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農革命軍徹底佔據河南後的第三天,陳克與一部分中央辦公廳的同志啟程前往河南。任何一個人民黨新解放的省份,陳克都會在該省的省會駐留一段。
出發前,陳克命令將河南省的省會從開封變為鄭州,這令不少同志感到意外。不管同志們有什麼推測,陳克依舊不認為有任何問題。作為河南的交通中心,鄭州遠比開封和洛陽更適合作為省會。另外,鄭州作為一座新城市,在城市設計上也有極大的優勢。開封與洛陽都面臨麻煩的拆遷工作,一旦做了省會,這些問題就格外的麻煩。
一抵達鄭州,迎接軍委主席陳克的是堆積如山的文件。除了段芝貴帶領的北洋第二鎮,工農革命軍河南軍區還在安陽附近全殲了北洋第二十鎮與第二十一鎮。「打包圍戰,打殲滅戰,不要打擊潰戰」這是運動戰的核心思路。當然,成建制殲滅敵人之後的工作也特別多。
北洋三鎮的三位協統,一位被擊斃,兩位被活捉。段芝貴就是不幸被擊斃的那位。文件中有段芝貴死亡的現場,也許是黑白照片質量不行,一片凹地裡,段芝貴如同被打壞的人型玩具一樣四肢扭曲的倒在地上。根據河南醫學院解剖組的報告,段芝貴的遺體上有炮彈彈片、子彈、以及手榴彈手榴彈彈片殺傷的痕跡。死亡原因是失血過多導致的組織衰竭。屍檢時發現兩顆子彈傷害了段芝貴的胸部,一塊炮彈彈片切斷了段芝貴腿部動脈。到底是內出血還是外部失血導致段芝貴的死亡,工農革命軍的軍醫們意見有些對立。
部隊得知屍檢報告後,也有同志希望能夠更加詳細的確定段芝貴的死因。如果是被子彈打死的,那就是一線作戰步兵的功勞更大。如果是炮彈彈片奪取了段芝貴的生命,那麼炮兵部隊就功勞更大。工農革命軍對於軍事創傷學研究還沒有那麼深入,加上此時是夏天,屍體解剖之後腐爛的很快。只能盡快將屍體埋掉。最後件事這就成了後來的一個懸案。工農革命軍戰史中,步兵和炮兵分享了擊斃段芝貴的榮譽。
這些還是小事,陳克看報告的時候嘴裡不說,在心裡面頗有些關注的問題,部隊裝備的保持率就是其中之一。陳克自己也帶兵打過仗,每次戰鬥前都要卸下很多裝備,背包,水壺,行李。這些裝備一旦丟失就得補齊,能夠不丟失最好。根據地的工業水平遠沒有美國人那麼強大,對美國人來說,把裝備回收,運回國內,花去的成本比發新的更高。工農革命軍就必須精打細算,能不浪費就不浪費。
部隊戰後的工作報告讀完,陳克感到相當滿意。戰後部隊立刻開始全面回收包裹,彈夾,損失率很低。而且部隊是指揮員親自帶領同志們回收,並沒有採取批評等高壓手段,而是採取教育鼓勵的方法。戰士們都是普通農民出身,勤儉節約也是本能作風。
看完了這個問題後,陳克才開始查看俘虜問題。工農革命軍俘虜近四萬北洋軍。對這四萬人的實際調查結果厚厚一摞。北洋軍的成份首先就發生了極大變化。看完報告後,陳克召開了軍委會議。
部隊指揮員們打了如此的打勝仗,全殲北洋六萬餘人,工農革命軍的傷亡不到一千。在軍委主席陳克面前大家一個個眉飛色舞,發言的同志們滿是自豪,大大的將本部隊的戰績羅列一番。即便沒有輪到發言的同志,也是喜形於色,等著上去發言。
自吹自擂是人之常情,陳克只提示了一點,「同志們,發言的時候我會提些問題稍微打斷一下,還請同志們配合。」
能被提問,同志們高興還來不及,完全談不上感到不便。陳克的問題倒是不多,統計部門的同志根據地標準調查報告表,歸納了北洋軍的基本情況。各個北洋部隊中老北洋軍比例多少,軍官比例多少,組建時間長短,部隊人員成份。針對這些問題,陳克開始發問。
三支北洋部隊都是在運動戰中遭到人民黨奇襲,從一開始就被打亂的部署,這些問題針對性極強,卻難以落實。工農革命軍的同志們對北洋部隊的特點也很難提出正面回答,普遍的觀點是,戰術落後死板。喜歡擺長蛇陣,一遇到側翼襲擊,或者正面陣地被攻破,立刻就引發全面崩潰。射擊水平低下,只懂排槍射擊。在與工農革命軍的對射中,沒有任何一支部隊能夠堅持二十分鐘以上的。
在防禦上,北洋軍對能夠完全躲起來避開子彈的城牆,房屋,等建築物有著一種癡迷。局勢處於劣勢下,他們會不顧傷亡的向那裡逃竄。對於把這些建築物迅即改為戰鬥防禦體系完全沒有概念。更沒有依托地形實施防禦的訓練。
反觀工農革命軍,戰術體系完備,戰術訓練得力,面對北洋軍呈現出壓倒性的優勢。
白天聽各部隊的同志大大的自我讚美一番,陳克晚上又召開了更高級別的軍事會議,這次會議就更有效率。軍區司令柴慶國一臉疲憊的報告了幾個關鍵問題,「北洋軍的成份和以前大大不同。以前北洋軍徵召的是河北的良家子。這次戰鬥中,除了老北洋軍出身的第二鎮之外,新建的第二十鎮、二十一鎮,其中土匪出身的竟然佔到了三成甚至四成。這些土匪們戰鬥意志不強,看到有便宜可佔的時候,就顯得頗為敢打。遇到局勢對他們不利的時候,就會開始逃跑。幸好這幾次打得都是包圍殲滅戰,北洋軍各部隊無路可逃。即便如此,還有零散小部隊逃出包圍圈的問題。」
顧璐聽柴慶國談及了北洋軍的成份,也極為惱火,「那些逃出去的潰兵在沿途胡作非為,可是禍害了不少百姓。我們接到地方上的報告後,把所有騎兵都給派出去,這才把這些混蛋清剿乾淨。統計之後,逃出去的四百多人沿途搶掠上千家百姓,犯下兩百多起強姦殺人案件。我們已經在犯案地區把他們公審後處決。我希望今後調查北洋軍的時候,能對北洋軍成份做更加詳細的調查。這些土匪們太可惡了。」
聽顧璐滿腔怒火的說完這些,陳克忍不住笑道:「現在我們還沒有正式與袁世凱撕破臉,等到正式開戰之後,我們對北洋的稱呼就可以用匪。例如袁匪。」
一面說,陳克一面拿起筆,在紙上寫下「袁匪」兩字傳給大家,不少同志們看完之後都哈哈大笑起來。「這天早點來吧!」柴慶國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都是以後的事情,」陳克擺了擺手讓同志們暫時安靜,「同志們,8月1日,德國向俄國選張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歐洲部分會在一個月內爆發。」
「第一次,還會有第二次?」章瑜問道。
「在沒有達成恐怖平衡之前,世界大戰會不斷爆發。」陳克笑道。他已經不在乎這種小「預言」被抓住。只要一戰爆發,二戰爆發也就是遲早的事情。儘管中國很可能在一戰期間獲得真正的國家獨立與主權完整,但是中國將不可避免的參與二戰。
「歐洲部分爆發,亞洲部分也會爆發麼?」顧璐對這個方向更有興趣。
「亞洲部分首先就是中國解放戰爭。我還不希望現在立刻開戰,但是我們也不能畏懼戰爭。在這次真正的解放戰爭中,我們只有一個可以依托的對象,那就是廣大人民群眾。除此之外的所有政治勢力,都是我們的敵人。他們之間的區別僅僅是敢不敢直接跳出來和我們敵對。」
「陳主席,你以前不是要組建統一戰線麼?」章瑜問道。
「那已經不太現實了,統一戰線的基礎是共同的敵人。更具體的說,就是對帝guo主義的態度。但是英國人又不傻,他們會開出極大的價碼。以反帝為統一戰線的可能性現在已經不存在。至於反封建,我們只有人民這一個盟友。其他的人都是封建勢力的走狗。他們之間的區別是想自己成為封建統治者,或者去投靠封建統治者。本質上都是一丘之貉。」
正說話間,警衛員送了一份報告進來,陳克看完笑道:「說曹操曹操到,英國人追的很緊啊。從武漢追到鄭州來了。」
「陳主席準備對英國人說什麼?」章瑜問道。
「那得看英國人對我們說什麼。」陳克答道。
英國代表漢弗萊爵士氣勢洶洶,一見到陳克就質問人民黨為什麼要破壞中國的局勢。陳克哈哈一笑,「漢弗萊爵士,你算老幾啊?你父母和老師沒有教過你做人要有最起碼的禮貌麼?你到我門上來,還輪不到你給我撒野呢。你現在的表現和英國街頭喝醉酒的流氓有什麼區別?就這麼一個素質,你還來當外交人員呢?」
漢弗萊爵士做夢也想不到陳克會這麼說,他登時就愣住了。陳克也沒有攆人的意思,他繼續笑道:「漢弗萊爵士,我現在正式通知你。我要求英**艦一個月內撤出長江去。如果你們不走,我們人民黨就要採取強制措施。」
看著漢弗萊爵士目瞪口呆的樣子,陳克繼續笑道:「我們人民黨歡迎任何正常的商業行動,所以你們的商人在我們根據地不會受到任何侵害。如果遇到任何問題,可以讓他們找我們的政府以及司法機關。但是我們根據地只有根據地的法律,沒有任何外國治外法權的存在可能。在這點上,希望你能夠想明白。」
漢弗萊爵士畢竟是外交人員,即便被陳克當頭的悶棍打得有些發懵,他依舊保持著最起碼的冷靜,漢弗萊爵士嘴唇稍微有些顫抖,他問道:「你們人民黨要加入德國一方麼?」
面對漢弗萊爵士的詢問,陳克正色答道:「我們人民黨沒有加入你們帝guo主義戰爭的打算,我們既不可能投靠德國,也不可能投靠英國。我們自始至終追求的是中國的獨立與解放。在這點上,誰阻擋中國的獨立與解放,誰就是我們的敵人。」
漢弗萊爵士是飽含著憤怒前來興師問罪的,工農革命軍輕易殲滅了北洋三鎮之後,英國人對袁世凱的那點子信心徹底飛到了九霄雲外。袁世凱當然不可能公佈,英國人卻有著自己的情報系統。三鎮六萬野戰軍全軍覆沒,英國人根本不能接受北洋的無能。
英國人很清楚,人民黨此時志得意滿,輕易對人民黨表示支持,只可能擴大人民黨的胃口,讓人民黨向英國人索要更多利益。所以漢弗萊爵士的氣勢洶洶一半倒是裝出來的,另一半中更多的是對北洋無能的惱怒。
不過漢弗萊爵士沒想到,陳克的胃口大到如此地步。根據方纔的對話,漢弗萊爵士已經明白,陳克要求英國勢力滾出中國。至於什麼「人民黨歡迎任何正常的商業行動」,這都是場面話。誰都和錢沒仇,正當做生意的人在哪裡都會得到比較公正的對待。但是英國人認為在中國的公平,首先就得保證英國的特權。
即便陳克說的如此明白,漢弗萊爵士也覺得陳克或許只是訛詐,他認真的盯著陳克,「陳先生,你與英國為敵,就是與世界為敵。」
陳克爽朗的笑道:「漢弗萊爵士,你這話應該向北洋袁世凱去說,說完之後向他施加更大壓力。我們人民黨不是為了訛詐你才這麼說,我們的目標始終是解放全中國。所以你不要對我們抱以任何幻想。我們要做的事情已經向你說明白了。」
漢弗萊爵士再也沒有任何裝出來的表情,他認真的打量著陳克,「陳先生,你已經注定選擇戰爭了麼?」
陳克正色答道:「漢弗萊爵士,我們人民黨選擇的是不畏懼戰爭,我們不是瘋子,對戰爭並沒有任何病態的迷戀。但我們是中國人,我們人民黨熱愛中國。我們有義務維護中國的利益。哪怕維護中國的利益需要犧牲我們的生命,我們也願意接受這樣的代價。」
話說到這裡,漢弗萊爵士知道今天已經沒什麼可以繼續談下去的。請求暫時休會,漢弗萊爵士離開了人民黨的總部。人民黨的總部設在軍營正中,連綿的軍營有好幾里。漢弗萊爵士估計這個軍營中最少得有五萬名以上的軍人。看著整齊的隊列,以及軍營中瀰漫的戰爭勝利後特有的高漲氣氛。漢弗萊爵士覺得心裡面很是不安。
如果陳克是一個完全不懂世界的莽漢,哪怕他再驍勇善戰英國人也不會覺得多難對付。在英國幾百年的擴張中,驍勇善戰的敵人並不是沒有出現過。但是陳克本人卻是一個對待世界有著自己深刻認識的人,如果拋掉陳克身為中國人的這個身份,他與倫敦、柏林、巴黎、莫斯科的那些統治者並無不同。巧妙的利用協約國與同盟國之間爆發戰爭的前期,發動對北洋的進攻,僅僅這一點就讓英國極為為難。英國當下是無力懲罰人民黨的。如果調動英國的力量,德國人會高興死的。
懷著強烈的不安,漢弗萊爵士本想通過電報與北京公使館聯繫,卻又改變了主意,他準備立刻趕回北京去,親自商談對中國問題的態度。
人民黨並不在乎英國人怎麼想,陳克立刻命令通電全國,將人民黨的立場告知全國。想到通電全國要花掉的錢,陳克就覺得一陣心疼。人民黨合作的對象是勞動人民,通電全國的電文無論如何不可能被勞動人民知道。花了好多的錢,只是讓全國的有產階級知道了陳克的立場與態度。在這幫人身上花錢,陳克覺得還不如在他們腦袋上一人來一槍更經濟。歷史證明,這幫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認為自己天生就該成為統治者。如果這幫人死光了,對中國的正面作用是遠大於負面作用的。
但是陳克遏止住了自己的殺意,毛爺爺當年認為這幫人是可以改造的。陳克也有必要學習毛爺爺的政策。畢竟人腦袋不是韭菜,割了之後不可能再長不出來。
回去向同志們匯報了與英國人的談判,河南方面的同志都有寫訝異。但是第二天,也就是1914年8月3日,德國在向俄國宣戰之後,正式向法國宣戰。這新傳來的情報徹底讓同志們放下心來。英、法、俄已經達成了協約,英國人向德國宣戰只是遲早的問題。一旦英德大打出手,中國周邊就只有一個曰本可能投入對中國的戰爭。面對北洋,同志們充滿了必勝的信心。面對曰本,同志們即便沒有足夠的信心,卻也不認為會失敗。
「陳主席,當下我們的主要方向是什麼?」柴慶國問,「是不是要繼續打擊北洋?」
陳克答道:「當下的任務就是繼續進行人民革命,解放勞動人民。我再強調一次,沒有人民的支持,我們自己什麼都不是。不繼續推行人民革命,我們就不可能繼續得到人民的支持。我們的革命不是為了打倒誰,而是為了解放人民。誰不允許中國人民得到解放,我們就打倒誰!」
「那下一個作戰方向是哪裡?」柴慶國繼續問。
「下一個作戰方向就是先把新解放的地區土改給完成。」陳克回答的簡單明快。
人民黨上下對土改都有著豐富的經驗,既然陳克確定了方向,河南軍區立刻開始分配任務,討論要點。
陳克沉默下來,他曾經認為人民黨未必能夠趕上一戰的局面,解放戰爭很可能會拖到一戰後,至少是袁世凱死後才會進行。可局面並沒有演變到那個地步,這同樣帶來了很多其他的因素,由於沒有經歷一戰,以及戰後巴黎和會施加給中國的屈辱與痛苦。知識階層反帝的情緒遠沒有那麼深刻。當下的局面倒是更加類似黨的江西時代。階級鬥爭成為中國最尖銳,最主要的矛盾衝突。在這個時期,到底誰會選擇站在勞動人民這邊,陳克並沒有足夠的信心。
這種對未來的迷茫只延續了短短的一小會兒,陳克很快收回心思,開始參與到河南土改的討論中。畢竟陳克到過河南太多的地方,見過太多河南的實際模樣。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把一部分藍圖給勾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