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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前路無知己 一零二 辛亥之變(一) 文 / 緋紅之月

    「民主黨的章程核心要點其實只有一句,我們保護有產者的利益。」王有宏站在江蘇議會的主席台上大聲說道,「我們制定法律也好,我們興修水利也好,我們援助窮人也好,歸根結底都是一個目的,江蘇不能亂。現在的局面,只要江蘇一亂,那就要出大事。必須同舟共濟,共渡難關……」

    下面的士紳們有些露出了不屑或者不滿的神色,但是更多的人卻用一種尊敬崇拜的眼神注視著主席台上的王有宏。這個人是江蘇的保衛者,是江蘇的領導者,在士紳們迷茫混亂的時候,只有這個人才拿出了可行的方案。不管士紳們同意不同意王有宏的方案,但是大家的確承認,王有宏擁有超出眾人的能力。

    王有宏並不在意下面的士紳什麼態度,他的講演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鍵。「在下所要組建的民主黨,不是在下一人的政黨,現在是全江蘇,以後甚至將是全中國有產者的政黨。我們的口號只有一個……」

    王有宏緩慢但是有力的舉起了左手,台下所有的人視線都被這個動作吸引住了,「有產者們,聯合起來!」

    隨著王有宏把舉在空中的手用力揮下作為自己演講的終結,下面興奮的士紳中間已經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與喝彩聲。

    余晨身著軍服坐在眾士紳中間,在他周圍還有一群同樣身穿軍服的青年軍人。這些年輕人的臉上都有著強烈的興奮。四個多月前,王有宏開始籌建民主黨。作為江蘇軍隊的掌控者,王有宏自然招納軍隊裡面的年輕軍官加入。

    民主黨的入黨標準很簡單,第一得是登記的有產者,第二得繳納黨費。這兩條標準是完全公開的。中國講究財不外漏,特別是在這個動盪的清末,極少有人肯這麼幹。而黨費雖然不高,一年也得有六塊大洋之多。江蘇新軍普通士兵每月收入八塊銀元,軍管收入則在十二到二十塊大洋之間。他們交得起這筆錢。

    民主黨的組織模式比較鬆散,目標倒也明確,就是實際掌握各地的議會權限。江蘇的選舉制度就和北洋提出的那種夠年齡的男子就有選舉權不同,王有宏推行的是公民制。也就是說,公民才有選舉權,而公民必須是登記財產的有產者。

    至於民主黨的施政綱領,則是抑制兼併,打擊投機,實施社會穩定政策,讓江蘇人都有衣穿有飯吃。在這個動盪的時代,頗符合了小資產階級的願望。比起地主士紳,倒是自耕農與士兵們更願意登記財產,願意加入民主黨。

    現在正在進行的是民主黨最後一次預備建黨大會,這次大會結束之後,王有宏就要帶江蘇國會代表團去北京參加第一屆正式國會。發表完演講,王有宏下了講台,去了後面的休息間。和在講台上神采飛揚的表現不同,王有宏坐在休息室裡頭的時候,臉上露出的則是真正的疲憊。

    自己現在所做的已經到了極限,王有宏對此很清楚。他行伍出身,後來混到了慈禧太后的侍衛,這才開始了飛黃騰達的道路。真正開始掌握大權,完全是靠學習人民黨陳克的見識。不過這已經是王有宏的極限。玩玩官場的東西,統御一下軍隊,這對王有宏或許還行。更加深刻的政治運作就完全不是王有宏能夠辦到的了。

    這在最近一年多來表現的非常明顯,王有宏發現自己已經開始讀不懂陳克寫的東西了。不是理解不了那些文字,而是完全理解不了陳克所闡述的內容目的到底是什麼,更想像不出該怎麼落實陳克提出的那些政策。甚至連抄襲修改都已經辦不到。組建民主黨在外人看來,是王有宏通向新高度的證明。王有宏自己卻很清楚,這就是他自己的極限。這麼做的結果,王有宏看不清楚,唯一能確定的,如果不能根據「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這個最基本的理念來把朋友們聚集在同一面旗幟下,整個江蘇就會脫離王有宏的影響之下。

    特別是軍隊!

    休息了一會兒,恢復了精神的王有宏這才出去繼續和參加籌備大會的那些人再次見面。各路人等現階段都聚集在民主黨的旗號下,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同的立場。有些是希望通過加入民主黨來獲得庇護,有些則是想通過加入民主黨來實現自己的抱負或者更加具體的目的。

    到了晚上,民主黨最後一次籌備會議散會。王有宏回到家裡後卻沒有休息,現在他家已經成了會議的召開地。僕役們伺候王有宏吃了晚飯,就開始準備點心等夜宵。果然,王有宏大人到了後院的書房沒多久,在後門就來了十好幾個人。那都是新軍裡頭的積極份子,也是王有宏權力的真正柱石。

    等僕役退下,王有宏的親兵在外面守住了房門和窗戶,會議才正式召開。

    「王大人,您準備怎麼處理那些旗人?」為首的是新軍現任統領吳一達。上一任新軍第九鎮的統制徐紹禎死在了人民黨手裡之後,王有宏的心腹吳一達就接掌了江蘇新軍。

    與會的人帶著按捺不住的興奮深色注視著王有宏。現在江蘇的旗人都聚集在南京,由他們組成的五千人的部隊曾經是王有宏的主力之一。防備人民黨,監察新軍裡頭的革命黨,以及消滅各種亂黨,這批旗人都曾經是主力。不過當前的局面變化的這麼迅猛,這些旗人的地位也在快速變化。

    「現在這些旗人情緒不穩,他們反對共和,意圖鬧事。而且旗人自從得到了大人的允許,開始經商務農之後,強買強賣,坑蒙拐騙之事層出不窮。這些人已經完全是害群之馬。余晨兄弟管監察,他是最清楚的。」吳一達不僅很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還把王有宏最喜歡的年輕軍官余晨給拉了進來。

    余晨很清楚,吳一達說的並不是真相。江蘇旗人現在根本就沒有那麼跋扈。到了此時,他們除了吆喝著不能讓大清倒台之外,還有少數極端份子進行著各種絕望而且可笑的謀劃。但是與其說他們是在準備幹點什麼,還不如說他們害怕發生什麼。

    「新軍是江蘇的根本,士紳百姓們看新軍就等於看官府。新軍若是軍紀敗壞,或者胡作非為,士紳百姓怎麼會認為江蘇的官府是好的呢?」王有宏說道。

    吳一達聽了這話之後是滿面喜色。王有宏輕描淡寫之間,已經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必須對新軍進行「大整頓」了。「大人說的是,新軍絕不能給官府抹黑。不過大人,這些旗人只怕是不會聽從大人的勸告。」

    余晨明顯聽出了這話裡頭的濃烈殺意,不過這次與會的新軍軍官們對旗人的態度完全一致,該殺的時候就是得殺。余晨並不認為有絲毫留情的必要。

    「上天有好生之德,還是先勸告吧。不過這次國會,國體只怕不再是君主立憲,有人民黨在這裡攪和,其他省份不敢維持君主立憲。我們江蘇不能亂,但旗人能不能體會到這點,我很是擔心。諸位,我去北京參加國會,江蘇的事情就擺脫諸位了。」王有宏說道。

    「大人放心,屬下絕對不會讓江蘇有絲毫動亂。」吳一達回答的斬釘截鐵。

    這種大事不用說的那麼透徹,吳一達明確表態,王有宏也明確表態,說的是維護治安之事,實際上決定的是旗人的命運。會議接著就說起江蘇依托軍校重整部隊之事。王有宏的軍隊其實分為兩支,一支是能夠拉出去打仗的新軍,另外一支則是收稅的稅警。這兩支部隊論戰鬥力,新軍自然在稅警之上。不過以親近程度而言,稅警明顯比新軍更加重要。

    吳一達表示希望能夠把新軍與稅警正式剝離,王有宏聽了這話之後居然大為贊同。「職務分離乃是必經之路,看北洋建立警察制度,北方皆是好評。我看不僅要建立稅警,這警察制度也得建立起來。吳統制可得好好的辦。」

    新軍最想得到的就是所有武裝力量的控制權,若是能把稅警與警察都控制在自己手裡,新軍就成為了江蘇舉足輕重的力量,與會的這幫人都是王有宏的親信,他們彷彿已經看到了無限的光明未來。吳一達雖然極力掩飾,不過臉上的笑容怎麼都藏不住。

    「余晨,你負責軍紀,也負責這南京城裡頭的治安,你對警察可有想法?」王有宏問道。

    吳一達用帶著妒忌的眼神看了余晨一眼,余晨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回到南京之後就當了軍官,不過這個青年性子古怪,沽名釣譽。上一任統制徐紹禎在的時候,嚴抓軍紀,余晨就當了新軍裡頭的監查,可是得罪過不少人。

    等徐紹禎戰死,王有宏以收買的法子奪取了新軍,新軍裡頭眾人覺得可是能放縱起來。沒想到余晨竟然死性不改,行事和以前一模一樣。這下余晨成了眾人眼中釘,有人估計算計余晨,在稅警去煙花巷娛樂的時候給余晨送信,結果事情鬧起來。雙方動手打了起來。

    以官場的規矩,打狗還得看主人,稅警是王有宏的心腹,哪裡輪得到新軍的余晨插手。稅警方面的頭子吆喝著要殺了余晨立威。沒想到王有宏知道此事之後,親自接見了余晨,對其大加讚賞,並且幾次請余晨吃飯。這下,新軍和稅警裡頭的人又忍不住讚歎起余晨運氣好。

    現在聽王有宏所說,竟然有想讓余晨執掌警察部門,吳一達不可能不妒忌。

    「王大人,警察管的是民事,維護的是市面的安寧,這可不是小事。就我看,軍民當分開,包括稅警在內,權限一旦干涉起來,那就有無窮的麻煩事。」余晨答道。

    王有宏點點頭,「這事的確麻煩,思柯,我這馬上就要去北京,你今天晚上就先別走,我們一會兒把這事說一下。」

    所有新軍軍官眼中都露出了強烈的妒忌,別人走關係托門路,好不容易才能被王有宏賞識。而余晨沽名釣譽之輩,居然也能得到青睞,這真的是沒天理啊。不過這幫人也不敢當面說這話,眾人又說了幾句,王有宏交代吳一達趕緊準備。吳一達知道王有宏指的是旗人的事情,此事絕非易事,吳一達收起對余晨的想法,那畢竟是以後的事情。見也沒別的事情,應了之後就與其他軍官起身告辭了。

    等那些人走盡,外頭安靜下來,王有宏沒說警察的事情,他問道:「思柯,你對建黨之事有何看法?」

    余晨也沒有絲毫訝異,他答道:「王大人,這有產者可要分貴賤?」

    「這怎麼分貴賤,有產就是有產,當然不能分高低貴賤。」王有宏答道。

    聽了這話,余晨眼睛裡面有了亮光,「王大人,若是不分高低貴賤,那就當以賢能選材。民主黨制度須得認真。」

    王有宏笑道:「思柯,我知道你為人正直,容不得奸邪之事。不過我在這位置上,我卻不能不容。很多事情我甚至無能為力。這點上若沒有你這等青年相助,以賢能選材卻是千難萬難。」

    「請大人放心!」余晨語氣堅定,「新軍以澄清天下為己任的青年為數不少,對胡作非為之人大家也都很是厭惡。既然大人組黨,我等願以大人馬首是瞻。」

    王有宏笑道:「我信得過思柯。」

    王有宏帶著江蘇國會代表團前往北京之後,南京地區就變得內緊外松。畢竟江蘇毗鄰安徽,有人民黨在旁,王有宏等人還不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街上管制嚴了起來,軍營裡頭下了命令,無軍令不得外出。

    旗人對此並不太敏感,他們一度是王有宏的心腹,所以他們認為這些事情不過是警戒。對於王有宏的變化,這些人並不太清楚。而且這些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在北京召開的國會上,反倒忘記了眼前。

    清兵入關後,旗人也就分佈到大江南北,特別在一些重要的軍事駐防地,都有八旗兵丁坐鎮把關。根據戴迎華的研究,南京向來為中國東南重鎮,地處南北水陸交通要衝,順治二年(1645年),清廷即在此創設江寧駐防旗營。順治十八年(1661年)之後,其總體設置漸漸重於西北,成為中國東部地區的軍事中心,並最終發展為清代中國東南的一大駐防。

    江寧旗營駐防兵額雖屢有變易,但在清代的大部分時間內,基本未有重大變化。江寧駐防兵額設馬甲正兵四千名,分為八旗,每旗七甲,加上兵丁攜帶的相應眷口,旗民群體逐漸發展成為當地不可忽視的特殊社會群體。

    到了清末,每旗僅編三甲,其駐防兵丁總數大概在六七千人左右。而按照通常的一丁五口的計算標準,當時在南京的旗人總數,應該在3至4萬人。

    而旗地分佈也很廣。按照當初的建制,旗兵的駐守地,即為旗地。江寧駐防旗地主要包括城內和城外兩個部分。城內有皇城內、王府園、北城、夜東、夜西五處,城外有大教場、小教場、官大圩、左翼、右翼、太平門六處。此外,江寧駐防還擁有八卦洲、萬春湖等牧馬場地。

    王有宏出發之前,江寧營以及當地旗人的頭面人物就找王有宏探聽王有宏的態度。王有宏回答的很直截了當,「我乃太后的侍衛出身,忠君是本分。不過這國會可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幾百議員們想法各不相同,我願忠君,卻不能左右其他議員的想法。」

    這話乃是實話,旗人也沒有辦法。莫說北京的國會,就連其他江蘇國會議員們的態度這些旗人都把握不住。有些議員們說話吞吞吐吐,有些人對這些旗人的拜訪根本是閉門不見。旗人本來跋扈慣了,若是以前,他們只怕早就大鬧起來。不過福建的前車之鑒不遠,閩浙總督松壽與福建將軍樸壽做了一年多的準備,甚至組建了殺漢團。試圖在福建控制局面,結果革命黨起事,閩浙總督松壽自殺,福建將軍樸壽戰敗被俘之後,革命黨把樸壽大卸八塊,棄屍山上。福建旗人被殺戮一空。知道了這個情況之後,全國各地旗人人心惶惶。

    現在王有宏雖然一再聲明,不許新軍自相殘殺,江蘇也沒有強烈的反對旗人的態度。不過讓這些旗人如以前那麼囂張,他們是再也不敢的。

    吳一達對此很是瞭解,他以防備人民黨為借口,一面整頓軍紀,一面命各營整頓軍務,加緊訓練。各營不許擅離營地。這些命令是完全公開的,由余晨所領的軍法處張貼告示。各處的商家知道消息之後,立刻要去各營要回賒欠的帳。這次整頓時間不短,而且萬一打仗,這些賬目再想索回,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商家們可不敢承擔這等損失。

    其他各營有軍法處管轄,士兵們倒也不敢賴賬。不過旗營平素裡頭就賒欠甚多,雖然不敢繼續跋扈,卻是真的沒有現錢償還。而且在軍營外他們不敢跋扈,在軍營內當兵的就是大爺,前去索要欠賬的商家要麼空手而回,甚至還有被打的。旗人有錢不還的事情在一些渠道的宣傳下,立刻就轟傳了整個南京。

    王有宏1911年4月19日抵達北京之後,就通過報紙得知了此事。不僅是南京,上海,北京的報紙都提及此事。不僅僅是南京的旗人,各地關於旗人的負面消息在報紙上佔據了極大的篇幅。王有宏對此事不置一詞。由於王有宏在怎麼控制新軍上給了不少南方督撫建議。而且南方督撫們也有抱團取暖的意思。所以他到了北京之後,就接連參加各種宴請。根本就沒空。

    直到4月24日,人民黨觀察團三名代表抵達北京。對於旗人的各種負面消息才從頭條位置上讓出空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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