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勝的工農革命軍18軍也沒有絲毫的狂喜,這一戰固然殲滅了七千多名日軍,而工農革命軍的也有超過2400名指戰員犧牲。18軍近半年來在東北連連血戰,歷次的傷亡加上這次大戰的傷亡,部隊損失了超過20%的兵力。更不用說在低溫大雪天氣中出現了大規模武器失效的問題。
然而偵查的結果也令人十分意外,宮崎旅團覆滅之後,19師團師團長當機立斷,剩餘的所有部隊全部撤回了本溪湖。18軍作為阻擊部隊,一旦脫離防禦陣地之後就會遇到各種問題,所以到底怎麼選擇也是很為難的事情。
「當務之急就是趕緊把我們遇到的情況告訴其他部隊。特別是我們遇到的各種麻煩。其他部隊需要趕緊吸取我們的經驗教訓。」穆虎三說道。
參與會議的是部隊的師級團級幹部,同志們沒想到穆虎三居然率先考慮的是這件事,大家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出席會議的六團代理團長許東海身上。六團在戰鬥中損失了95%的指戰員,零下二十幾度的低溫中一旦受到重傷,哪怕是夏天裡面不算致命的傷,傷口被凍結,血管被凍結,沒有針對性救治的情況下,傷員撐不了太久。日軍宮崎旅團幾乎全軍覆沒,並不是因為工農革命軍屠殺俘虜,而是日軍傷員們直接在酷寒下被凍死了。同樣,因為一個多小時的肉搏戰,六團絕大部分受傷的同志也沒有能夠救過來。
戰鬥結束後六團剩下的指戰員只夠編成一個連,不過沒有人敢在軍事會議上把付出如此慘痛犧牲的六團排除在外。儘管許東海在戰前不過是一名副連長,戰鬥中也不過是一名代理營長。可他能夠在地獄般的戰鬥中從頭堅持到底,就已經讓其他部隊的同志們肅然起敬。
神色木然的低著頭,許東海彷彿沒有聽到軍長說什麼一樣。直到穆虎三站起身走到許東海面前,把手放到了許東海肩頭,許東海才略帶吃驚的抬起頭來。
穆虎三抓住許東海的肩頭把他拽起來,然後緊盯著許東海的眼睛說道:「許東海同志,你們團在戰鬥中承擔了最激烈的部分,你們團也付出了最大的犧牲。你們六團就是我們軍的旗幟,是我們軍的脊樑!所以我要求你,現在打起精神來。戰鬥只是剛剛開始,距離結束還遠著呢!」
聽軍長提起了慘烈的戰鬥,許東海整個人都抽搐了一下,臉上滑過痛苦的神色,「軍……軍長,我們團打光了……」許東海的聲音裡面有著無法形容的痛苦。
「部隊打光了可以重建,在重建的時候我最優先重建你們六團!」穆虎三並沒有絲毫的動搖,他聲音裡面充滿了力量,「我也會向軍委為部隊請功!向軍委申請榮譽稱號!向軍委申請戰役臂章!但是,許東海同志,你們自己不能垮掉!你們現在如果是這個樣子,那犧牲的一千多同志在天之靈看到你們這樣,他們會怎麼說你們?!」
許東海聽軍長提到了犧牲的同志,他的眼圈和鼻子登時就紅了,儘管摀住了嘴,好不容易沒有當眾哭出聲,但是眼淚忍不住順著臉頰直淌下來。
穆虎三的眼神雖然依舊剛毅堅定,可他有些顫抖的聲音也洩露出此時的心情。穆虎三緊緊抓住許東海的肩頭大聲說道:「許東海同志,你如果想哭就大聲哭出來!絕不會有人笑話你。但是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埋葬同志,擦乾眼淚,然後繼續向前。這仗只是剛開始,你們團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鮮血積累的經驗總結起來,把這些經驗告訴其他部隊的同志,讓他們能夠以更少的犧牲換取更大的勝利!你不覺得這才是真正告慰同志們在天之靈的辦法麼?!」
許東海只是悲泣了幾聲,就已經穩定住了情緒。擦乾了眼淚,他立正向軍長穆虎三敬禮,「堅決完成任務!」
「等這次作戰會議之後,軍部、參謀部、訓練科會馬上派同志們和你們一起總結本次戰鬥的過程。你們團所有同志都要參加。」穆虎三說完,就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到底是先打19師團還是前來增援的日本部隊,同志們有什麼想法?」
「平常的時候只要注意槍支保養就行,雪天作戰的難度更大,這雪化上去之後立刻就能凍上,總不能一邊開槍一邊擦槍吧。我覺得可以等到雪停了再打。」一師師長說道。天冷是個大問題,不過根據地對進口石油進行的各種精煉,出來的多類油脂經過東北部隊多次實驗後,總算是確定了防凍油的種類。鐵道兵們不顧生死的強行運輸中就有這些後勤用品。但是雪化在槍上後產生的雪水問題卻很難解決。而且防凍油現在是很匱乏的,不可能隨時把在槍裡面灌的滿滿的。更不用說若是為了防凍在槍裡面上大量的防凍油之後會影響射擊的問題。以工農革命軍強調武器保養的傳統,在這個問題上也沒有足夠時間總結出一套令人滿意的方案來。
軍需處長答道:「咱們的步槍根本本不是專門為高寒地區設計的,並沒有防雪的考慮。我考慮著在步槍上和機槍上臨時裝幾個附帶的部件,看看能不能臨時防雪。」
「這能行麼?」所有同志都來了精神。
看著同志們那餓狼般的神色,軍需處處長連忙答道:「這個我可不能保證。即便是裝上了部件,也會對槍械運用產生很大的影響。所以我只能盡力而為,什麼承諾都不能向大家說。」
這討論讓穆虎三心中頗為高興,既然大雪天會對工農革命軍的槍支應用產生影響,這次繳獲的大量日軍武器也經過了緊急測試,日軍的武器同樣遇到了雪天作戰的問題。而且也沒有發現19師團進行了什麼油脂防護之外的其他特別處理跡象。如果能夠在火力上解決問題,大雪天反倒是工農革命軍發揮火力配置與突擊戰術的大好機會。六團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工農革命軍在拼刺刀中絕對不會落於日軍下風。當下要做的就是盡快找到充分發揮出部隊火力配置優勢的辦法來。
參謀長劉冠閣說道:「15軍的通訊員已經帶來了消息,他們在風雪中行軍受到一定影響。不過最晚後天他們就可以抵達日軍後方。但是如果沒有能夠解決下雪問題的話,我們很可能就要面臨一場很艱苦的戰鬥。」
二師師長答道:「不在這裡把日軍消滅,難道把他們放回到朝鮮去麼?」
工農革命軍從來都是以殲滅敵人有生力量為戰略方向,人才是一切的重點。即便日本能夠發揮人力,充足被殲滅的部隊,但是新組建的部隊無論是素質還是經驗都無法與老部隊相比。不過六團是二師的部隊,這次六團的重大犧牲讓二師師長也有著強烈的求戰心態。
九團是三師的部隊,儘管九團只派遣了一個營的增援,然而這個營戰死率也超過90%。既然日軍19師團不得不退回本溪湖地區固守,只要解決了當面的日軍兩個師團,19師團也就完全淪為甕中之鱉。那時候怎麼煎炒烹炸,完全由工農革命軍決定。更不用說14軍兩個師此時應該已經南下,雖然靠兩個師還無法圍殲只剩下一個旅團的日軍19師團。不過監視19師團還是能辦到的。
「我們現在唯一要擔心的是日軍這兩個師團突然撤退。」劉冠閣說道。
「不要完全切斷日軍的聯絡線,讓19師團幫助我們攔截住日軍。」一師師長答道。一師雖然沒有直接與19師團交手,不過殲滅第20師團的時候一師可是出了大力,傷亡也不小。就是因為成功殲滅了日軍20師團,18軍才能有之後一系列的勝利,現在更把19師團逼入絕境。一師師長自然不可能對打殲滅戰有什麼反對。
「那麼各部隊現在就做準備,一旦15軍抵達位置,我們立刻就出發。」穆虎三大聲命令道。
其實不用工農革命軍故意放鬆對日軍情報線的阻攔,19師團在撤退的時候已經派出了七八支小部隊向南邊的日軍求援。南邊接應部隊是第六和第七師團,得到了19師團付出了一半兵力代價尚且無力突破的消息,第六第七師團立刻把消息傳遞回安東,消息渡過了鴨綠江,又通過日本在朝鮮的電報網以最快速度貫穿朝鮮南北,順著海底電纜穿過對馬海峽,一天內就抵達了東京。
日本陸軍部已經不是第一次接到這種領他們感到萬份恥辱的消息了,此時也真的不是推諉責任隱瞞事實的好時機,所以經過一整夜的爭吵後,陸軍大臣總算是鼓起勇氣驅車前去拜見山縣有朋。
山縣有朋只是瞅了陸軍大臣一眼,就冷冷的問道:「哪支部隊出了事情?」
陸軍大臣心裡一驚,不過事先既然已經有了準備,他認真的向山縣有朋匯報了最新消息。
山縣有朋並沒有大發雷霆,他只是命人拿出地圖來鋪在桌上,「說說陸軍部商量的結果。」
這種態度甚至比破口大罵更讓陸軍大臣感到畏懼,他先瞅了瞅山縣的臉色,這才指著地圖說道:「陸軍部想讓現在位於平壤的第八師團渡過鴨綠江,第六第七師團繞過敵人的防線,前去接應19師團。」
山縣有朋看了看地圖,半晌沒有說話。過了好一陣,他才開口道:「有沒有別的計劃?」
「別的計劃……」陸軍大臣有些猶豫,他聽了片刻才答道:「另一個計劃是命令19師團自行向北突圍,越過山區回到朝鮮。」
山縣有朋依舊是冷靜的看著陣地圖,他的手指按在地圖上,從安東出發向西滑去,最後穩穩停在盤錦位置上。陸軍大臣的實現也隨著山縣有朋的手指移動著。
「命令19師團自行突圍。第六第七師團回到安東後,以最快速度整頓部隊,向西進攻。」山縣有朋說道。
「閣下,這是為何?」陸軍大臣問道。
「既然我們已經又落後人民黨一步,那就沒有必要非得按照原先的計劃執行。不管人民黨怎麼運動,他們真正的根據地就是在盤錦。只要打下了他們的老巢,人民黨必然要回兵奪回盤錦。」山縣有朋答道。
「圍魏救趙麼?」陸軍大臣若有所思的答道,「這樣的話,第19師團也不會遭到敵人的強力追擊?」
「不是圍魏救趙,而是我們原先的計劃就是如此。切斷人民黨入關的道路,開春的時候圍殲人民黨在滿洲的部隊。不過我沒想到19師團如此沒用。」山縣有朋冷冷的答道。他語氣中那極大的不滿讓陸軍大臣打了個寒顫。
「閣下,如果這樣還不能拯救19師團的話,海軍部那些人……」陸軍大臣遲疑著問道。
「如果我們被攆出滿洲,對海軍部有什麼好處?他們準備把軍艦開進滿洲麼?」山縣有朋反問道。對這些晚輩們勾心鬥角的小把戲,山縣有朋心裡面是極為厭惡的。陸軍部與海軍部的鬥爭由來已久,但是至少在山縣有朋的時代,這種鬥爭是在共同追求勝利的基礎之上的鬥爭,好歹也是在爭奪功勞的時候才有激烈的衝突,根本不像當下這種面對危局的時候還要不死不休的互相拆台。
看到陸軍大臣鬆了口氣的神情,山縣有朋忍不住說道:「除了下達命令之外,現在你們就調集第十、十一、十二師團進入朝鮮。人民黨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盤錦丟失。他們肯定也會增兵。到了春天,這場仗肯定要打的極大。現在就調動部隊。」
陸軍大臣忍不住說道:「但是海軍那邊……」
「海軍那邊我和他們說,你現在就去做準備!」山縣有朋以不容質疑的語氣命令道。
「嗨咦!」陸軍大臣低頭答道。
陸軍部與海軍部之間互相也會刺探消息,在山縣有朋聽取陸軍大臣匯報的時候,西園寺公望也找到了現任首相高橋是清。
高橋是清看著臉色鐵青的西園寺公望,心裡面也大概踩出了一些端倪,他給西園寺公望倒上茶,然後靜靜的等著聽取最新的消息。
「高橋君,如果陸軍戰敗的話,你到底準備怎麼辦?」西園寺公望沒有說任何關於戰事的問題,而是直接詢問起結果來。
高橋是清沒有驚訝,也沒有遲疑,他平靜的答道:「如果這樣的話,我就只能大力進行與歐洲的貿易,無論如何都要多賺錢,減少我們的損失。」
西園寺公望完全沒想到高橋是清居然這麼沉得住氣,他愣住了。
高橋是清繼續說道:「無論如何,我們都會因為滿洲和人民黨打仗,我們是不可能放棄滿洲的。既然如此,除了盡力贏得勝利之外還有什麼別的選擇麼?」
「但是陸軍的表現太可恥了!」西園寺公望怒氣沖沖的說道。
「西園寺君,您還認為我們的對手是以前的中國麼?」高橋是清問。
「呃?」西園寺公望愣住了,他從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實際上這是第一次有人直截了當的提出這個問題。
看著西園寺公望驚愕的神色,高橋是清沉穩的說道:「我們的對手不是滿清,也不是北洋,我們的對手是人民黨。當下的中國已經不是以前的中國。西園寺君,我希望您能認清這點。我並不認為陸軍部的失敗是因為陸軍部自己不善戰,而是因為陸軍部還是以為我們面對的對手是以前的中國。」
高橋是清看著西園寺公望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心裡面也閃過了一絲寥落,雖然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過度首相,但是高橋是清是真心想在自己任內振興日本的。不過此時他已經明白,自己這個首相的位置已經不會長久。既然如此,高橋是清也沒有什麼可以再顧及的。他繼續說道:「西園寺君,當下海軍覺得中國沒有變化,只是因為人民黨還沒有把力量放在建設海軍上。不過就現在看,這局面也不會維持太久。當下陸軍遇到的困境,海軍遲早也會遇到。我雖然不可能阻止這次戰爭爆發,不過戰爭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還是會站出來要求終止戰爭。對我們大日本帝國來說,歐洲戰爭是我們最好的機會。哪怕是能多利用一年,多利用一個月,甚至多利用一天,我都會盡力爭取這個機會。」
西園寺公望皺著眉頭看著高橋是清,他知道日本朝野都對高橋是清的經濟能力有極高的評價。不過高橋是清是西園寺公望一手推上首相寶座的,所以他心裡面還是未免看是看不起高橋是清的。現在聽高橋是清用平靜的語氣闡述著強烈的決心,西園寺公望忍不住對高橋是清生出了一陣敬意。畢竟,不是任何人都能坐上首相位置之後,還能夠以完全不在乎首相寶座的態度努力推行自己的政治理念。
哪怕僅僅是為了這份氣度,西園寺公望也不能不對高橋是清心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