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軼生對人民黨絕對不可能有什麼好感,不過他深刻的明白,在當下的關頭他絕不能把這種敵對意識表露出來。尚遠在人民黨裡面身居高位,尚且救不了尚家的土地。柴慶國所表現出來的笑面虎作風,只能證明柴慶國對殺戮尚家人不會有絲毫手軟。
所以對尚家在集中營集中居住這件事,尚家一聲不敢吭。尚軼生反覆向族人強調,「現在人民黨握著刀把子,誰想找死自己找根繩子上吊去,不要連累尚家上下幾百口人。」
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同志來詢問關於稅收的糧食問題,尚軼生也是極力配合。不過他很好奇,人民黨追查此事到底是何居心。
「對於已經開始土改的地區,我們要實施退稅。我們只收三成稅,河南官府收了大家五成稅,凡是實施土改的村子,得把中間的兩成稅退給大家。」內務委員會的同志答道。
尚軼生跟看稀有動物般瞅著內務委員會的同志,「這位同志,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我們拿這個開什麼玩笑?」年輕同志有些不解。
「容我斗膽說幾句,收買人心也不用做到這個地步。只要你們當下說明,明年按照三成稅來收,百姓們就很高興了。這麼做反而有些畫蛇添足。」尚軼生解釋道。他平時是不會如此激進的,只是此時無論如何都得表現出對人民黨的順從,尚軼生必須有所表示。
「收三成稅和收五成稅對我們來說區別不大。想提高稅收總量,就得讓群眾多打糧食。糧食產量能翻一倍,收三成稅的總量比原先收五成還多。而且在幫助群眾提高產量的過程中,我們為群眾干了很多實事,群眾自然就相信我們。這不比提高稅收要強的多麼?」
尚軼生管理過那麼多田產,他對這話當然是完全理解的,只是聽年輕人說的輕描淡寫,尚軼生不免露出了一絲嘲笑。
「尚先生,你肯定認為我們這是在胡吹法螺,想增產一倍哪裡那麼容易,光說這話倒是很輕鬆,幹起來自然是千難萬難。」年輕幹部笑道。
「哦,若是不耽誤大家的功夫,那能不能給我詳細講講?」尚軼生真的來了興趣。
好歹尚家是尚遠的親戚,又是當地的大族,即便是人民黨內務委員會的同志也更希望通過講道理來讓尚軼生心服口服。如果能有這麼一個地頭蛇來合作,很多問題解決起來會更輕鬆。
「土改從來無法產生財富,均田地是讓廣大群眾有了歸屬感。對我們的行政執行能力有了信心。」
聽了這話,尚軼生是連連點頭,他讚道:「的確是一針見血。」
「想提高整個農業地區的生產總量,就得提高農業效率。」人民黨內務委員會也不僅僅是抓人,每個成員都要去一線工作。不少同志因為表現突出,被硬留在一線的也大有人在。
講述了如何通過收集農業稅,養活脫離農業的產業工人,再通過工業反哺農業,不斷提高農業效率。包括大規模興建基礎水利工程,盡最大程度保證農業生產的穩定的同時,還提供了大量的就業機會,解決農村的隱形失業問題。包括整個國家工業農業的總循環,不斷促進整個國家的進步。
尚軼生聽的目眩神迷連連點頭,他完全懂得「勞動」的意義所在,如果沒有尚家土地上這麼多勞動群眾的辛苦,尚家絕對不可能積攢起龐大的家業。他也完全看透了人民黨的政策核心,原本歸地主、官府的糧食、錢財,都被人民黨這個龐大的組織利用起來,用在了建設中國之上。
「請問這位同志,您在人民黨任何職務?」尚軼生忍不住問道。
「具體職務我不能說,不過我只是人民黨一個普通工作人員。」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同志自豪的答道。
尚軼生當然不信,他嚴肅的說道:「可是聽您所說的有條有理,完全不是紙上談兵。您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是人民黨一個普通人員。不要開這個玩笑。」
「我說的這些都是我們人民黨陳克主席制定的方略。我們全黨上下都要學習,都得學會。我這還是真的紙上談兵,論執行,論解決問題,尚遠書記更是了不得。」工作人員笑道。
「你們人民黨每個人都要學這些?」尚軼生不敢相信的追問道。
「正是,我們都要學習這些。這是最基本的政治教育之一。不僅我們要學,這些還都寫進了人民黨的初中課本,是必須的考試內容。就算是小學課程中,我們也有相關的教育。」
尚軼生覺得一陣頭昏,他連忙問,「我聽說貴黨的治下,是努力讓所有的孩子都去上學的,就是說只要上了初中,就得接受這些教育?必須考試?」
「我們人民黨的政治綱領之一,就是廣大勞動人民是國家的統治階級。所以每一個孩子都要接受這樣的教育,這是他們的義務。大家有義務成為合格的統治階級一員。」人民黨內務委員會的年輕同志說道這裡,已經忍不住神色莊嚴,語氣鄭重。
「你們要建立一個什麼樣的國家?」尚軼生已經覺得腦子糊塗了。
「國家是階級統制的工具,國家的制度,法律,都是為了實現統治階級利益而制定的。我們所要建立的國家,是廣大勞動者當家做主人的國家……」
聽著這些精闢的論述,尚軼生覺得眼前一亮。他所知道的統制之道,無外乎讓百姓聽話,為了能讓百姓聽話,官府也好,士紳也好,都要維護一個體系出來。而人民黨所講述的這些,都是統制階級內部口耳相傳的秘密。現在人民黨把這些秘密完全曝光在天下,而且居然以半強迫的方式讓每一個都去理解和接受。
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尚軼生恭恭敬敬的站起身,「幾位同志,我以前不知道人民黨竟然有如此胸懷,有如此的氣量。我服了!」
尚軼生本以為面前的年輕人會被這樣的舉動所感動,沒想到幾位年輕人只是微微一笑,先請尚軼生坐下,為首的同志才說道:「你服不服,用嘴說沒用。在我們的根據地裡面,想被承認,首先就得是勞動者。你能把工作做好,自然就能被大家認同,你要是能帶領大家把工作幹好,大家就會選擇你擔任公職。歸根結底,是不是認為自己是和別人一樣的勞動者,才是你能不能被接受的條件。是稱讚我們人民黨也好,或者是罵我們人民黨也好,我們自己是不在乎的。」
尚軼生心中一凜,這些年輕人的成熟遠超出他的想像之外。他現在總算是有點理解為什麼尚遠能問心無愧的交出尚家的土地,如果人民黨只是極少數優秀人物領著一群幫兇,那也沒什麼了不起。可人民黨的基層人員都有如此見識,那可真的是難以敵對。
尚軼生連忙拱手作揖,「受教了,受教了。真的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幾位同志,你們為了開導我這個糊塗蛋,耽誤了不少時間。你們想問我什麼事,盡可問,我知道的一定會說。」
既然尚軼生表現的如此聰明,人民黨的同志也不再耽誤工夫,「我們想先問一下,尚先生到底交了多少糧食?你放心,你交了多少糧食都是和北洋政府的事情,我們絕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上追究尚先生什麼責任。」
面對這個問題,尚軼生感到頗為為難,遲疑了片刻,他才說道:「我少交了一點,大概交了九成二吧。」
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同志忍不住對視了一眼,這才繼續問道:「這麼做的是你一家,還是其他家都這麼做了?你們和稅jing是怎麼協商此事的?」
「我家當時因為尚遠在人民黨做事,不願意惹麻煩,所以交的還算多些。其他各家只交了八成五的都有。當時和稅jing說的是,堆積了這麼多糧食,我們不妨把少的算成損耗。而且我們也回購了一批糧食,這些糧食價錢一石是兩塊半大洋的價錢。至於這個錢到了哪裡,我們就不清楚了。」
「一石兩塊半?」年輕同志真的有些吃驚了。當下的糧價穩定,麥子一石的價格在3.8到5.2銀元之間波動,這哪裡是回購,這就是**裸的行賄。
記下這個情況,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同志開始就其他問題向尚軼生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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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近十天的調查,一份初步虧空糧食的報告書就交給了柴慶國。商丘稅收超過七千萬斤糧食,兩千萬斤在河南都督張鎮芳的命令下被運去開封,或者銷售到了外地。當地大地主偷稅,加上他們對稅jing以及地方官的行賄,總共就消耗掉了近一千萬斤糧食。至於地方官與管糧庫的傢伙們私下的盜賣,又損失了兩百萬斤石。落到人民黨手中的糧食有三千多萬斤,還有五六百萬斤糧食去向不明。這些到底是在各個運輸存儲環節中損耗掉了?還是稅收時每家每戶都少交了糧食,積少成多造成眼下的局面。同志們根據已經掌握的線索無法判斷。
人民黨當下沒有精力追查的太細,柴慶國批示,「能調查到這個程度,我覺得不錯了。同志們把這個寫個報告,先到此為止。同志們把注意力轉到土改方面的工作上去。這才是我們當下面臨的最重要問題。」
暫時中斷了調查後,柴慶國就召開了黨委會,商討如何利用眼下的局面,特別是河南稅收方面的這個事情。
「眼下掌握的糧食用於退稅,我認為是足夠了。當下可以以這個問題向張鎮芳發難,一來可以佔據批評的餘地,二來也能在張鎮芳集團中製造矛盾。」
「把這些貪官污吏抓起來殺了,震懾內外之敵。」
這些都是非常正統的解決之道,很快就得到了同志們的認同。
顧璐卻提出了一個設想,「我們不妨把糧食用於興修水利工程吧。空軍拍了不少航拍照片,根據這些照片拼出的歸德府一帶的地形,我們乾脆進行整體的水利規劃,在一部分可以實施的地區實行建設。」
「這不行!」立刻就有人出來反對。
「河南這一帶和其他根據地不同,這裡水源缺乏。每年為了爭奪水源都要多次發生地方上的群體鬥毆事件,每年都要死人。別說這一帶了,就是淮海省就有多少這等事。陳主席早早的說過此事,這到了淮海省我們才注意到這些。在河南直接這麼做,會比較激進。」
有人率先明確反對,幾乎所有同志都跟著表示了反對。安徽、湖北一帶水災比較突出,而江西山區多,缺水和洪水並存,淮海省儘管臨著洪澤湖,又有多條水系,缺水的問題依舊是關鍵問題。陳克和以前一樣,早早的就能指出問題。同志們有了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一開始在淮海省農村依舊被弄的焦頭爛額。很多村落之間因為爭水結下的舊怨是源遠流長。又有地方上的地主士紳推波助瀾。給人民黨在淮海省的工作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這些問題不解決以後也得解決,既然無論如何都得動用軍隊的力量,我們不妨就充分動用一下好了。」顧璐對此有自己的看,「咱們現在缺什麼?缺人手。當下有這退稅的好處,何不利用起來?」
鐵道兵部隊的師長呂大力說道:「做事兩種方法,先難後易,或者先易後難。在歸德府土改上,我覺得應該先易後難。柴主任,你怎麼看?」
柴慶國知道顧璐的打算,為了爭取柴慶國的支持,顧璐已經把整個計劃向柴慶國說明過。聽呂大力這麼一說,柴慶國不置可否的說了一句,「不妨聽顧璐同志說完麼。」
顧璐的計劃是想組建河南本地的工程兵部隊,不過這支部隊不是常備軍,而是臨時組織的部隊,一定要形容的話就是「僱傭軍」或者「短工集團」。這支部隊趁當下農閒之時先幹些水利工程的工作。
呂大力聽了之後笑道:「這想法很好,我們以前跟著陳主席的時候多次討論過。這個計劃只有一個問題,沒幹部。」
即便原本想反駁顧璐的同志聽了呂大力的話之後,也不再吭聲,而是用一種同情的目光看著顧璐。人民黨自打建成以來,培養了相當一批的幹部。只是與人民黨所擁有的規模相比,幹部始終處於一種匱乏狀態。以人民黨當下積累起來的經驗與制度而言,不提及幹部問題,只是單純去計劃一件事是相當容易的。
顧璐也想明白了自己的問題,他連忙說道:「我知道。我放棄這個建議。」
這個建議被否決之後,計劃重歸最初的常規考慮。經過投票,「公開殺貪官」「利用這個問題向張鎮芳施壓」成了近期打擊河南反動勢力的兩個方案。
沒人認為張鎮芳會真的去解決貪官問題,加上工農革命軍抓了北洋上百探子,雙方處於准戰爭狀態。由於擔心派去的人少會被北洋軍私下襲擊,黨委會商定派遣兩個騎兵連前去開封,還派遣了四架飛機作為空中掩護。一來作為警戒,二來如果交戰也能作為恐嚇敵人的手段。騎兵連的同志都知道首長專門安排了空軍作為掩護,同志們本來就不怎麼看得起北洋軍,現在更是勇氣倍增。
空軍果然是準時,兩個連的騎兵部隊快到開封城的時候,就聽到了熟悉的嗡嗡聲,不久飛機輕盈的身姿就出現在視野之內了。騎兵部隊的同志們忍不住摘下軍帽向飛機用力揮舞。飛機也左右搖晃了幾下雙翼,作為友好的表示。
騎兵部隊繼續前行,到了開封城前就見開封城大門緊閉,城牆上已經站滿了北洋軍的士兵。他們一個個荷槍實彈,面對兩個連二百多騎兵,卻如臨大敵。
這次帶隊的是騎兵營營長李正道,他命大部隊停在北洋軍的射程之外,自己叫過通訊員,拿起擴音喇叭催馬上前對著開封城喊起來,「我們是人民黨的部隊,有信要給河南都督張鎮芳,麻煩諸位去通稟一下。」
等了好久,李正道都沒有見人回應。他再次喊了一遍,北洋軍依舊跟沒聽見一樣。
「你們到底聽到了麼?」李正道的怒吼聲通過擴音喇叭變得更加響亮起來。
「在你們人民黨全部退出河南之前,我們不接見任何人民黨的人。」這次城牆上終於有了回應。
「河南都督張鎮芳就嚇成這樣了!連封信都不敢接?」李正道幾乎要氣樂了。生氣歸生氣,好笑歸好笑,但是這次任務執行不成,李正道覺得不甘心。
「你們趕緊滾蛋吧。老子不想殺你,可不等於老子怕了你們。」城頭上傳來了罵聲,「你再不滾蛋的話,老子可就放槍了。」
說話間,嗡嗡聲就傳了過來,片刻之後,空軍四架飛機已經飛臨了人民黨騎兵的上空。李正道聽到城頭上傳出了一陣驚呼聲。正在心中嘲笑北洋軍沒見識,卻聽城頭上有人喊道:「怕什麼怕,開槍把它給我打下來!」
李正道心中一驚,卻已經聽到北洋軍開槍了。
「把城下頭那個也給我打死。」北洋軍的指揮官嚎叫著。
好漢不吃眼前虧,李正道已經管不了空軍的同志,他連忙撥轉馬匹向著安全的地帶奔去。子彈從李正道背後嗖嗖的飛來,有幾發甚至是貼著李正道身體飛過去的。壓抑住恐懼,李正道加緊催馬狂奔。等他和大部隊在安全地帶匯合,他才轉過頭去問同志們,「空軍的飛機在哪裡?」
「在哪裡!」好幾個同志指出了好幾個方向,李正道向那幾個方向用力瞅,竟然沒看到飛機在哪裡。
隨著嗡嗡的聲音越來越近,李正道發現空軍的飛機不知何時已經繞了一個圈子飛回來。這次飛機沒有飛的那麼低,在李正道眼中,飛機僅僅是幾個小點。而這幾個小點下面不知何時出現了幾個小黑點。帶著尖銳的呼嘯聲,小黑點直接落在了城牆上,劇烈的爆炸聲,猛然升騰起來的火光與白煙,都與炮擊的效果差不多。李正道甚至還能看到有北洋軍的士兵被爆炸的氣浪直接從城牆上給炸的飛到城牆之外的。
「撤,撤到敵人大炮射程外頭!」顧不得為這令人驚懼的效果讚歎,李正道立刻想到極有可能遭到北洋軍大炮的射擊,連忙帶著同志們向東邊撤退。
撤到了一片樹林後面,李正道跳下馬,一路狂奔到靠近開封城的樹林邊緣舉起望遠鏡開始觀察。此時開封城頭已經一片混亂。空軍的同志絲毫沒有得饒人處且饒人的打算。飛機在每隔一段時間就投下一枚炸彈。雖然不知道一架飛機上能夠裝多少炸彈,李正道滿心希望能夠炸彈能夠把城牆炸塌。被敵人攆兔子一樣從城邊攆走,這可是李正道從沒有過的恥辱。
嗡嗡聲以及炸彈從天而降是發出尖銳鳴叫聲沒有持續太久,飛機很快就重新編隊飛過李正道所在的樹林上空,灰色機翼下的三色信號燈一通閃爍,這是表示飛機現在要返航的信號。在同志們近乎狂野的歡呼聲中,四架飛機消失在東邊的天際。
送信不成,李正道命令部隊回商丘。一路上,部隊都沉浸在飛機的可怕威力之中。
「我還不知道飛機上能往下扔炸彈呢!」
「肯定是陳主席設計的飛機。」
「飛機夠多,炸彈裝的多,豈不是直接就把北洋軍都給炸死完了!」
聽著同志們熱情的討論著飛機所展現的巨大威力,李正道卻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營長,怎麼了?」營參謀催馬上來問道。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咱們騎兵部隊也不能只讓空軍露臉。」李正道答道。
參謀本來是想著一起和李正道說說空軍的事情,有一種完全按捺不住的激動心情讓參謀就是想說飛機。聽李正道這麼一說,想到騎兵部隊面臨一個有力的競爭對手,參謀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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