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掛在空中的偵察氣球讓人民黨的同志感覺極為不習慣,大家並非不習慣偵查氣球的存在,而是不習慣敵人那邊升起了偵察氣球。
「能把氣球打下來麼?」好幾個指揮員忍不住向黑島仁抱怨。
看著遠處空中的氣球,黑島仁心裡頭也跟吃了個蒼蠅一樣。儘管如此,黑島仁說出的卻是別的內容,「同志們,我上過氣球。新軍的望遠鏡倍數不高,這個距離上他們其實看不清楚的。大家用望遠鏡看看,能看清氣球上的人麼?咱們好好隱蔽,他們看不到咱們的。大家給其他同志們說清楚,讓大家好好隱蔽,放心作戰。」
同志們當中已經有不少人舉起望遠鏡看過氣球,氣球吊籃裡頭的新軍影影綽綽的根本看不清楚。聽黑島仁這麼一說,大家也放下了心。戰士們只是心裡頭彆扭,各級指揮員把這個理由說清楚,加上讓同志們一一用望遠鏡看了氣球,總算是把這個問題解決了。
黑島仁心裡頭暗自慶幸,他的話固然是實情,不過黑島仁卻沒有說清楚,人民黨的望遠鏡放大倍率有限。如果敵人拿的是更大倍率的望遠鏡,他們未必看不清楚。
「以後絕對不要再打這種無意義的陣地戰了。」黑島仁暗自下了決心。如果是在廣闊的農村,黑島仁絕對有信心用五百多人拉著上萬敵人到處走。敵人若是敢緊追不捨,黑島仁有信心花上幾天牽著這敵人上萬人的鼻子把他們給溜散架。最後筋疲力竭的敵軍被帶進伏擊圈裡頭,其他以逸待勞的伏擊部隊一擊就能殲滅敵人。
以前提起農村,大家都覺得農村又苦又累,在人民黨致力建設農村之後,根據地廣大農村可是大有可為之處。只要和廣大人民緊密結合在一起,任何敵人都是可以輕易戰勝的。別看現在南京的數萬敵人刺蝟般集中在一起,看似難對付。只要這幾萬人進入根據地一個縣,這點子兵力根本就不算什麼。
想到這裡,黑島仁心裡頭生出一種懊惱,如果在這次出兵之前他就有這種感悟,肯定不會被上萬人大會戰這種東西迷惑住。安排撤退路線,緊急安置搬運傷員。雖然效果也未必能有多大,可總比現在要好些。只要能夠脫離與敵人這麼近的距離,就算是打阻擊,也是有很多其他的辦法可以採用的。不過到了這時候,想那麼多已經沒用了。黑島仁把與戰鬥無關的想法驅逐出去,他的注意力開始放回戰場上。
工農革命軍從不放棄修建工事,即便空中有敵人的氣球存在,連接各個陣地的交通壕也能遮蔽住部隊運動的身影。貓著腰連爬帶跑,黑島仁把兩個連的防禦陣地走了個遍。鼓舞同志們的士氣,查看防禦體系的特點。即便是清軍大隊開始向工農革命軍的陣地推進,戰前的最後準備工作依舊不能馬虎。
戰士們士氣高漲,絲毫沒有因為兵力對比過於懸殊,有著絲毫的畏懼心理。大家低聲與擦肩而過的黑島仁打著招呼。最高指揮官親自到了身邊,意味著自己並沒有被指揮部忽視,指揮部知道自己面對什麼樣的局面,這對於戰士們的心理鼓勵很大。
戰士們並沒有緊張的觀察敵情,而是開始最後一次檢查步槍。準星有沒有鬆動,準星位置是否定固定在校槍後刻下的標誌上。有些手腳麻利的戰士甚至把槍大概拆開又裝了一遍,保證內部零件運行都沒有問題。
在戰士們做戰鬥前最後準備的時候,黑島仁已經視察完了陣地,回到了指揮陣地上。指揮陣地是在陣線中間一個視野最好的部分。這裡卻沒有布下太多兵力。在掩體內,黑島仁居高臨下的看著敵人逐漸靠近,衝上了的清軍前後兩部大概有六百多人,呈現標準的橫隊進攻模式。於昨天的新軍表現可以說一模一樣。
「這些人就不吸收一點教訓麼?送死就沒有送夠?」黑島仁身邊的二連連長忍不住說道。部隊並沒有全部上前線,第一線上佈置的是一連的部隊,二連只上了一個排。其他三個排作為預備兵力留在靠後面一點的位置上。二連連長自然在前線上觀察敵情。
「沒辦法,他們就學過這麼打仗。」黑島仁的語氣裡頭有著安心的感覺。
「希望如此吧。若是他們這麼進攻,咱們絕對能守的住。」二連連長也感覺有些安心。
王有宏實在沒有想到,清軍的行進根本沒有遭到人民黨的攻擊。先頭的兩個營不僅越過了山谷中間的陣地,甚至越過了昨天人民黨猛烈打擊下,新軍用屍體組成的「死亡線」。清軍進攻部隊的聒噪聲漸漸遠去,人民黨把守的山頭上依舊是一片死氣沉沉的靜寂。
「問問氣球上的人,人民黨到底在哪裡!」王有宏不知道第幾次催促了。
過了一陣,消息傳了回來。「人民黨的醫院裡頭有人。人民黨的軍隊有些躲在山頭的石頭後面。看不清楚。」
「讓他們仔細看!說清楚到底躲在哪裡!」王有宏怒道。幾次問話,氣球上的人都說人民黨躲在山頭上。這不是廢話麼!王有宏不用看就知道人民黨躲在山頭上的石頭後面。具體位置在哪裡呢?氣球上的觀察員語焉不詳。如果不是覺得留了身份,王有宏恨不得親自上氣球去看看。
拿起望遠鏡,王有宏看向陣地。打頭陣的清軍已經到了對面山坡下面,螞蟻一樣的人群向著山頭上爬去。人民黨並沒有開槍,清軍爬上山坡,越過了半山腰,距離山頭越來越近。
「難道亂黨逃跑了?」王有宏忍不住問身邊的人。
「這……」王有宏身邊的軍官也沒辦法回答。五百多人面對上萬人的時候,他們無法想像堅守需要多大的勇氣。
王有宏自己也開始有些懷疑,人民黨其實早就跑了。他再次用望遠鏡看向山頭,人民黨的那面旗幟依舊孤零零的插在山樑上。怎麼看都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正在此時,遠遠的突然傳來了槍聲。望遠鏡的視野不夠寬闊,王有宏放下望遠鏡,搜索著戰鬥爆發的地方。
開槍的是清軍,馬上就要衝上山梁的清軍停了下來,最前排努力開始列成橫隊對山樑上開火,後面的清軍不斷的努力跟上,試圖維持住一條戰線,用火力壓制住敵人。這是排隊槍斃最標準的戰術之一。
連忙舉起望遠鏡把鏡頭對像那條戰線,王有宏努力想看得更清楚。然後王有宏清清楚楚的看到,清軍的戰線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被打出一個又一個的缺口。臨近山梁的部分地勢比較陡峭一些,被打倒的清軍如同麻袋一般沿著山坡滾了下來。雖然重賞極大的刺激著清軍的士氣,後頭的清軍不顧敵人火力兇猛,不斷的衝上來補進隊列裡頭,可是怎麼補人,整條隊列都越來越稀疏。在鏡頭裡頭看不太清楚,王有宏忍不住放下望遠鏡大喊起來,「怎麼回事!」
黑島仁距離陣線近在咫尺,他看得極為清楚。本來的計劃裡頭,是要讓清軍靠的更近之後才射擊的。在部署的時候,部隊已經制訂了一個射擊區域。但是清軍進入射擊區域後沒多久就開始驚叫著停下射擊。想來是有些戰士隱蔽的不夠好,被發現了。部隊自然不可能被動挨打,對射就開始了。
清軍訓練的不錯,開火的士兵有些站著,有些蹲下,光看外表也像模像樣的。但是花架子是沒用的,單發步槍射速太慢,工農革命軍的五連發漢陽造射擊速度雖然被刻意壓制,那是為了追求準確性。雙方距離只有二十多米,每兩槍,就有幾個清軍中彈。聽起來稀稀落落的槍聲,殺傷力大的驚人。清軍原先試圖維持一條五十人的戰線進行隊列射擊。不到一分鐘,在不斷有清軍補充進戰線的情況下,五十人的戰線就縮水成了不到三十人。
又過了一分鐘,三十人的戰線縮水成了十人。黑島仁的觀察中,這一分鐘裡頭最少有五十幾名清軍被打倒在地。試圖維持陣線的清軍頂多放了一槍,站在那裡不到十秒,就被子彈掀翻在地。為首的清軍再也戰鬥不下去,他們開始逃竄。
工農革命軍劃出的「射擊區域」是能保證最佳射擊效果的區域。子彈從背後無情的飛來,逃竄的清軍因為有了移動,所以原先兩發子彈才能打倒一個清軍的情況變成了四法子彈打到一個清軍。工農革命軍的射擊密集稍微加大了一些,逃脫的清軍就紛紛斃命。由於他們往山下跑,屍體倒下之後衝力更大,黑島仁看到甚至有清軍從山坡上滾下去,越過了半山腰,快到了山腳下才停住。
當原本就不算稠密的槍聲停下之後,清軍傷亡了兩百多人,第一波衝鋒被徹底打敗。逃的性命的清軍士兵一路敗退到山谷中才停了下來。
不用黑島仁催促,部隊已經開始統計傷亡。聽到匯報之後,黑島仁忍不住瞪大眼睛問道:「你確定沒錯麼?」
「是的,只有一個同志受了傷,肩頭中了一顆子彈。受傷的同志已經送去醫院了,其他沒有傷亡。」通訊員自己跑遍了整個陣線,得到的情報絕對無誤。
「呵呵呵!」二連長的笑聲聽不出是冷笑還是大笑,反正融合了高興與嘲諷這兩種情緒在裡頭。
黑島仁看了二連長几眼,發現自己竟然無話可說。
「第十一營全軍覆沒?!」王有宏眼睛瞪圓了。要知道,昨天和光復會上萬人馬打了一天,新軍傷亡也沒有過千。更沒有說一個營三百人全軍覆沒的事情發生。現在和人民黨打了不到十分鐘,衝在最前頭的江防軍第十一營居然全軍覆沒了。很快,更準確的情報穿了回來。有三百人的第十一營,軍官非死即傷,全營沒受傷的只有不到四十個人。
王有宏上去一腳就踹翻了前來報信的通信兵,「謊報軍情這可是死罪!」王有宏喝道。
通信兵見王有宏暴怒起來,他連忙爬起身跪下,「王統領,前面查看的結果的確是如此,小人絕不敢誆騙大人啊。」
王有宏身邊的軍官們也是臉色難看到極點,剛交戰的時候,衝在最前頭的部隊肯定傷亡大些,大家都能想到這點。但是一支部隊片刻間傷亡達到九成,這也未免太駭人聽聞了。
正在軍官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時候,卻聽王有宏惡狠狠的說道:「傳令,讓三十五標進攻。無論如何,都給我攻上山頭。」
王有宏的聲音裡頭充滿了憤怒與怨毒,語氣激烈的令人感到恐懼。
新軍的進攻更加有章法些,好歹炮擊開始了。唯一問題就是,氣球上的觀測員根本無法指出人民黨的陣地具體位置,炮兵只得到「向山頭開炮」的指令。這讓炮兵們感到了極大的為難。不過必須說明的是,即便是氣球上的觀測員們指出了具體位置,以新軍炮兵的水準,他們準確命中的可能也完全是靠運氣。
好在人民黨把山谷完全給讓出來了,新軍的炮兵們把陣地設在山谷中間靠前的地區,隆隆的炮聲中,山頭上隨機的暴起了諸多煙塵。當炮彈偶爾落在山頭附近的時候,清軍的隊列裡頭就爆發出一陣歡呼出來。
即便是低水準的炮擊,炮彈數量充足的情況下,也真的給人民黨造成了傷亡。工農革命軍一個班的陣地被炮彈擊中,造成了一死兩傷的情況。
「新軍是嫌炮彈不要錢麼?」二連長有些緊張起來。一個小時之內,新軍最少打了一百多炮。如果工農革命軍有這麼多炮彈,最少也得打掉敵人的好幾個重要火力點,或者打散敵人的幾個重兵衝鋒集團了。
「不用擔心,他們堅持不了多久的。」黑島仁勸道。
果然,炮兵很快就得到了王有宏的命令,「不要再開炮了!」
炮彈花費甚大,盛怒中的王有宏的理智依舊能明白不要浪費錢財的道理。戰鬥從炮戰又變成了步兵衝鋒的模式。
新軍打來打去還是唯一的特點,橫隊進攻,隊列射擊。人民黨的散兵線不是把部隊平均的分散到整條戰線上去。有些地方寬闊的戰線上只有寥寥數人。而火力要點上則可能放置了一個班的部隊。整條戰線上,牽制與消滅並存。隨著清軍部隊進攻路線的變化,防線上的配置也隨之變化。
打退了清軍的第四次進攻之後,雖然沒有參戰,卻因為觀察指揮,同樣精疲力竭的黑島仁突然來了句中國古話,「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二連長完全能夠明白黑島仁想說什麼,指揮部裡頭戰鬥中要觀察指揮,戰鬥停止的期間,要研究兵力配置,要對敵人的行動有預測評估。只是一場指揮五百多人的戰鬥,戰線頂多一千米。可是就耗盡了同志們的精力。
第四次戰鬥其實打得很險,二連長回想起來就感到背後發涼。當清軍試圖發揮兵力上的優勢,從三個方向上打過來的時候,真的讓指揮部所有同志心裡頭感到一陣陣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