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什麼時候都不缺煽風點火的傢伙。即便是在人民黨和根據地裡,這種混蛋也為數不少。給王有宏的信息先以電報的形勢發了簡稿,又以加急快件的方式送了正式文件過去。王有宏還沒見到正式書面通告,「根據地要和江蘇打仗」的謠言就在根據地裡面傳開了。人民內務委員會把最新情報通告給陳克,陳克一道命令就下來了。「把所有傳謠造謠的統統給找出來!」
動用了激烈行動手段的同時,陳克召開了黨中央會議。「我問同志們一個問題,黨的紀律要不要遵守?」
見到陳克發了這麼大的火,大家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到底怎麼回事。」
「諸位聽說這兩天的謠言了麼?」陳克冷冷的問道。
「對江蘇用兵的事情?」武星辰負責山東軍事工作,他對此最是敏感。
「這消息怎麼出去的?」陳克繼續問道。
黨中央以及淮海省省委的幹部們面面相覷,他們也不知道。不少曾經把這個消息當作趣聞談起過的同志開始忍不住反思自己在這裡面充當了什麼角色。
「謠言這個東西就是這樣,你說個一,散出去就是個十。每次黨委會上,我們都會要求消息在多大範圍內可以講,多大範圍內不許講。這次的事情沒有通過黨委,現在就弄出這樣的一件事。我想知道是誰在這件事情上亂說話的。」
同志們沒人敢吭聲,這個罪名可大可小,其實不少人是把這件事當作一個笑談與身邊的人談起的。因為王有宏居納妾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根據地女教師的頭上,在這個時代也真的是挺一件事。每個人都有八卦的衝動,遇到「如此好玩」的事情,不拿出來說,心裡面就跟插了乾草一樣,癢癢的難受。只是見陳克如此憤怒,沒人敢出來承認自己出去說了什麼。
「我已經委託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同志開始查這件事,而且是倒著往上查,我就是想看看這件事到底是怎麼流傳出去的。」陳克冷冷的說道,「我也想看看在這件事裡面,到底多少人會說實話,多少人會不承認,或者怕得罪人,所以用瞎話欺騙組織。」
這話一出,原本不把此事當回事的同志們也愕然了。傳謠這種事現在黨內還沒有特別的針對性處置,不過欺騙組織這可就是大事了。偏偏這等事一旦被詢問,不少人只怕還本能的就要撒謊。
「陳主席,這會不會……」武星辰有點擔心,龐梓這廝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就興沖沖跑來和他談起自己當時是如何救了李娜娜同志的。而且龐梓這廝平日裡有點好面子,被人質疑到頭上只怕就真要說瞎話了。
「組織上不會為難任何人,但是總不能面對錯誤行動,組織上視而不見吧。武司令,你對這種傳謠的做法怎麼看?」陳克問道。
「……,的確是不該亂說話。」武星辰答道。
「既然的確不該亂說話,那亂說話之後就不該批評教育了?」陳克步步逼近。
「……,到底該怎麼懲罰呢?」武星辰問了一個關鍵問題。
「批評和自我批評,得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的思維模式。」陳克給了答案。
21世紀研究人類行為學的諸多推論之一認為,人類的大腦思維絕非計算機那種「數據計算性模式」,而是一種「模式性思維」,也就是先決定幾個要點,以及這幾個要點之間的利益以及優先級。對任何事情,就尋找其與各個要點之間的類似性,根據類似性的程度高低,套用自己的思維模式。
中國人老話裡面講「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人們的思維模式一旦建立,摧毀這種模式就等於是摧毀這個人本身對自己的認知。基於「系統不可能認識到自身存在」的問題,即便是人類這種有著高智力的靈長類生物,在現有階段想完全自發的認識自己的思維模式,並且有目的的去改造自己的思維模式也是極為困難的。如果改造成功,等於一次重生。
人民黨裡面繼承陳克指出的研究方向,並且進行深化分析研究以及應用的有兩個單位。一個是政工體系,另一個則是人民內務委員會。這兩個體系分別從事這種研究方向光明的一面和陰暗的一面。陳克這次用暴力機構的陰暗面對待同志們心理的陰暗面,他也不是太有底。這種碰撞會讓同志們幡然醒悟?還是激烈對抗?或者是更糟糕的自暴自棄?
人類這種生物的社會性特點之一,就是「不肯承認自己的行為是錯誤的」。偏偏以組織角度來說,不負責任的傳謠本身絕對是錯誤的。那種能夠坦然承認自己行為錯誤,而且能夠立刻就改正的人,實在是太少了。這需要強大的內在力量。有著等素質的人,又怎麼可能輕易犯下傳謠這等低級錯誤呢?
整風要做的就是在意識上樹立正確的思維模式,這是從根本上糾正人類自我認知,是要求其理智完全凌駕於行為衝動之上,要求其社會性徹底壓倒其生物性。可以說是深刻的思想改造。
即便達不到這種程度的自我認知與自我改造,也得讓紀律性徹底凌駕一切行動之上。所謂鋼鐵般的組織紀律,這同樣是可怕的任務。
如果有人能夠達成紀律性,那麼好歹他就能步入統治階級行列。如果有人能夠達成前者,這些人無疑就能成為統治者。想統治別人,首先就得學會統制自己,當了自己的主人。這是成為統治階級的不二法門。也是新中國成立之後,在教育系統內部推行的全部教育的核心綱領,「培養社會主義合格建設者和可靠接班人」。
為什麼同樣的教育體系,教出來的學生千差萬別,因為有些孩子把接受這個體系的教育認為是一種折磨,而有些孩子則認為這個體係引導自己向前進。人民黨的同志們對這次整風的看法到底是「折磨」還是「引導」,陳克真心無法確定。
不管如何,在人民黨給王有宏的信件發出去的那一刻,這次整風以及貫徹「人人平等」理念的行動就正式開始了。雖然比較倉促,陳克卻不願意再過多準備。越是知道這行動要面臨多大壓力,就越是會畏懼。與其不干而悔,不如干而後悔。
陳克認命了。
王有宏明顯沒有認命的打算,實際上他本人完全不理解陳克到底想幹什麼。
人民黨的電報送到王有宏手上的時候,王有宏還嚇了一跳。在他的思維模式裡頭,人民黨如此大動干戈,原因很可能是顧薇屬於人民黨高級幹部,或者被什麼高級幹部看上了。
當人民黨正式文件送抵王有宏手中,王有宏可是氣壞了。如果完全按照這份文件理解,他發現自己居然被顧薇的父親顧人玉給騙了。人民黨的法律嚴謹買賣人口,更是嚴謹包辦婚姻,堅決反對逼婚。凡是人民黨根據地內部的婚姻,必須到根據地民政局備案,民政局同意結婚,婚姻才算是有法律效力,否則的話,一切婚姻都屬於非法。
這些規定對山野村夫很可能不起效,王有宏卻是有地位的大人物。人民黨給王有宏面子,對王有宏在這件事裡面所處的地位不置一詞,卻要求王有宏把犯罪嫌疑人顧人玉送回根據地。
王有宏是貨真價實的大人物,到了他這樣的地位,普通的褒貶根本沒了意義。人們服從王有宏,是因為王有宏手上的權勢。凡是需要用到王有宏手中權勢的人,就只能向王有宏低頭。就是深刻認知了這個事實,任何影響到王有宏權勢的人與事都是王有宏所反對的。「別給我找麻煩」是這些大權在握者的普遍心態,至於娶妾能否娶成這種事,王有宏還真的不放在心裡頭。
原本王有宏希望娶個人民黨的女教師當妾,完全是為了學習人民黨的學問。多少人為了巴結王有宏,想送女兒給王有宏做妾侍,王有宏都給拒絕了。其中女學生出身的黃花大閨女也不在少數。現在他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說人民黨根據地內女學生女教師眾多,這些女性拋頭露面,甚至成為人民黨政府裡頭地位頗高的官員。但是這些女子根本就沒有跑到人民黨根據地之外的人。原來是人民黨早早定了法律,不允許這些人外嫁。
而想通過獻女謀取自身利益的顧人玉,這哪裡是逢迎王有宏,這根本實在坑害王有宏。
二話不講,王有宏把江蘇警察廳廳長余晨叫來,把此事移交給余晨處理。
「王都督,這件事您準備怎麼辦?」余晨萬萬沒想到王有宏居然「服軟」了。
王有宏雖然平素很器重余晨,不過對這個蠢問題也極為惱火,他冷笑道:「人民黨這個法律寫的清楚,在07、08年他們就頒布了《婚姻法》相關內容,余廳長,你想怎麼辦?」
余晨當然不敢當面詢問王有宏的面子問題,這未免太不知好歹了。而且余晨本人也保持禁慾的態度。人民黨的婚姻法內容余晨本人並不反對。
「但是這聘禮都已經下了,是不是先讓顧家把聘禮退了?」余晨不得不提醒王有宏。
王有宏選擇余晨當這個警察廳廳長,看重的是余晨不為強勢,敢作敢為的風格。原本聽余晨的話,王有宏還懷疑余晨變得圓滑了。一聽余晨說起聘禮的事情,王有宏恍然大悟。他沒好氣的答道:「聘禮我不要了,送給那姓顧的當路費。」
余晨沒有生氣,他認真的說道:「王都督,事情一碼歸一碼。我知道您為人豪爽,那姓顧的退不退聘禮,您都不會為難他。但是那姓顧的東西可以一文不退,但是退聘這件事情他得干。不然的話別說起來,是您不講禮數。」
儘管認同了余晨的觀點,王有宏依舊極為厭惡顧人玉,他冷冷的說道:「我是不想再見那姓顧的,這件事余廳長你來辦。」
對於賣女求榮的顧人玉,余晨也很是厭惡。得到了王有宏的指示,余晨立刻出去辦事。
這個消息在上層圈子裡頭很快就傳遍了,當然說法是各種各樣。不光是根據地裡面的人類喜歡傳謠,根據地之外,乃至這個世界裡頭,傳謠是一種天性。並不因為膚色人種而有什麼不同。
人民黨駐南京的代表也在分析這件事。他們挨了中央來的好大一通猛批。同志們很是委屈。但是中央批的有理有據,一個「不學法,不懂法」就讓這些同志啞口無言。他們的確知道王有宏試圖納妾,對像還是根據地的一位女教師。這幫同志認為畢竟是在江蘇,是王有宏的地盤。有些事情真不好干涉。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他們對此視若無睹了。
但是中央來的文件就問了一個問題,「王有宏沒有拿根據地戶口本,顧薇同志拿的可是根據地戶口本。拿著根據地戶口本的人,不管在哪裡,咱們根據地都對他們有義務。她自己可以不要求,但是你們作為外派機構,不能看見了裝沒看見!」
這些同志覺得很委屈,但是也認了。在這件事上,他們又無法推脫的責任。光知情不報這件事就不是一個小問題。大家畢竟是人民黨裡面成長起來的同志,知道「聖人無二過」這個概念。既然前面錯了,後面自然不能繼續錯下去。
關於顧薇事件的後續情報十分快捷的向著根據地開始傳遞。通過這些情報,根據地情報部門對余晨這個人有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