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們,向前者重賞。打退了亂黨,一人五銀元。戰死的,撫恤加倍。」軍官們的吼叫聲在新軍第九鎮的隊伍中迴盪著。
黑壓壓的清軍中爆出一陣回應的吼叫聲,王有宏已經確立了自己的信用。第一次山谷之戰,敢戰者與傷者都得到了賞賜。而死者同樣得到了加倍的撫恤。活下來的新軍們首先擔心的自然自己的賞賜到不到位。
王有宏精通官場裡頭的那套彎彎繞,賞錢是列隊之後,王有宏帶著親兵親自發放的。若是在舊式軍隊裡頭,這麼做未免就「欺人太甚」。王有宏雖然暫時是新軍第九鎮的指揮者,可是王有宏卻不是新軍士兵的上司。他只是新軍士兵「上司的上司」。發錢的事情輪不到王有宏出面。必須是王有宏把錢給新軍士兵的上司,然後由新軍士兵的上司把錢發給新軍士兵。這橫插一槓子屬於「壞了規矩」。
對王有宏來說,他既然準備控制新軍,就算是壞了規矩也得硬著頭皮上。若是發了錢給新軍軍官,就算是新軍軍官一點不截留的全部發給士兵,新軍士兵也不認為王有宏有什麼功勞。袁世凱之所以能夠牢牢掌握北洋新軍,其中重要的手段之一就是對「發餉」的控制。凡是在發餉的時候不能引導士兵的忠誠心向袁世凱傾斜的軍官,都被袁世凱幹掉了。對這種舉動,袁世凱自己有一個精闢的評價,「一手拿著官和錢,一手拿著刀,服從就有官有錢,不服從就吃刀。」王有宏現在沒空也沒有機會做到這點,他只能從滲透開始做起。
在生者的賞賜到位之後,大家又接著考慮萬一自己死了之後家裡人怎麼辦。對此,王有宏對著新軍名冊確定了戰死者身份。他把這筆錢撫恤金在隊列前交給了新軍軍官,要新軍軍官當眾保證將把這些撫恤金送到戰死者家屬手中。
這種合情合理的安排徹底打消了新軍的顧慮,不管誰發的錢,新軍第九鎮的士兵得到了完全沒有剋扣,發放及時的賞金之後,自然是士氣百倍。在軍官們發出了號召之後,新軍士兵們排著訓練時學會的整齊隊列,向著光復會陣地行進。
上次山谷激戰,光復軍雖然取得了場面上的優勢,戰鬥結束時又佔據了戰場。可以說是正面作戰中少有的勝利。但是代價同樣巨大,英國人的炮擊加上上次激戰,近萬人的部隊傷亡接近10%,這上千人都是敢戰之士,說是核心也不算過分。沒有這些人,光復會的軍陣立刻就顯得鬆散了不少。
不僅是人員傷亡,部隊的彈藥消耗更大。一場戰鬥,光復會就用去了一半的彈藥。這種戰鬥再來一次,光復會就只能拿著冷兵器與清軍作戰。
與光復會的進攻不同,清軍每行進一段就重整隊列,而且子彈潑水一樣向著光復會陣地上打來。陣地後頭的大炮也在胡亂射擊。準頭雖然不足,卻很能振奮士氣,同時擾亂光復會的兵力調動。
「衝啊!」光復軍向著清軍發動了一次反衝鋒。雙方基於訓練上的差距太大,清軍打出三發子彈,光復軍只能打出一發。眼見清軍一步步靠近,火力徹底壓制住了光復軍,徐錫麟等人卻乾著急沒辦法。之後只能派出部隊靠近肉搏。
新軍第九鎮實在是訓練的不錯,見光復軍衝了出來。他們的部隊整齊的散開後撤了一小段距離,一直緊跟在隊列後頭的機槍被推了上來。上次戰鬥機槍沒能發揮威力,這次戰鬥新軍調整了戰術,突前的機槍對著光復軍的人群猛烈噴吐著火焰。
被機槍掃中的光復軍戰士彷彿被大錘猛烈集中胸口般停頓下來,然後紛紛倒地。在徹底幹掉了反衝鋒的光復軍之後,新軍再次整頓隊伍,排列成整齊的橫列,一面放槍,一面緩緩卻有效的逼近光復軍的陣地。
光復軍的陣地上掀起了一陣聒噪,暫時還沒有投入戰鬥的各部看到自己的戰友被這麼屠殺一樣打倒,有些人已經憤恨的不顧橫飛的子彈,站起身對著清軍大罵起來。清軍根本就視而不見,繼續按照已經被證明行之有效的戰法向前推進。
這場子彈橫飛的戰場上,光復軍方面唯一像樣的防禦工事是軍醫院。工農革命軍步兵手冊裡頭記載的要點中有這麼兩條。「部隊只要在一地停留的時間超過短暫停頓的時間,就應修工事。」「火力越強,工事越深,傷亡越小。」
哪怕是軍醫院的修建,工農革命軍也貫徹了綱領,修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的工事。而且工農革命軍還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沒有工事就沒辦法搭建臨時手術室,露天給士兵做手術也未免太可笑了。另外革命軍的武裝部隊每人都有步槍,在搬運傷者的時候不可能扛著槍。若是沒有工事,步槍根本沒地方儲存。若是光復會厚著臉皮來「借槍」,那可就糟糕了。
軍醫院修在一個攻守兼備的高處靠後一點的地方,往前一點就能輕易的組成防禦陣地。黑島仁與指揮官們就在高地上觀察著戰鬥。每個人都想起了步兵手冊裡頭的話「不管是攻還是防,都要盡量靠前配置自動武器。」
新軍的戰術符合了這個戰鬥規律,自然能把光復會打得無法應對。但是新軍畢竟是舊式軍隊,這種靠前配置自動武器的方式與橫隊進攻結合,作戰效果大打折扣。這本該是縱隊進攻,突入光復會陣地,把光復會分割開來,然後一面防守,在另一面配合自動武器對其他區域的光復會陣線給與沉重打擊的。
如果是工農革命軍拿著這些武器,早就把光復會一分為二。現在戰局基本就該確定了。
「看來咱們只能殿後了。」黑島仁放下望遠鏡對著同志們說道。指揮員們都默默點頭,光復會現在佔據的陣地是南京城南的要地,如果失去了這個陣地,光復會只能退後幾十里才能找到適合再次集結的區域。工農革命軍當中,全面撤退前首要就要撤退傷員與軍醫院,繼而安排其他非戰鬥部隊撤退。眼看著光復會就要頂不住了,但是到現在還沒有進行醫院撤退的準備,守衛軍醫院的重任看來只有工農革命軍來承擔。如果工農革命軍落在最後,殿後的責任也只有一併承擔起來。
「開始準備吧。讓各班排的指揮員輪流上來觀戰。」既然已經決定了未來的行動,黑島仁就得讓部隊做到最大限度的知己知彼。各部隊指揮員輪流觀看新軍的戰鬥模式,這是最佳方法。
轟鳴的炮聲,一陣陣密集射擊的槍聲,各種怒吼和慘叫聲,加上空氣中瀰漫的越來越濃厚的硝煙味道,山谷戰鬥進入了最後的時刻。新軍第九鎮終於逼近了光復會的主陣地,光復會裡頭那些拿著冷兵器的部隊為了躲避子彈,開始逐步後撤。拿著火槍的部隊與清軍開始了殘酷的對射。
清軍有機槍,在對射中佔據了極大的優勢。堅持了沒多久,連拿著火槍的部隊也開始撤退了,整個陣線很快就開始鬆散。就在這關鍵時刻,光復會派出敢死隊出擊的殺手鑭。黑島仁他們看得清楚,敢死隊頭上纏著白布,雙手拿著炸彈向新軍第九鎮的陣列猛撲過去。新軍第九鎮此時也打紅了眼,他們根本就沒有躲閃,更沒有慌亂,部隊用排槍向著敢死隊猛烈射擊。把這些光復會戰士一個個打倒。原先猛衝而出的光復會部隊越來越稀疏,在硝煙中,這些身影一個個倒下。敢死隊的衝鋒最終落得全軍覆滅的結局。
此時,退下來的光復會戰士在軍醫院附近越聚越多,如此慘烈的戰鬥讓這些人失去了取勝的信心。人人臉上陰晴不定猶豫不決。他們現在還沒全面撤退,完全是因為陶成章沒有下令,而且也沒有有號召力的人帶頭撤退的緣故。
在前線的陶成章也知道此時該退了,但是他不甘心。這麼多人犧牲在這次山谷戰鬥中,陶成章現在胸中沸騰著兩個衝動,一個就是承擔起責任來,帶著光復軍全面撤下去,另一個則是親自帶著最後的敢死隊衝上去和清軍同歸於盡。總指揮官的冷酷自覺與熱情革命家面對絕境時不可扼制的自我毀滅的激情,讓陶成章的臉看著都開始扭曲了。
「陶公!帶著同志們撤吧。我們敢死隊殿後。」徐錫麟在此時衝了過來。他肩上中了一槍,簡單的用布條紮住,血跡把衣服染紅了好大一片,「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陶公,這次打不下金陵,咱們還有下次的機會。」
「伯蓀,那你怎麼辦?」陶成章衝著徐錫麟吼道。
「我們擋住新軍,一定讓同志們撤下去。擋不住我們就死在這裡。陶公,快走吧。你指揮同志們撤,咱們光復軍還散不了。若是有人先撤,這隊伍以後怎麼帶?」徐錫麟兩眼血紅,卻沒有失去冷靜。
說話間,又是一排子彈打過來。新軍第九鎮在直瞄射擊方面完全不行,靠的是排槍。這排槍儘管是對著徐錫麟這邊打過來的,卻只是擊中了陶成章與徐錫麟身邊的兩個光復軍戰士,處於射擊中央的幾個人反倒毫髮無傷。
「撤吧,陶公。別等了。」徐錫麟猛的拽住陶成章的手臂,大聲吼道。
「伯蓀,我們撤下去等你們。」看徐錫麟髒兮兮的衣服,還有身上又開始滲出鮮血的傷口,陶成章忍不住滿眼是淚。
徐錫麟此時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在一陣陣槍炮聲中大聲說道:「不要等我們,撤回浙江去。我們這些人死在這裡那是命,死不了那就是我們命大。不過,陶公,新軍靠不住啊。千萬不要輕信新軍了。」
彷彿是上天要給陶成章更沉重的打擊,就在他想走又感覺不甘心的時候,卻見有負責傳訊的幹部急匆匆跑來。陶成章雖然腦子裡頭一片混亂,卻意外清醒的想起,這個累的彷彿隨時就要虛脫的同志是負責浙江情報的。「陶公,上海清軍出動了,他們直奔杭州而來。沿途上咱們的同志們求救!」
陶成章腦子裡頭嗡的一聲,他伸手就往腰間摸去。那裡別著陶成章的手槍,陶成章現在想用這支手槍自盡。
徐錫麟眼疾手快,他一把按住了陶成章的手臂。「陶公,撤吧。我們的生死根本不足為道,但是這麼上萬同志,你得負起責任來啊。」
帶著萬般無奈與萬般的不甘心。陶成章看著光復會越來越鬆散的隊形,以及在新軍第九鎮井然有序的攻擊下主動或者被動撤退的光復軍各個部隊。陶成章猛地擦了一把眼淚,「伯蓀,全靠你了。」
說完,陶成章帶著幾個護衛,一面招呼身邊的幹部開始指揮撤退,一面率先向後方撤去。
這種撤退根本不可能是井然有序的,缺乏組織,缺乏引導。全面撤退的命令甚至無法傳遞到整個陣線中去。有些前線悍勇的光復會部隊雖然不是敢死隊,卻依舊在戰鬥,他們本以為後面的同志們會支援自己。完全沒想到,後面的同志卻開始向著山梁玩命跑去。被這種局面給駭住了,這些同志竟然忘記了戰鬥,就呆在原地。
王有宏在望遠鏡中看著光復會陣線突然間的全面崩潰,海潮一樣的人再也不戰鬥,而是爭先恐後的逃向後方山梁,然後越過上梁消失的無影無蹤。終於到了這個時候,亂黨們頂不住了。只要縱兵追擊,那就是無數的功勞。
「傳令下去,全軍追擊!哈哈哈哈!」王有宏剛發佈完命令,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動,仰天大笑起來。
但是事情卻遠沒有王有宏想像的那麼容易,光復會最前線的部隊卻根本沒逃走。這些人都是敢死隊剩下的人員,人數還有一百二三十人。他們多數在大通學堂受過訓練,至少也是最早加入光復會的一批人。這些會黨出身的人有著一個共性,那就是身邊的人多數都是親朋好友,戰鬥中他們曾經朝夕相處的的親朋朋友傷亡極大,這些戰士們眼睛都殺紅了。他們此時根本就沒想撤退。
戰場是令人瘋狂的地方,當熟悉了戰場的硝煙,熟悉了子彈橫飛的感覺之後,這些敢於留在戰場上的人,此時胸中沸騰的是一種求死的強烈衝動。
「列隊!」徐錫麟吼道。他在不久前的智慧中,原本還學著人民黨傳授的戰鬥技巧,躲在各種能夠遮掩子彈的樹木或者石頭之後。每次子彈擊中樹幹或者石頭上的時候,徐錫麟心中也不由自主的抽搐一下。
然而在這最後的時刻,徐錫麟這位歷史上大大有名的革命者胸中毫無絲毫畏懼,他就直挺挺的站在槍林彈雨裡頭,按照他此時最本能的直覺開始最後的指揮。
徐錫麟並非不知道面前一排排的清軍正在向自己這些人瞄準,隨便一顆子彈就能輕而易舉地將他擊斃,但在一種新的、對自己和別人都沒有了絲毫憐憫的心境下,他已經不再關心這件事了。徐錫麟甚至再也沒有戰場的感覺,他彷彿回到了與秋瑾等人一起在大通學堂訓練光復軍的日子。那時候每個人都穿著白色短褂,秋瑾手裡拎著插在刀鞘裡的日本刀。隊列裡頭有人敢亂了陣形,秋瑾就掄起刀鞘劈頭蓋臉的打過去。行進訓練中,前面是條小河,但是秋瑾根本下達停下的命令,整個隊列就齊齊的邁進了淹沒大腿的河流,硬生生的涉水而過。
目光掃過聽著號令集結過來,或者已經站在徐錫麟身邊的同志,他也不知道從那裡抓起一支槍,徐錫麟高喊著「裝彈!」然後自己帶頭打開槍膛,填裝子彈。然後合上步槍。
「瞄準!」舉起步槍,徐錫麟故意把槍托頂在受傷的部位上,瞄準了前方的清軍。
「開火!」徐錫麟吼道。吼叫的同時,徐錫麟也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砰的射擊聲在徐錫麟左右響起,扣動扳機後槍托在射擊的反作用力下,狠狠撞在了徐錫麟的傷口處。那劇痛感化為一種甘美的快感令徐錫麟背上汗毛直樹。這就是死亡的快感,這是人類本能裡頭與求生**完全纏繞在一起的求死的渴望。
留下來的人都是光復會最後的精銳。這些戰士正在進行著一場必死的戰鬥。心甘情願留在這裡的戰士完全沒有意識到這點,他們已經完全沒有求生的打算,留下在他們心中唯一的渴望就是死亡。
「裝彈!」徐錫麟根本不看前面的戰果,其實他的視野已經異樣的扭曲起來,除了手中的步槍,他其實什麼都看不清,即便看到了,他也沒有什麼概念。徐錫麟已經進入了一種除了設計之外,完全沒有任何想法的境界。
不管徐錫麟的世界在如何奇妙的扭曲變化著,事實卻依舊運行。這一百二三十人的單薄陣線,給了他們正面的清軍以猛烈的打擊。或許是因為雙方距離過近,或許是新軍第九鎮的部隊經過漫長的戰鬥,也開始遲鈍起來。光復會方纔的一輪射擊,打倒了三十多名新軍。而新軍裝填子彈的速度遠沒有徐錫麟他們迅速。在新軍試圖裝彈對射前,徐錫麟已經指揮著部隊進行了第二輪射擊。
新軍中又有二十多人倒下了,其他人在這樣的恐慌中手忙腳亂,甚至連裝彈這麼簡單的戰術動作都無法順利完成。
王有宏縱兵追擊的命令此時也造成了反效果。新軍各部隊都向著正面之敵衝去,他們甚至來不及集結火力對光復會最後的這隊人進行交叉射擊。
在徐錫麟迅速領導的第三輪齊射裝彈瞄準完畢,黑洞洞的槍口齊齊指著面前十分稀疏的那隊清軍的時候,清軍隊列裡頭暴露出來的機槍手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扣動了扳機。突突突的機槍掃射聲中,機槍手前面的兩個清軍立刻被打倒在地,因為子彈密集,其中一人幾乎被火舌給切成了兩段。子彈掃清了擋在槍口前的清軍之後,終於開始鞭打起不遠處的光復軍。三個人頃刻被掀翻。也就在此時,徐錫麟指揮的第三次排槍把面前清軍稀疏的打的更加稀疏了。可蹲在地上的機槍手毫髮無傷。
「呯!」「呯!」「呯!」
伴隨著三聲不起眼的槍響,那新軍機槍手的額頭猛地暴起一團血霧。他隨即栽倒在地,抽搐了幾下再也不會不動彈。
黑島仁長長的鬆了口氣,工農革命軍終於趕上了。
雖然只是兩個連四百人的隊伍,工農革命軍在數千人大敗退的亂流中依舊保持了高效。部隊拿到的槍支,又迅速用沙袋和早就編好的拒馬將軍醫院的正門堵住。如果讓敗退的光復會成員衝進軍醫院,天知道他們慌亂之下能把軍醫院折騰成什麼模樣。
留下了護衛之後,三百人的部隊取了武器,排成緊密整齊的隊伍逆著人流就向前線行進。工農革命軍把步槍靠內放,同志緊緊的靠在一起。這幾天垂涎這些漢陽造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果然如同預料那樣。敗退中的光復會人流裡頭有人突然伸出手想搶奪槍支。但是在密集隊伍面前,這種搶奪沒有起效。遭到搶槍的同志提膝撞在搶奪者的小腹上,也許是力氣過大,或者撞住了要害部位。那人翻起白眼,就倒在地上。隨即好幾隻撤退者的腳就踩在那人身上。
當部隊終於越過撤退者的洪流,進入能夠擺開陣形的位置時。光復軍最後的這點子精華們已經到了覆滅的邊緣。
「先由狙擊手和神槍手們打敵人的軍官和機槍手。其他同志接著打敵人最前面的部隊。一旦控制局面,二連四排就去把光復會的人拉回來。」黑島仁命令道。
五連發漢陽造遠比新軍的單發步槍來的生猛。工農革命軍的直瞄射擊水平比新軍第九鎮可是高多了。三十幾名狙擊手和神槍手頃刻就把射程內的機槍手和軍官給撂倒了十幾個。接著的一輪射擊將最前面的新軍打得落花流水。特別是新軍裡頭前線軍官的陣亡,讓新軍頃刻就失去了指揮。就在這停滯的片刻間,後面奉命追擊的清軍衝上來與這些清軍混在一起,極端的時間內就造成了極大的混亂。
「邊打邊前進。」對著這亂糟糟的局面,黑島仁下達了最合適的命令。
五連發漢陽造的齊射,那是只是三百多支,也頃刻掀起了子彈的暴風雨。被這暴風雨鞭打的清軍混亂隊伍中掀起了一陣陣的血花和慘叫。
徐錫麟他們幾乎是完全依靠本能的排槍射擊,讓這人群裡頭的血腥味更濃了幾分。混亂了幾分鐘裡頭,新軍死傷者的身體在陣線前堆起一道無法逾越的死亡線。在這死亡線之後的新軍終於達成了一致,他們慘叫著嘶吼著,潮水一樣退了回去。
前線的壓力驟降,還殘留的那些部隊迅速向後方撤退,工農革命軍的二連四排也趕下去,把徐錫麟他們給接上了高地。山谷之戰現在變成了依托高地防守的局面。
王有宏萬萬沒想到眼看著的一場大勝頃刻變成了敗退,他目瞪口呆的在望遠鏡中看著奔逃的新軍,還有迅速收攏隊伍,撤到了高地之後的光復會殘部。千般疑問在心中翻滾。就在王有宏再次把望遠鏡的對準對面山頭的時候,他看到一個身穿深藍色軍服的戰士舉著一面紅色的旗幟孤零零的站在了山頭上。那戰士用力將旗桿插在地上,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一番山下的敵人,這才轉身慢慢消失在高地背後。此時山風一吹,那面紅旗在風中飛舞展開。紅色旗幟左上角,一個黃色的標誌極為醒目。那是個奇怪的符號,彷彿是一張拉開的弓一樣。
王有宏覺得那符號極為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就在此時,他身邊的新軍第九鎮標統突然喊道:「王大人!那……,那是人民黨的旗。人民黨來了!」
人民黨的大名在江南無人不知,強悍的北洋新軍第三鎮就全軍覆沒在人民黨手中這件事更是轟傳天下。這是王有宏第一次見到人民黨的軍旗,第一次見到人民黨的士兵。聽到喊聲之後,王有宏卻完全沒有辦法理解「人民黨來了」這個概念。當他突然把傳說中身穿深藍色軍服的人民黨與不久前的那些深藍色身影聯繫在一起,人民黨強悍的戰鬥力與方才疾風驟雨一樣戰鬥也自動聯繫起來了。王有宏手一哆嗦,望遠鏡竟然掉在了地上。
「快……,快……,快整隊!」在恢復了最基本的神志之後,王有宏喊道。
人民黨來了的消息風一樣傳遍了新軍第九鎮的參戰部隊,雖然不知道人民黨為何在這最後關頭才投入戰場。可方纔的慘烈戰鬥實實在在的給新軍上了一科。盛名之下無虛士,王有宏命令整隊,而整隊的軍官們紛紛後退,新軍經過一場艱難戰鬥才佔據的山谷陣地很快就再次變得空曠起來。
也就在此時,卻見對面山頭之上又出現了一名穿著深藍色衣服的戰士,他也拿著一面旗,卻是中間畫著一個紅色十字的白旗。他一面搖動旗幟,一面孤身一人向著新軍陣地而來。
打著白旗,不是投降就是談判。更別說南京是個長期通商的大城市,紅十字白旗是醫生的標誌,不少軍官都知道。雖然心懷忐忑,新軍還是在仔細搜查了這名戰士全身之後,帶著這名戰士到了王有宏面前。
戰士很年輕,不過二十歲上下。與想像中膀大腰圓,凶神惡煞不同,這名戰士皮膚白皙,與其說是戰士,倒不如說是一名江南少年。
「請問這位是王統領麼?」戰士一口江南口音,雖然清亮,卻平和的很。
「你有何事要見本官?是要投誠麼?」王有宏擺起了官譜。
戰士先敬了一個軍禮,這才答道:「王統領,現在戰場上受傷了你我雙方的這麼多兄弟。想打仗什麼時候都能打,但是這麼多受傷的兄弟卻未必能撐太久。我軍準備收攏傷者與死者。貴軍若是願意,不妨也派人收容傷者與死者。只要貴軍派遣的部隊不帶武器,我軍絕不開槍,也決不騷擾貴軍行動。不知王統領意下如何。」
這個要求實在是大出新軍的意料之外,王有宏和新軍軍官們詫異的互相看著,竟然不明白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
王有宏問道:「你是光復會的人,還是人民黨的人。」
戰士冷靜的答道:「現在接掌對面陣地的是我們人民黨的部隊。」
聽了這話,不少新軍軍官倒抽一口冷氣。王有宏很想厲聲指責這個戰士,人民黨跑來南京做什麼?
不過這話也太露怯了,他好歹忍住沒說出口。對面到底有多少人民黨,王有宏完全不知道。雖然有心拷問,但是王有宏好歹知道「兩軍開戰不斬來使」的規矩。接下來不管怎麼哄騙或者威脅,人民黨的戰士都絕不透露任何人民黨的信息,王有宏無奈之下,同意雙方各派三百人前來收攏己方的傷者與死者。他也打定主意,若是人民黨真的能派出三百人,那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戰了。一定要弄清楚情況之後再說。
三百沒有任何武裝的新軍膽戰心驚的向著堆積了最多死傷者的前線走去,很快,山頭上也出現了一大批都是身穿深藍色軍服的,清軍軍官望遠鏡裡頭數的清楚,果然是三百人。放下望遠鏡,所有人臉上都是一片驚恐。對面的敵人果然是人民黨。現在大清最彪悍的一支亂黨插手南京戰役了。
確定這件事的清軍,心中都彷彿被押上了一塊重重的大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