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有條件讓出天津,自然是「軍官的條件」.蒲觀水很快就得到了更詳細的內容,李潤石冒著巨大風險見到天津守軍指揮官,向他說清了局面,又提起了八國聯軍的事情。八國聯軍當年殺入天津之後大肆搶掠,當下進攻天津的正是日本軍隊。以日本本國的窮困,這次他們殺進天津定然要大肆搶掠一番。北洋軍諸位軍官們只怕是少不了遭罪。
原本就沒什麼鬥志的北洋指揮官能死撐幾個月,還真不是他們在政治上有多堅定。這幫人當下最在意的就是他們私自瓜分的財產。這幫人在工農革命軍攻克北京後,很快就瓜分了北洋的軍餉等財產。只是工農革命軍徹底圍城後堵住了道路,這些軍官中的中級軍官因為分到的錢財較少,不少都坐船跑了。高級軍官並非不想逃命,他們非常清楚,沒有手下那群兵的話,他們就無法保證自己的財產。這些人就跟守衛山洞裡面財物的毒蛇般,走也走不了,跑也不掉。自己攜帶這些財物跑到其他地方,這些錢就會被其他力量給瓜分掉。
只是經過一番談話,李潤石就在與這些人「擺事實,講道理」的過程中洞悉了這些人真正的憂慮。當下情況緊急,李潤石答應保護這些人的人身以及財產安全。除了全面保證這些人的不動產安全之外,每個軍官按照軍階高低,可以保證不同額度的貴金屬貨幣安全。
若是李潤石胡謅全部保證這幫軍官的所有財物安全,北洋軍這幫狐疑的傢伙肯定不會相信,反倒是保證他們只能確保額度明確的貴金屬貨幣,走投無路的北洋軍就不得不相信了。
有了這樣的協議,工農革命軍迅速收攏北洋那些因為能夠躲過戰爭而歡天喜地的部隊,接掌了整個天津的防務。
蒲觀水對北洋軍的腐朽底線一點都不感到驚訝,他倒是對李潤石的機敏極為讚賞。為此,蒲觀水特別讓李潤石趕回北京,詢問李潤石對於是否成建制改編這些北洋軍的處置。
「我知道中央和軍委裡面都不想成建制的吸收北洋軍,我支持這個觀點。」李潤石答道。
蒲觀水就怕有人提出改編北洋軍的要求,見李潤石沒有得意忘形,他很贊同。「李潤石同志,山東的北洋軍殘部表現的和天津的差不多,想來他們的情況和咱們差不多。根據消息來看,被圍困的近二十萬人,剩下的也只有四五萬了。我想委派你去給山東軍區說一下咱們的經驗。你覺得如何?」
「堅決服從組織安排!」李潤石立刻表明了態度。
蒲觀水知道自己是在鞭打快牛,可這也沒辦法。人民黨十年積累,幹部依舊是極其不足的,「李潤石同志,我可以先向你透露一下,山東以及河北的戰俘工作沒人願意幹,大家也不知道怎麼幹。就我所知,沒人願意爭著做這份工作。我準備推薦你來負責。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事情,我覺得你應該做好思想準備。」
「我服從組織安排!」李潤石依舊態度認真的答道。
看著李潤石用迅捷但是並不著急的步伐離開司令部,蒲觀水實在是不能不讚歎一下,而蒲觀水實在是忍不住生出了一種嫉妒的感覺。這種微微的嫉妒並非是完全針對李潤石的才敢,更是對當下人民黨的體制完全能夠提供給年輕人們無限的空間。在摧毀了舊有秩序的人民黨中,無數年輕人彷彿新星般冉冉升起。他們可以展開自己的翅膀,在這個劇烈變化的新時代中展翅翱翔。
因為蒲觀水是北洋出身,他比人民黨的其他人更明白舊有制度是多麼壓抑,又有著多麼可怕的惰性與傳統。正如出任北京第一人民醫院院長的周樹人所說的那樣,「以前的時代,搬動一個凳子都是要死人的!」蒲觀水對這話深有感觸。
而當下這些年輕人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能只靠自己的能力,達成前人十幾年幾十年努力才能到達的高位。這遠不是他們的終點,在他們面前,還有著無可限量的空間。這讓蒲觀水不能不嫉妒。
儘管今年蒲觀水今年還不到四十歲,儘管他現在掌握的實權與地位,是滿清兩百年中同年齡人中幾乎無人能夠比擬的。蒲觀水依舊不能不嫉妒這些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們才擁有更加光輝的未來。
在這一瞬,蒲觀水突然想起了推薦李潤石的章瑜。章瑜不久前說過一句話,「陳主席看著不像是人類。」蒲觀水現在突然對此恍然大悟了。蒲觀水有嫉妒心,一定要自我批評的話,甚至能夠上綱上線到「嫉賢妒能」去。這是人類的常態。
陳克卻從來沒有這種念頭,至少從沒有同志認為陳克有過一絲一毫的妒忌。陳克所做過的一切,都是向同志們提供自由發揮能力的空間,陳克的地位越高,人民黨的實力越強,能夠提供給同志們發揮自己的能力的空間就越大。
蒲觀水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有時候會反對陳克的想法,卻從未考慮過推翻陳克的地位。對於蒲觀水,對於人民黨的同志而言,只要陳克坐在領袖的位置上,大家就不會擔心有人給自己下絆子,更不會擔心自己所做的一切會被湮沒。
「我得好好學學這等心胸氣魄。」蒲觀水下了這個決心。
彷彿上天聽到了蒲觀水的想法,於是試練立刻就降臨了。天津前線的野戰電話打了進來。蒲觀水接起電話,聽了片刻之後,眉頭就皺起來了,「什麼?!38軍一個團因為過於靠前,在日本人的炮擊下損傷慘重?!因為擔心不能盡早接觸敵人,所以不服從命令?!38軍軍長幹什麼吃的?現在馬上把那個團撤下來!團長撤職查辦!我會立刻組建前線司令部,現在按照計劃來!」
怒氣沖沖扣了電話,蒲觀水心中沸騰著嚴查紀律的念頭。電話裡面的匯報中,一個團傷亡近千。這固然有意外的成份在裡面,日軍或許是害怕巷戰。所以對登陸場附近的居民區實施了無差別炮擊。然而這種情況,早在工農革命軍攻克青島的戰役裡面就有過考量,那時候哪怕讓部隊來回瞎跑,也沒有出現進攻部隊過於密集的情況。
不到一個小時內就出現了近千人的傷亡!進攻城高池深的濟南,工農革命軍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局面。更不用說連敵人都沒見到,就單方面遭受到這樣的傷亡。
「把指揮部安排到距離天津海邊50公里的地方。不,40公里。」艦炮射程有三萬米,蒲觀水倒也不敢把指揮部放到敵人艦炮射程之內。倒不是他怕死,而是指揮部一旦被端掉,對戰役有著太大的負面因素。
心中沸騰著要嚴懲那些指揮員的念頭,蒲觀水即便知道這想法對當下的戰局於事無補,不過他心中的惱怒無法形容,更無法驅散。蒲觀水緊繃著嘴唇,他害怕自己一開口,怒罵就會脫口而出。實在是忍耐不住,蒲觀水站起身走到桌前,惡狠狠的在紙上連寫了四十幾個「實事求是」,才覺得心情平復了不少。
「抓緊修建臨時機場,在天津市區架設通訊線路,開始疏散市民!」蒲觀水大聲命令道。
參謀部立刻記錄下來,「部隊的部署怎麼辦?」
一聽到部隊的部署,蒲觀水就忍不住想起憑白失去戰鬥力的那個團。他連忙又寫了幾遍「實事求是」,這才算是消解了怒氣。
「按照以前制定過的反登陸戰計劃調整部隊部署。前輕後重,多佈置靠前陣地以及觀察哨。敵人一旦派部隊登陸,立刻實施迅猛打擊。完成任務後迅速轉移。」把注意力全部放到具體工作上之後,蒲觀水那種因為失敗帶來的惱怒也終於消失了。
參謀長記錄完之後問道:「要不要其向其他防區通告此事?」
蒲觀水冷靜的答道:「當然要通告,同時加強交通線的管制。防止敵人派小部隊搞破壞。另外,38軍那個團的事情也向各部隊通告,要求各部隊調整部署,不要再重蹈覆轍,造成無意義的犧牲。」
「如果實施全面管制,我們的兵力不足。」參謀長答道。
蒲觀水答道:「兵力不足,就利用集中營裡面的北洋軍戰俘來修建。不是已經甄別出相當一部分北洋軍屬於可以改造的群眾行列麼?對這部分人要敢於使用。」
見參謀長正要去安排,蒲觀水又叫住了參謀長,「另外,要對這部分可以使用的戰俘加強愛國主義教育,現在我們面對的是外國侵略者,在這件事情上,我們中國人要站在一起,共同打擊外國侵略者!這不是以前咱們內部的紛爭,這是一個大是大非的問題!對了,告訴李潤石同志,他先不要去山東了,留在這邊把這件事先解決了再說。至於山東那件事,讓他自己決定怎麼通知山東方面。」
「是!」參謀長立刻領命去安排。
蒲觀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開始看地圖。當務之一就是確定日本方面突襲天津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這才能繼續確定以後的作戰思路。主動權被敵人掌握,這的確是以前很少遇到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