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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關東之殤(一) 文 / 緋紅之月

    陳主席到底有多少錢,這是很多人比較感興趣的一個問題。1923年,人民黨以法律形勢確定財產透明化,特別是官員黨員財產透明化之後,這個問題終於得到了解答。陳克本人是個窮鬼。他那點子工資原本就不多,刨除伙食費,交了房租之後,剩餘有限。特別是老婆何穎給他生了第二個孩子之後,連這點子剩餘也沒了。

    當然,黨內也不是沒有大富豪。排名第一的是游緱,她已經繼承了兩百萬人民幣的財產,相當於五千普通工人一年的收入。現在是窮鬼,未來有可能一躍成為黨內第一富豪的則是齊會深。齊會深老爹的財產有七百萬人民幣之巨,這筆錢遲早會全部落到齊會深口袋裡面。

    大部分人民黨幹部都沒什麼錢,現實情況讓人民黨提高公務員薪酬的行動不得不提前安排上日程。

    在提工資之前,陳克終於在1923年趕上了撈外快的機會。1922年年底他因為開發合成氨技術,與德國化學家哈伯分享了1918年的諾貝爾化學獎獎金與金質獎章。1918年是戰爭時期,因此諾貝爾獎無法頒發。戰後陳克與哈伯在品德上都遭到了質疑。哈伯被認為是戰爭販子,陳克也被認為是戰爭販子。加上法國對哈伯的阻撓,直到1922年諾貝爾委員會才最終下定決心。

    而陳克在1922年底不僅獲得了化學獎,他在1921年初提出的量子力學總論引發了哥本哈根學派的震動。當然,這個爭議極大的話題還不足讓陳克獲獎。陳克獲獎的原因是他在電子衍射以及光電反應方面搞出來的驗證性實驗。

    很多年後,這是一部分人猛烈抨擊陳克是人類史上最大惡魔的理由之一。一個靠梅毒治療,興奮劑研究,以及核武器理論研究出名的人,一個將這些研究全部變成軍事用途以及商業用途的傢伙,沒什麼可能得到和平主義者們的讚賞。

    在1923年,陳克總算是有機會得到利用自己的「學術研究能力」補貼家用的機會。只是1922年瑞典經濟形勢很糟糕,陳克拿了一個半獎金,才19萬瑞典克朗。對於普通中國家庭來說,這倒也算是一筆巨款。

    「這筆錢,我就不上繳了。」陳克在政治局裡面說道。

    「為什麼?」常委們都頗為驚訝,倒不是大家貪圖這筆錢,而是這與陳克一直以來的作風大相逕庭。

    「按勞分配有什麼問題麼?」陳克反問。

    「沒什麼問題。只是我們不習慣。」黨內現任第一富豪游緱回答的非常乾脆。

    論經濟貢獻,陳克敢說自己黨內第二,就沒人敢說自己是黨內第一。人民黨的早期營運經費都是靠陳克賺到的錢來維持的。至於在陳克指導下建立的工業產業,已經是中國的印鈔機。這樣的一個大公無私的人,第一次把本屬於他的錢揣進自己腰包裡面。即便在道理與道義上無懈可擊,總是會引發同志們的好奇。

    陳克很清楚,自己內心的不安並非因為把屬於自己的獎金揣進自己的口袋,而是因為「剽竊」產生的羞愧感。他費了點時間調整了心態後才答道:「打擊食利階層是我們現在的政策,然而個人的勞動如果不能得到承認,必然對勞動者熱情產生極大的打擊。集體主義固然是好,再好的東西也經不住擴大化的摧殘。」

    「你開了這個頭,就不怕被人說成給黨內有錢人合法化鋪路麼?」章瑜用一種讓別人完全弄不明白情緒的語氣說道。

    黨內的兩大「有錢人」蔑視的看了章瑜一眼,人類的嫉妒心可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兩人都相信章瑜未必真的會嫉妒兩人的錢,不過這不是因為章瑜不會嫉妒,而是只要章瑜認為從事革命工作是自己的正事,嫉妒就對章瑜是有害的。

    陳克嚴肅的回答了章瑜的問題,「馬克思也沒有反對過私有財產,更沒有要消滅私有財產。按照《**宣言》中的話,**並不剝奪任何人佔有社會產品的權力,它只剝奪利用這種佔有去奴役他人勞動的權力。也就是說有錢人和資本家是兩碼事。我這件事不用阻止任何人討論,如果有人要討論,我們甚至恰恰要把有錢和有產通過討論給分清楚。要把資本和財物給解釋清楚。」

    常委和兩位等同常委的幹部都是精通理論的,至少他們早已經從陳克這裡清楚的明白財產與資本的本質區別。陳天華興奮的說道:「這是要階級鬥爭了?!」

    人民黨治下的無產階級與貧困並沒有什麼必然聯繫,十年來大部分無產階級勞動者收入增加很快,城市工業勞動者的生活水平普遍達到甚至超過了清末小地主的生活水平。在清末,小地主家庭絕不可能天天能吃飽,一周至少一頓肉,每個學齡孩子都能去上學的水平。更不用說享受社區的醫療、衛生、通訊以及娛樂水平。

    「但是嫉妒這種東西也不可能被剷除的,陳主席你準備賭上自己的名望來趟這趟渾水麼?」章瑜眼中可沒有什麼光明世界的概念,這傢伙個性中從來更注重人性的陰暗面。這也是他很得陳克青睞,很被同志們讚賞信任的原因之一。若是沒有章瑜這樣的傢伙發揮正面作用,一個組織很容易就變成狂信者集團。

    陳克笑道:「我會不會名聲掃地,那得看這次大討論到底會討論出個什麼結果。如果討論的結果真的能辨清事實,我首先就會被當作一個普通勞動者來看待,嫉妒心是不可能被消除的,不過大家好歹能夠分清資本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什麼是靠資本營運發財,無產階級怎麼靠勞動賺錢,這些本質的理念就會被分辨清楚。至於會不會爆發階級鬥爭,那就得看前期思想準備到底能到什麼程度。」

    章瑜彷彿很好笑般乾笑了一聲,「陳主席,我搞宣傳體會很深,人民眼睛是雪亮的,不過這僅僅是在面對眼前利益的時候。你這件事,人民真心關心的怎麼得到諾貝爾獎,或者說怎麼能跟你一樣,把獎金裝自己口袋裡面。若是和他們講了勞動的堅信,很多人立刻就放棄。這種懂得放棄的還是聰明人呢,那些糊塗蛋們立刻就幻想著形而上學按圖索驥啦。他們根本不知道想獲得這筆獎金的競爭到底有多激烈。他們就是那種被成功學弄混了頭腦的傢伙,他們覺得成功不僅能複製,還能單靠模仿表面現象進行複製。他們就不知道自己只會弄到畫虎不成反類犬,也從不認為自己淨幹些聽見打鼓上牆頭的傻事。陳主席你這一敲鼓,多少人都跟著犯傻。我覺得咱們不要這麼自尋煩惱。」

    陳克聽完這話忍不住哈哈大笑,不僅陳克笑,齊會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尚遠和游緱是冷笑,陳天華是苦笑,徐電乾脆就不笑。

    尚遠收起冷笑的笑容,正色問道:「那章瑜同志你是什麼看法?這件事總不能隨他去吧。」

    「我的看法是,現在得強化統治階級的概念。」章瑜認真的答道,「統治階級得有階級覺悟。現在的統治階級是勞動者,但是這些勞動者裡面到底有多少人想成為資本家呢?至少是成為對資本有控制權的人。咱們人民黨是無產階級組成的,咱們人民黨同樣是中國最大的資本控制者。這是個事實。那麼咱們人民黨怎麼確定咱們對資本的控制權,咱們人民黨怎麼營運這個資本,咱們人民黨與統治階級的關係是怎麼樣的,咱們人民黨的理念與實際操作的制度如何能夠自洽,如何符合科學與民主。這一系列的課題怎麼解決?」

    聽了章瑜的一連串問題,齊會深讚道:「這些問題很好,但是這些問題引發的討論總得有個由頭。陳主席想用這次諾貝爾獎作為切入點,我覺得這個思路也沒什麼不對。」

    「思路正確不等於步驟正確!」章瑜立刻提出了反對意見,「都不用說統治階級,就咱們人民黨內部,大家的確不敢把資本撈到自己腰包裡面去。但是想成為資本控制者的比例有多大?誰能控制資本,誰就有最大的發言權。咱們人民黨十幾年能夠有今天的成就,不就是因為咱們控制了整個中國最大的資本麼?咱們能和外國叫板,不就是靠了咱們手中控制的資本麼?」

    聽到這裡,章瑜和陳克之間的共同點已經逐漸明晰,兩者的分歧也逐漸顯現出來。游緱說道:「那就是說章瑜同志認為應該分階段教育了?先在黨內教育,接著是勞動者教育,最後才是全民普及的資本教育?」

    一聽這個,陳天華立刻反對章瑜的觀點,「這絕對不行,你不能只教育統治者。這得是針對全國人民的教育。」

    「我們不能人為的創造一場革命。革命首先是人民群眾有需求,咱們才能去相應人民的正當要求。如果人民沒有需求,或者人民的需求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咱們怎麼去響應?」章瑜毫不示弱。

    陳天華本想反駁章瑜,不過仔細一想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章瑜同志,你這意思還是不想讓鬥爭激烈化麼。」

    章瑜這微微瞇起了眼睛暫時不吭聲了,他實在是沒想到陳天華竟然能夠機敏到如此地步。

    游緱政治鬥爭水平比較差,對這兩個人像是打啞謎般的對話竟然理解不能。「喂!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齊會深的臉色也不甚好看,見游緱的問題未免顯得有些幼稚,他解釋道:「他們沒什麼意思。章瑜同志希望靠自己清理門戶的方式來解決未來發展的路線問題。陳天華同志是想引進人民監督機制吧。不過人民監督很容易失控,直接把人民內部矛盾給變成敵我矛盾。」

    章瑜聽齊會深如此明晰的表明態度,他點頭答道:「沒錯。人民監督機制的建設必然是個很長時間的過程,現階段不能賦予人民太多的權力。咱們人民黨不想操縱民意,但是有人想。到時候怎麼辦?把那些人抓出來殺了?」

    「是誰想操縱民意?」游緱還是有些不理解。

    即便游緱這麼遲鈍,章瑜卻看到了拉取同盟的可能性,他坦然解釋道:「最快的致富辦法莫過於掌握資本。一旦認識到了資本的力量所在,誰都想掌握資本。即便是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掌握資本的,也至少想當個食利階層。如果把這個問題貿然放開,人民且不說,我相信咱們人民黨自己只怕就會出現好些個派系。我這不是說這些派系現在沒有思想基礎,而是這些人現在的自覺性還不足,他們還是靠本能去辦事。一旦有了大規模爭論,一旦有了機會,這些人就一定會選邊站隊。那時候咱們怎麼辦?」

    陳天華見章瑜已經把話說的如此明白,他也乾脆態度堅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該鬥爭就得鬥爭,該把一部分人清除出隊伍就得把一部分人清除出隊伍。這種事情捂蓋子肯定是不行的。社會主義制度就不靠資本營運了?社會主義制度應該比資本主義制度更擅長資本營運。至少有一點我們得確定,我們人民黨不是一個全民黨!」

    聽到這裡,游緱總算是明白了問題所在,她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若說起私心來,誰都有。游緱就完全沒有把自己手裡的兩百萬捐出來的打算。她已經懷孕了,母性的本能強烈促使游緱要把這筆錢留給自己的孩子。自己選擇了革命,那就只能一生為革命奉獻。但是親自走過艱苦的道路之後,游緱雖然希望孩子能夠成為有用的人才,但是如果自己的孩子成為一個普通人,有著不那麼辛苦的一生。游緱也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好。

    陳天華還是單身,章瑜已經有了老婆孩子,兩人討論的問題就顯得極為尖銳。這不僅僅是關係到現在已經良好營運的國家體制,更牽扯到這個體制未來的方向。

    到了此時,陳克也不能不出來說話了,「社會要向前發展,咱們就必須邁過這個關口。堵肯定是不行,這必須得疏導。沒有人民的共識,咱們疏導誰去啊。」

    章瑜並不想因為陳克這麼輕飄飄的幾句話就放棄自己的立場,「陳主席,資本主義制度現在還是在整體上佔據全面優勢的。我都不說別的,現在洋鬼子可是和王有宏勾搭的很緊密。看他們的意思,他們可是要在咱們中國扶起一個樣板來呢。」

    經濟危機以來,江蘇特別行政區的日子一度要過不下去了。出口全面衰落,民生一片蕭條。人民群眾都要起來革命了。結果英國幾筆訂單下來,江蘇經濟立刻進入平穩狀態。英國人當然不可能抱著什麼國際主義精神,他們的打算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聽章瑜舉了這個例子,除了陳克之外,其他同志的臉色都相當不好看。

    陳克瞅著大家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在一眾質疑與不解的目光中,陳克笑道:「我也不想再說什麼特別的話。我以前說過多次的話,我現在再重複一遍。看他起朱樓,看他宴賓客,看他樓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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