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告訴袁世凱,在不橫徵暴斂的局面下,每年能讓北洋多進賬兩百萬銀元。一般來說,袁世凱會很開心的。不過這次面對警察局和交通銀行這兩個袁世凱的心腹部門,袁世凱仔細研究了一下這兩個心腹部門聯合提交的評估報告之後,冷淡的問了一句,「這怎麼像是人民黨的告示?」
警察局局長和交通銀行專員臉色都變得有些難堪。人民黨給他們的兩份評估報告詞彙雖然新穎,卻邏輯清晰,通俗易懂,簡單直白。他們也嘗試著潤色,可稍一修改就會讓這份評估變得晦澀不堪,雄辯的說服力大打折扣。不得已,他們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把評估拿來給袁世凱過目,卻被袁世凱一眼就看穿了。
看著屬下尷尬的神色,袁世凱也不繼續追究,「人民黨能掙多少錢?」
交通銀行的專員如蒙大赦,他連忙說道:「最少也得五百萬。」
「我問的是純利。」袁世凱冷冷的回了一句。
「大總統,若是純利,他們怎麼也得在二百萬上下。不會比咱們少。」專員答道。
袁世凱皺著眉頭思忖了一陣才說道:「那就先這麼辦吧。不過警察局發牌照的事情,我會讓財政部和你們商量此事。」
警察局長與交通銀行的專員知道袁世凱最近與國會議員進行著艱苦卓絕的鬥爭,很可能會把事情往後托,萬萬沒想到袁世凱居然這麼輕易的就通過了此事。雖然心裡頭大惑不解,卻著實高興的很。特別是警察局長,平素裡警察局只能靠敲詐勒索謀取錢財。而警察系統是袁世凱的臉面,他治理頗嚴。所以警察局是個窮衙門。這發牌照的事情到了警察手中,那就是好大一筆利源。哪怕是財政部要來和警察局搶這筆錢,警察局長也決定,絲毫不會放鬆。
至於交通銀行的專員,心裡頭同樣高興。放貸的事情可以操作的環節實在是太多,而且大規模的放貸,還是車行這種大有可為的營生,利潤就更加豐厚。
兩人出來之後一商量明天去找許二八商談更詳細的合作方案。沒想到派去通知許二八的人回來稟報,許二八明天會進城,明天晚上親自拜訪。
許二八的確是進城了,京城裡頭先是經歷了馬賊之亂,又被袁世凱收拾了一堆宗室,旗人人人自危,能跑的早就跑了。在北京空出好多的房子和地皮。許二八在京城選中了三十幾處地皮,這幾天把這些地皮房產一一買下。晚上見面之後,他也沒有隱瞞,把自己大肆購買地產的事情給說了。
專員與警察局長大惑不解,許二八這麼置辦地產倒也是好時候,不過一氣購買三十幾處就顯得有些過份了。專員問道:「許兄弟,你這裡頭有什麼玄機?」
「這不是我要倒賣地產。這是行業整體佈局。」許二八說道。蜂窩煤這種日用品不耐顛簸,運輸距離越近越好。而且車行的買賣可不光是租車賣車,還要提供車輛停放以及維修。這就需要圍繞京城進行整體佈局。
這麼一講,專員和警察局長恍然大悟。專員問道:「可你們搞這麼大,就不怕賠錢?」
「這些都是民生的買賣,只有賺錢多少,哪裡有賠錢的道理。」許二八笑道。
三個人對著圖紙邊聊邊吃,說了一陣,警察局長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地方,有幾處地皮的位置頗為奇妙。和停車場與蜂窩煤廠位置頗為接近。他問道:「許兄弟,這幾處是幹什麼的?」
「這是蓋房子住宿的,不僅提供給車行的兄弟們住,還能出租。是樁好買賣。」許二八喝的有些多,說話的時候聲音大了許多。
「這麼點地能蓋多少房子?不過是三十幾個四合院,能住四五百人頂天了?自己住只怕都不夠用,還出租?」警察局長有些不信。
「到時候就知道了。」許二八洋洋得意。不過任另外兩人怎麼問,許二八都不再透漏口風,反倒弄得兩人心癢難搔。
心癢難搔的不僅是官面上的人,曾經與人民黨有過合作的常四爺同樣心癢難搔。他積攢起第一筆錢的時候就靠了與人民黨合作,後來瞅機會買到了一輛黃包車。拉黃包車一個月好的話能拉出五六十塊大洋。特別是冬天,能讓人在整個冬季包車的話,收入更高。
作為拉車的行家,常四爺一上手就知道許二八這次帶來的車輪到底有多好。按照常四爺現在的體力,用了新車輪每天能多跑至少一倍的路。那就意味著能把收入提高一倍甚至更多。普通黃包車的車輪一套五十大洋,一個月就能給拉出來。這筆錢遠沒到不能接受的程度。
唯一問題在於人民黨這次居然把官面上的人給牽扯進來,啥事情一旦牽扯了官面,事情就會非常難辦。說的是發放了什麼牌照之後每年只交一次稅。可是官面上的事情哪裡說的清楚。可是不拉官面上的人進來,很多事情就會非常難辦。
思前想後,常四爺決定冒一把險。既然上次與人民黨合作撈到了好處,這次只要下手早,只怕還是能先撈一筆。下定了決心,常四爺就把幾個旗裡頭的幾個朋友給找來。這幾個位都不是那些只懂逛茶館遛鳥的旗人,平素裡就頗為能幹,也懂得趕車。這些日子裡頭這幾位兄弟接觸越來越多,也都信得過。他們也想拉黃包車,只是苦於沒有機會弄到好車而已。
幾個人一見面,常四爺就把自己的想法給幾位兄弟說了。聽了這個頗為大膽的計劃,幾個人皺起了眉頭,「常四爺,咱哥幾個不怕出力,要錢咱哥幾個也有點。四爺你這準備把風險一肩挑起,這是看不起我們啊。」
「是啊,常四爺。咱們幾個很服四爺為人的。不過四爺你一個人挑了風險可不成。怎麼說,我們哥幾個也得出了錢才行。我們沒多,我們可以出少啊。」
見大家這麼實在,常四爺點頭應道:「那咱們五個一個人出二成。把這大車和騾子給買下。」
「那這錢怎麼個分法?」有兄弟問道。
常四爺回答的痛快,「每天賺到的錢平分成兩份,一份用來喂牲口,修車。若是用不完,就把剩下的錢給平分了。另外一份誰出車誰分。大伙覺得如何?」
沒人有意見,眾人商定第二天就去豐台大營看看,選輛適合大伙用的大車。
第二天,幾個兄弟起了大早,趕往豐台大營。一到了地方,常四爺還好,其他幾個兄弟就被那一拉溜的大車給驚住了。這車輛沒什麼特別的,可是那車輪真的是從未見過,權勢一水漆黑的車輪。表面雖然並不光滑,卻與木頭車輪完全不同,上頭沒有一個鉚釘、沒有一個接口,竟然是一體的。車箍極薄,輻條卻又極細。這上頭倒是刷了漆。
幾個人走上前去一一摸著車輪,只覺得輪子上澀澀的頗為粗糙,遠不是好木輪那種上了大漆後的感覺。用手壓著車輪,硬中帶著彈盡,竟然是從所未見的玩意。
「常四爺,這……,這行麼?」有兄弟問道。
常四爺拉著自己的黃包車來的,他也不多解釋,而是先去選了一個寬度合適的車輪。選定之後,常四爺讓幾個兄弟先拉著跑了幾趟。幾個兄弟都是拉慣了車的,雖然不知道常四爺鬧什麼玄虛,卻也不多廢話。等眾人試完,常四爺把新車輪換上,又讓幾個兄弟試著拉了幾趟。這下眾人立刻就感覺出不同的。這些車輪換上之後,入手極輕,和原先一比,像是根本感覺不到車的重量般。而且跑起來有輕微的晃動,卻沒有任何硬碰硬的顛簸。幾個兄弟忍不住屢屢回頭看著自己背後的黃包車。他們有一種錯覺,是不是他們手裡頭只握著車把,後面的車身不見了。
「好東西,好東西。常四爺,就買這個車輪麼?」幾個兄弟已經是讚不絕口。
常四爺把他們帶到了大車旁邊,指著近半人高,半尺多寬的大車輪說道,「我要買的是這個!」
黃包車車輪十塊大洋一套,大車連車輪直接賣到了五十大洋。不過常四爺是熟人,又是第一個買整個大車的。許二八又以一塊大洋一雙的良心價賣給常四爺根據地生產的膠底「解放鞋」。這模仿後世造型的鞋外觀「奇特」,穿上卻極為把滑。
其他幾個兄弟被常四爺的大手筆驚得目瞪口呆,可這大車也是從所未見的輕快,兩個人就能輕鬆拉動,眾人走在街上,立刻就成了矚目的焦點。常四爺一行人去城南騾馬市買了匹大騾子,這幾個兄弟都是駕車的好手,一試之下就知道這車到底有多猛。
幾個人都是有門路的,大車立刻投入到運煤行當裡頭,別的車一趟也就是七八百斤,這大車一趟就拉了一千五六百斤。走的還比別的車要快的多。別人走兩趟,常四爺的車得走三趟。兩天下來,每個人就分了三塊大洋。
這兩天大家出力甚大,第三天雖然還想接著拉買賣,卻都體力不支。在常四爺建議下,眾人乾脆歇了一晌午,中午去裕泰茶館吃爛肉面。
裕泰茶館的老闆王利發還留著辮子,依舊是以往那種帶著和氣的笑容,小心謹慎伺候客戶的模樣。見到常四爺,王利發笑道:「常四爺,聽說您買了輛大車,這可是要發達了。」
正說話間,突然見平素裡賣報的報童高喊著,「賣報賣報!江寧旗人造反!」
這年頭旗人是個敏感詞彙,特別是旗人與造反兩字聯繫在一起的時候,就更加敏感。常四爺他們已經變了臉色。連王利發臉上也沒了笑容。
消息能上了報紙,說明事情已經完全結束。
1911年5月15日,南京。
余晨冷著臉看著一片死寂的旗人聚居區。新軍已經徹底封鎖了這片地區,帶著棉布口罩的百姓從一個個屋子裡面拖了屍體出來。這些屍體面容與身體都極度扭曲,口鼻中淌出來的血液乾涸在臉上。形狀極為駭人。
這不是軍隊屠殺的結果,新軍只是解決了旗人部隊,這些旗人家屬都是服毒自殺的。新軍統制吳一達再也沒有志得意滿的模樣,他隨便看了看這些逐漸堆積起來的屍體,只說了句,「都給埋了。」然後轉頭帶著一群軍官離開了這片死地。
等這些高官一走,十幾個年輕人軍官才圍了過來。「思柯,怎麼辦?」
「哪裡有這麼多埋人的地方,拖到山邊焚化了吧。」余晨的聲音聽起來頗為苦澀,「還有多少活著的?」
年輕軍官們苦澀的聲音不比余晨好到哪裡,雖然大家也都吆喝過除盡天下滿人,可是真正的面對這樣的慘狀,沒人感到開心,有軍官彷彿是在為自己辯解般說道:「幾百號吧。這些滿人準備了頗久,城裡面能賣到的毒藥,都讓他們給買了。」
余晨知道這些,在計劃裡頭也曾經充分的利用了這點。他派人私下僱傭了一些乞丐在滿人聚居區外頭乞討找茬,滿人自顧不暇,哪裡回去施捨給乞丐。只要有了任何理由和借口,乞丐就會大罵,「你們活不了多久了,等滿清一完蛋,你們就趕緊喝了自家的毒藥去死吧。」
「六月六,龍抬頭。滿城韃子不留頭。」這樣的兒歌也在南京城裡頭唱響。
一面是這些心理上的準備,余晨親自帶領的軍法部門以整頓軍隊賒欠帳為理由,在各部隊中整頓。由軍法處牽頭,商販們膽子也大了不少。而且南京新軍畢竟有前任的底子,軍紀尚可,各漢人部隊倒也輕鬆的還清了欠款。
這一年多來,旗人已經從各部隊裡頭被拔走,完全自組一標。越是被孤立,旗人倒也越抱團。越抱團,就越能感到絕望。南京的旗人有三萬多,平素裡主要靠當官當兵,北京旗人的臭毛病,南京旗人一樣都不少。借錢賒賬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到了滿清王朝覆滅的這個時候,旗人反倒是更加要賒賬。他們就是抱著有今天沒明天的心態,寅吃卯糧的時候更要賒賬。
余晨命他們清欠,旗人哪裡有錢償還,衝突自然不會少了。在這時候,余晨毫不手軟,更沒有息事寧人的打算。
在南京的旗人將軍乃是江寧將軍,全稱鎮守江寧等處地方將軍,為清代統領江南駐防八旗軍兵的最高統帥。現任江寧將軍誠勳已經看出事情不對,可是此時能說上話的江蘇巡撫王有宏已經到了北京。
5月5日,余晨就在旗營大門口把拒不還債的二十名旗人士兵當眾杖責。誠勳見余晨「逼迫過甚」不得不親自出面阻止此事,結果被余晨當面呵斥道:「軍紀之事,上行下效。你身為江寧將軍,不能約束旗人軍卒,反倒禍害百姓,你該當何罪?」
軍法官級別不過是一個副標統,離著江寧將軍差了七八級之多。被余晨這麼一通怒斥,63歲的誠勳第一反應就是茫然,接著就是大怒。他可是當過江蘇巡撫和安徽巡撫的。哪裡能被這麼一個小輩欺到頭上。誠勳的親兵們剛想動手,余晨的手下早有準備,他們拔出槍來就把誠勳的親兵統統給打死了。
「誠勳,你縱容手下謀反,該當何罪?」余晨冷靜的問著眼前這位曾經大權在握的旗人高官。
誠勳到此時才明白這一切是早有預謀的,老頭子當即破口大罵。
余晨也不生氣,只是命人拖了誠勳出了旗營,而新軍其他部隊已經把旗營緊緊圍住。
「吳一達這狗賊在哪裡?讓他出來見我!」誠勳老頭子連聲喊道。
吳一達自然不會出來見誠勳。這時候已經是圖窮匕見的時候,剿滅旗營是王有宏走之前定下的計劃。若是吳一達能幹好,自然能飛黃騰達,與誠勳這老頭子較真有何用處。
余晨命人把誠勳脫的只剩條褲子,然後繩捆索綁的押上囚車開始遊街。在遊街隊伍前,十幾個大嗓門的士兵高聲宣佈誠勳的罪名,「縱容旗營屬下敲詐勒索商販,軍法處為南京商販索回欠款的時候,誠勳意圖謀害軍法處軍官。」
旗人本來名聲就不好,加上大家都知道滿清馬上就要完蛋。此時能看到這位光了脊樑的滿清將軍遊街示眾,群眾先是驚訝,接著就歡聲雷動了。有些被旗人賒欠極多的商販還用菜葉石頭投擲誠勳。這真的是一場令人開心的大遊街。
誠勳一開始還大罵余晨是反賊,被下頭群眾一通亂砸,他忍不住罵了下頭百姓是反賊。余晨為了體面可以不還口,百姓們可沒這麼多顧及。「你才是反賊!」有百姓喊道。
「殺了反賊誠勳!」
「殺了旗人誠勳!」
「殺光旗人!」
口號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有傾向性!
南京滿城百姓的情緒都被煽動起來。遊街完畢,誠勳就在旗人聚居的王府園口將**上身的誠勳當眾吊死。隨著斷氣後誠勳的屎尿順著褲管嘩嘩而下。圍觀的群眾更加興奮的高喊起了殺光旗人的口號。
誠勳最後也沒有落一個全屍,他死後腦袋被砍下,掛在太平門口,旁邊的告示上列了誠勳的諸多罪狀。5月8日,國會定國體為共和國,滿清在法律上被終結之後。
吳一達要求被圍困了數日的旗營官兵放下武器投降。不過處死誠勳的事情已經讓旗人再也沒有了退路,戰鬥就爆發了。吳一達早就安排妥當,旗營根本沒有什麼彈藥。新軍先是炮轟旗營,接著一路殺進去。上上下下被殺了個精光。
聽到槍炮聲,早就絕望的南京旗人認為漢人的屠殺馬上就要降臨到他們頭上,這些人拿出準備好的毒藥紛紛服毒自盡。
經統計,1911年5月15日,曾經有近四萬旗人的南京城,剩下的不足三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