」陳克慢條斯理的說道。等同志們惴惴不安的坐下,陳克繼續說道:「沒有這檔子事情,我也會建議組織全面學習。只是出了這件事之後,學習提前了。大家現在出的問題不是會不會出,而是什麼時候出。大家不要有不必要的心理負擔,犯這種錯很正常,不犯這種錯才是不正常的。」
好不容易安撫住了這些省長與省委書記,並且命令這些同志立刻回去等學習通知,陳克就宣佈散會。尚遠並沒有感到有絲毫的滿意,他嚴肅的問陳克:「陳主席,你認為黨內的這種風氣有多嚴重?」
陳克同樣嚴肅的答道:「這不是黨內的風氣,這是處於一個體制內的所有人的正常反應。科學與民主是社會層面的概念,生物本能在社會層面的投影哪裡那麼容易就消除掉的?」
尚遠並不打算輕易放過陳克,這種看似高深的態度唬不住尚遠這樣的人,他繼續嚴肅問道:「那為什麼你不會這麼做,我不會這麼做,很多同志都不會這麼做?」
「不會這麼做有兩種原因,第一種是根本不會這麼去考慮問題。第二種是知道怕了,知道這麼做肯定會受懲罰,所以不敢這麼做。我一直在講,如果往東走不對,往西走肯定也不對。」陳克答道。
尚遠已經明白了陳克所說的意思,當年他不明白的時候李鴻啟先生就告訴尚遠,一個人要求覺得自己又能幹又自尊,那就完蛋了。若是期待別人對自己的是評價是「又能幹,又自尊」那就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一個肚裡空蕩蕩,幹啥啥不成的傢伙,他要是自己認為自己很能幹,那不是天大的笑話麼?若是這種人不僅覺得自己很能幹,還用「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這種根本沒有發生的未來「可能性」來給自己當下的可悲現狀作辯護,絕對是精神不夠正常的明證。
想承擔大任,那得「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那得從泥潭裡面靠自己的力量掙扎出來才行的。若是說的殘酷些,這等實實在在的感受,累的口吐白沫暈頭轉向,千辛萬苦從泥潭裡面爬出來的人也不可能感受到。那還得他爬出泥潭後靠自己增加的能力奮鬥更久之後,終於有餘力進行反思的時候才有可能能得到的智慧。
井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還在泥潭裡面掙扎的人明白個屁啊,若是真明白了不就從泥潭裡面出來了麼。
「的確得再培訓!」尚遠本來覺得陳克開培訓的做法未免太溫和,現在他又覺得這麼干很對頭。
陳克見尚遠已經想明白了,他這才繼續說道:「制度要強化,制度要完善。想在思想上覺悟過來哪裡是那麼容易的。對那些已經覺悟的同志,制度是他們手中最好的工具。對於沒有覺悟過來,但是知道害怕的同志,制度是約束他們行動的工具,也是保護這些同志,不讓他們做出傷害自己,傷害別人的行動的最好工具。要建立什麼樣的制度,為什麼要建立這樣的制度,我們的理念,我們所遵從的科學社會主義,科學**,以及我們對人類行為以及人類社會本身的科學認知,這些認知東西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應該怎麼在現實的基礎上以理念為核心構建出一個體制,這是這次學習的核心內容。歸根結底,還是科學與民主。」
有了這番實踐之後,尚遠本想回去考慮政府方面的培訓內容,他又停住轉回身問陳克,「陳主席,原先你說你曾經犯過無數低級到可恥的錯誤,我覺得你只是拿自己開玩笑。但是我現在突然相信你的話是真的。若是沒有那樣的切膚之痛,你不可能有現在的這種寬容。但是這又引發了一個新問題,若是你犯過那麼多不可饒恕的錯誤,正常來說,你死上幾十回都不多。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這個問題問的好,陳克先是皺起了眉頭,很快就忍不住笑了,「因為我生活的環境很優越,很富裕。我失敗之後只用賠上我的前程,卻不至於丟掉我的小命。而且社會競爭固然激烈,但是大家爭奪的僅僅是那些機會,沒什麼人獲得競爭勝利後還要把我這失敗者往死裡整。所以我才能活下來,才能不斷積累我的經驗與認識。」
聽了陳克的解釋,輪到尚遠忍不住皺起眉頭來了。陳克犯下的錯誤絕大部分都是不可饒恕級別的,這得是多麼寬容的社會才會有人不把犯了錯搞砸了事情的陳克往死裡整啊。甚至不用社會懲罰陳克,即便是一個富可敵國的大家族,對陳克這樣的敗家子也不可能如此寬容。按照陳克所說的那些錯誤,家族甚至不會採取流放的措施,而是直接把陳克給處死掉了。
……,怪不得陳克絕不提及自己的出身。尚遠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明白其中的原因了。尚遠的孩子若是跟陳克一樣犯下那麼多錯誤,即便他們將來成就無限,尚遠也不認為自己能夠原諒他們以前的做法。那樣的胡作非為可是十惡不赦的罪行。
「這樣環境真的會存在麼?」尚遠忍不住問道。
「生產力發展是推動社會進步的最大動力,所以我相信以後每個人都能夠生活在這樣的社會裡面。」陳克對此很是有信心,因為他就是在這樣的世界中生活過的。1923年的乞丐們只是討吃的,而21世紀的乞丐已經是不要吃的,只要錢。生產力發展所帶來的不僅僅是物質的大豐富,整個社會對個人的寬容程度也隨之極大提升,個人也獲得了極大的自由程度。馬克思預言生產力極大發展之後,人類社會會進入**,那時候每個人的個人發展自由將是整個**的目標。當然,馬克思也認為,**時期,勞動已經成了人類的需求。懶惰必須被消滅,在這個問題上,陳克一點都沒有人道主義態度。
尚遠理解不了陳克所說的話,這種事情只有經歷過,並且反思過的人才能理解。人類總是認為自己得到的東西是順理成章的,只有失去後才會感到其珍貴,這對任何人類都一樣。
這次獻祥瑞事件在政治局常委極為迅猛的反應下很快就被撲滅了,陳克極為克制,對政治局常委的解釋中,陳克堅決反對將這件事的影響擴大的方向。「弄下去幾個糊塗蛋很容易,但是接替他們的人只怕更糊塗。而且我很擔心一件事,咱們人民黨裡面一定會有陰謀家,有那種試圖渾水摸魚的傢伙。所以什麼時候都要保證制度的運行。」
見識過人類陰暗面的常委數量佔大多數,對於犯錯的同志,那是人民內部矛盾。對於陰謀家,那就必須採用敵我矛盾的處理模式。章瑜也少見的沒有對此說些「玩笑話」,他點頭說道:「要是把人給教壞了怎麼辦?畫虎不成反類犬是最普遍的問題,要是不知道有那麼一碼事情,可能還沒有那麼多想法。知道的多了之後,反倒是學壞更容易。思想上的覺悟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能過去的事情,那真得死一回才行。鯉魚跳龍門,跳得過去跳不過去,那都是得死一回的。」
章瑜的話說的是他自己的體會,然而尚遠卻用極為訝異的神色看了章瑜一眼,尚遠真沒想到章瑜這傢伙竟然能把覺悟說的如此形象。
徐電這次沒支持章瑜,他坦然說道:「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下,必敗。完善制度,實事求是,好歹能讓知道害怕的那幫人不會胡作非為。那幫會胡作非為的人,知道一胡作非為一,知道十胡作非為十,說什麼都沒用。」
齊會深也加入了反對章瑜的行列,「人民黨,無產階級先鋒隊。先鋒隊要求自己和普通勞動者一樣能行麼?理論越清楚,制度越明確,越能夠理論聯繫實踐,越是和群眾根本利益在一起,反倒是能明白過來的人越多。和光同塵不是搞革命的態度。」
章瑜和平日一樣,始終有千萬人吾往矣的覺悟。「這麼幹那就是用極少數人能夠達到的標準要求絕大多數人。這麼搞起來的話,黨內一定會流行起說瞎話的風氣,更會流行起學說瞎話的風氣。沒有革命覺悟,卻滿嘴革命語言,那根末法時代有什麼區別?」
「末法時代?」游緱沒聽這句話什麼意思。
章瑜答道:「釋迦牟尼佛將要涅盤時,魔王就對釋迦佛說過,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波旬亦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在順應百姓方面,佛祖你是比不上我的。你戒律森嚴,極力強調貪慾的危害,教人遠離貪慾。而我順應百姓的**,滿足百姓的**。眾生沒有貪慾那裡有我波旬?在末法時代,我叫我的魔子魔孫混入你的僧寶內,穿你的袈裟,破壞你的佛法。他們曲解你的經典,破壞你的戒律,以達到我今天武力不能達到的目的。釋迦摩尼聽完之後哭了。」
游緱聽完之後倒沒哭,不過臉色很不好看。
「我不反對這次學習,搞成整風也可以。我們人民黨到現在戰無不勝,因為我們說實話做實事。我們是先遇到問題再提出解決問題的辦法,我們有耐心,我們有理想有正氣。對於敵人,我們看他們起朱樓,看他們宴賓客,看他們樓塌了。我們這麼多看似不可思議的勝利,那是我們自己堅持了我們實事求是的做法,敵人自己乖乖雙手奉上了勝利。絞死敵人的絞索,是敵人自己哀求我們買下絞索,然後敵人自己把自己給吊死的。現在咱們自己去打造絞索,那是準備去吊死敵人,還是準備吊死咱們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