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錫麟花了十天考察鳳台縣根據地,離開根據地前終於和陳克見了面。人民黨對光復會表達了足夠的誠意。在光復會即將展開的南京戰役裡頭,人民黨表示可以派遣一支數量不低於不久前派遣的醫療隊前往提供戰地救治。至於是否出兵相助的問題,徐錫麟沒提,陳克也沒說。徐錫麟還希望人民黨能夠提供槍支彈藥與金錢方面的支援。他表示,一旦攻克南京,光復會定然會予以償還。
對這種肉包子打狗的請求,陳克表示可以和同志們商量一下,而且陳克還真的在例會上說到了此事。只是此時同志們都不待見陳克,討論一點都不熱情。最終決定支援光復會三百支槍,一萬五千發子彈。
徐錫麟帶著這絕不能算是微薄的成果回到杭州,光復會的大部分同志們一點都沒有感覺高興。
「人民黨剿滅了幾萬新軍,上千條槍總是能拿出來的吧?」
「只給槍,錢糧就沒有援助麼?」
「醫生還來來去去的,至少留下些醫生在我們這裡,平時大家就不生病麼?」
說這些話的都是沒有籌集錢糧經驗的光復會幹部。對他們來說,革命就是拿著武器攻打下滿清盤踞的大城市。就如同他們在浙江南部幹過的事情,自打攻克杭州之後,浙江的革命立時就變得熾烈起來。除了上海之外,光復軍開始進攻各地府縣,浙江能集結起來的兵力在杭州被一網打盡。光復軍並沒有遇到強有力的抵抗。
當然和之前光復會年輕幹部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發言相比,這種發言倒是足夠「克制」。而且與會的幹部不多,此時杭州成了個大集結地,操著各地江浙口音的各色人等紛紛聚集在杭州,大家是應陶成章號召而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攻克南京。
不到一個月,浙江局面就天翻地覆,這大大出乎徐錫麟的想像。本該是激動的心情卻沒有真的激動起來。把這次出使安徽的事情交代完,徐錫麟就去探望了秋瑾。秋瑾的手術很成功,體內的兩顆子彈都被取了出來。她的臉色依舊缺乏血色,卻不再是那種病態的慘白或者潮紅。
見徐錫麟回來,秋瑾自然是高興。徐錫麟見秋瑾的傷勢好了不少,一顆懸著的心也落回肚裡。兩人都去過根據地,說著安徽之行自然很有共同語言。對於根據地展現出的強烈秩序感,兩人都很有感覺。秋瑾上次到根據地已經有大半年時間,聽著徐錫麟講著根據地的模樣,秋瑾回憶起上次的見到的局面,感歎人民黨發展之快超乎想像。
徐錫麟歎道:「璇卿,我這次回來,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文青帶領的人民黨為何遠勝過岳王會,也遠勝我們光復會。就在乎文青能發動起百姓來。這次我回到杭州,咱們要打南京,浙杭州城裡頭到處都是咱們光復會的人。我這才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在安徽考察的時候,安徽各地人民黨的黨員與幹部在每個地方其實都不多。可這些黨員幹部遍佈了整個安徽各地。他們部隊雖多,也駐守各方。戰時打仗,平時也是要從事很多基礎建設工作。興修水利,疏通河道。甚至還有軍隊所屬的農場,工廠。人民黨數萬之眾,完全管起了千萬人口的安徽。如臂使指,調度有方。數次大勝,看來絕非僥倖。」
秋瑾上次是去向陳克索還女學生,沒有看得這麼多這麼仔細。聽著徐錫麟娓娓道來,也是頗為讚歎。
徐錫麟接著說道:「看我們這次攻打金陵,杭州城裡頭聚集了近萬人。且不說這些同志各不相屬,咱們在各地打下來的府縣完全沒了人。我其實私下想,不打金陵又能如何。若是我們與安徽一樣,整頓光復會的秩序,也建成一個新的政府。這上萬人若是能組織起五十萬人,從中練出一兩萬精兵也不是難事。再攻打金陵豈不是易如反掌?」
秋瑾緩緩點頭,卻說道:「時不我待。現在若不掃清滿清在江浙的勢力,我們定然是不得安寧。」
「為何是我們不得安寧?現在一日三驚的卻是滿清才對。」徐錫麟答道。
這個回答讓秋瑾感到一陣迷惑,是啊,現在感到最驚訝恐慌的是滿清。為什麼秋瑾沒能有這種感覺,她只覺得一種沉重的壓力。難道是池州的經歷讓秋瑾對自己失去了信心麼?
「伯蓀,浙江四面受敵,不拿下金陵,我們的確很吃力。」秋瑾給了一個自己都不信服的解釋。
徐錫麟對此不以為然,「安徽就不是四面受敵?為何我們提起安徽,就覺得人民黨四面出擊。提起浙江,咱們就四面受敵了?若是浙江百姓如同安徽一樣,跟著咱們光復會革命,以浙江人口之眾,土地之肥沃,咱們大可四面出擊。」
秋瑾隨著受傷,不過豪氣卻沒有被磨滅。聽徐錫麟說的果斷,秋瑾用力點點頭,「那伯蓀有何想法。」
「當前一定要打金陵,不過是為了驅逐滿清勢力,掌控稅收與財政。想在浙江收稅,地主士紳是絕對避不開的。若是不能打下金陵,士紳們是不可能真心擁護我光復會的。但是我在安徽所見,人民黨根本不在乎地主士紳。而且……」說到這裡,徐錫麟停下了話語。
人民黨是通過消滅地主士紳來奪取安徽的統治權,徐錫麟對這點已經瞭解的清清楚楚。沒了地主士紳,加上人民黨全面接管地方上的經營,鳳台縣的繁榮徐錫麟看得清清楚楚。可是這一路上,徐錫麟怎麼都不能真心接受在浙江這麼幹起來。而且就算是徐錫麟鐵了心這麼幹,光復會內部有這麼多地主士紳出身的幹部,這些人可不會真的同意。
秋瑾受重傷之後大家不敢讓她再動,所以對最近光復會的動向瞭解不多,見徐錫麟這麼遲疑,秋瑾追問道:「伯蓀,為何不繼續說。」
徐錫麟最後說道:「我覺得當前的局面,光復會必須與士紳共治浙江。若是肯合作的開明士紳,那就給權給位置,若是一定要給滿清陪葬的,那咱們也絕對不能留情。若不能盡快如此行動,咱們光復會是絕對經不起絲毫失敗的。」
秋瑾聽了之後微微點頭,眼睛裡頭已經有了光亮,「從去年年底開始,安徽江浙也打了這麼多次。原本咱們以為只要能夠豎起大旗,振臂一揮。天下絕對如同**一般。不說遠的,這蘇、浙、閩、皖、贛五省會立刻群起反清。結果仗打了不少,但凡現在反清的地盤,無一不是打出來的。陶公極力要攻克金陵,也是此意。但現在看來,諸黨裡頭,以文青的人民黨為翹楚。伯蓀你這一說,我便清楚了,文青不僅能打,更是能治。」
畢竟是大病初癒,秋瑾說到這裡已經是氣喘噓噓,有些說不下去。陶成章重重的點點頭,秋瑾指出等著滿清自己垮看來是完全不現實,各地勢力雖然對滿清諸多不滿,卻不可能應聲而起。想徹底消滅滿清,必須貫徹武力徹底推翻滿清的理念。陶成章雖然也有這樣的感覺,卻沒能如同秋瑾一樣說的這麼明晰。
陶成章用力點頭,「沒錯。這次親去安徽,我算是明白了,若是想打,那就先得能治。以現在的局面,光興起一時之兵是絕對不行的。不用說多,咱們光復會現在手裡的錢糧絕對不夠撐過半年。不能治,那就沒有糧餉錢財。滿清只要能逼住我們,不用一年咱們自己就得分崩離析。」
兩人有了共識,心中都是大喜。不過怎麼「治」浙江,光復會其實討論不多。因為在光復會的理念裡頭,政府收稅其實是件「惡行」,是不得已才能做的事情。而徐錫麟與秋瑾的新看法則是必須能夠極為有效的收稅,才能支撐革命長期進行下去。不少光復會裡頭的骨幹是私販會黨,他們對收稅無比痛恨,假如光復會的理由就是能不納稅。儘管徐錫麟與秋瑾都是光復會裡頭的重要幹部,可他們若是提出整頓稅收的建議,只怕絕難輕易通過。
想到這裡,徐錫麟忍不住歎了口氣。他現在突然理解了陳克為何以強力摧毀地主士紳的同時,又花了極大的氣力建立政府。人民黨政府直接管理百姓,收稅自然有天然的方便。加上人民黨自己又種地又開工廠,這筆收入自然是進了政府手裡。所以人民黨能有如此強大的財力。
「璇卿,我現在就去找陶公商量此事。」徐錫麟覺得不能再等,這等事情一等就不知道要拖到何時。
「這倒不用,我讓人請陶公過來,咱們幾個先私下商量此事。這種事情若是被別人知道,只怕要起不小的波瀾。」秋瑾畢竟是女性,手腕要比徐錫麟柔和不少。
陶成章得知秋瑾「病情有反覆」,心裡頗為著急,推了手邊的事情就趕了過來。在病床邊聽了秋瑾與徐錫麟的新想法,陶成章沉吟不語。
「推翻滿清是一場長期戰爭,不可能靠速勝。」這個結論陶成章現在完全能夠認同。「與士紳共治浙江。」陶成章就不太喜歡。士紳基本都是地主,而陶成章是反對土地兼併的。光復會裡頭自耕農出身的革命者並不是少數。與地主相比,這些自耕農能拿出的錢財不多。那麼拿錢最多的地主自然要求得到更多。若是以「共治」的名義召集江浙士紳,那拿錢多的卻得不到好處,豈不是要逼地主起來反對光復會麼?
光復會裡頭的理論家章太炎是極力反對議會民主的,他認為議會民主就是有錢人說了算的制度。徐錫麟的看法固然有道理,若真的實行了,對近期的革命自然是有幫助。不過從長遠看,害處也很多。
陶成章其實也想問問徐錫麟在人民黨根據地參觀的感受,不過當時事情忙,沒來得及。現在被秋瑾「誆來」,他所幸就把這件事給解決了。
聽了徐錫麟把人民黨根據地的施政措施給講了一番,陶成章聽到前面所說各種政府運行與平均土地的時候,尚且能面帶微笑。聽到了人民黨蕩平了各處圍子的大豪強,全面壓制了地主士紳,陶成章再也笑不出來。
人民黨所打擊的對象,恰恰是光復會的主要力量之一,雖然人民黨到現在為止建立的功業令人矚目,可光復會若是這麼幹起來,首先自己就垮掉了。這是陶成章絕對不可能模仿,也絕對不願意模仿的路線。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陶成章現在相信,陳克統領的人民黨一定有了一套完整的革命綱領。如果沒有這樣一套東西,人民黨現在應該和光復會一樣,陷入一種左右為難的的狀態之中。
假如陳克有了心靈感應的能力,能聽到陶成章此時的心聲。他只怕會用一種同情的語氣告訴陶成章,「毛爺爺早說過,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
在這點上,陳克從來有著最堅定的立場。無論玩弄陽謀或者陰謀,陳克從歷史上看到的血淋淋的事實早就告訴他誰是朋友,誰是敵人。但正是先有了這樣的堅定立場,正是有了不可能認敵為友的信心,陳克反而敢於充分利用敵人之間的矛盾。
親自到了這個時代,知道了以前不曾得知的事情,陳克才對袁世凱怎麼篡奪滿清的權力有了新的認識。陳克現在認為袁世凱並非從一開始就有推翻滿清的打算,袁世凱肯定想當權臣,這個毋庸置疑。不過慈禧那種傳統的不讓各方勢力獨大的政治手腕制住了袁世凱。在這方面,慈禧還真的是個「傳統政治家」。任何一件事,慈禧的考量都不是事情本身,而是如何利用這種事端來調整滿清朝廷的格局。以達到不讓任何勢力做大的結果。慈禧固然是靠了咸豐皇帝生了獨子才得到了一些權勢,但是這個老太太能呼風喚雨幾十年,靠的就是這手政治絕活。如果單單比這方面的能耐,陳克自己甘拜下風。
但是這種政治平衡的手腕在舊時代或許能行,在這個工業化的新時代就完全不行了。工業講的是專業化制度化與精確的管理,任何國家一旦採取了工業化的生產方式,那麼政治上就必須有與之向匹配的制度與營運方法。慈禧那套權術,完全與工業化背道而馳。
儘管因為透露了未來三十年的預期與規劃,陳克遭到了同志們不待見。不過根據地的營運並沒有因此而降低了效率。高級幹部們可以不待見陳克,不過面對著堆積如山的工作,不以組織化的方式進行處理和解決,那麼工作就要立刻出問題。所以對陳克滿意或者不滿意是個私人問題,在公事上同志們依舊得按照制度來服從陳克的指揮。
就在陶成章、徐錫麟、秋瑾,在誰是敵人誰是朋友這個問題上傷透了腦筋的時候,陳克召開了幹部會議。在會議上,他講述了自己的大膽計劃。
根據地的鋼鐵庫存主要是攻克安慶前從漢陽鋼鐵廠買進的那批鋼鐵。現在庫存已經基本耗盡。而1908年春耕前,要實施土改,那就得有足夠的金屬農具用以投入準備完成土改的地區裡頭。根據地新開採的硫鐵礦產量不高,一天不過十幾噸。而且脫硫處理設備更是不足,硫鐵礦的價值之一就是其中含有的硫可以用來生產工業硫酸。把大塊的硫鐵礦進行高溫脫硫,那是根本不可取的。如果想粉碎這些硫鐵礦,就需要鋼質的粉碎機。根據地有沒有設計生產這種粉碎裝置的機械能力且不說,就算是設計出來了,也沒有鋼鐵來製造這種裝置。
陳克的想法就是要得到漢陽鋼鐵廠的控制權,至少要得到漢陽鋼鐵廠生產出來的鋼鐵的銷售權。更直白的說,就是要得到漢陽鋼鐵廠的鋼鐵。
如果是陳克搶奪漢陽鋼鐵廠,倒也可以奪取廠區。不過整個鐵礦與焦炭運輸就成了新的問題。與其這樣沒完沒了的製造新問題,倒不如設法掌握漢陽鋼鐵廠。這次大敗湖北新軍,又有袁世凱想贖回被俘的北洋軍官的機會。陳克決定充分利用這次機會,把手插進漢陽鋼鐵廠裡頭來。
聽了陳克的計劃,原本神色嚴肅的高級幹部們一個個神色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放鬆。幾乎所有同志都覺得陳克可能有些瘋癲的跡象。但是這個計劃延續了陳克的一貫風格,就是說,絕不是現在拍腦袋想出來的,而是早有預謀。而且這種預謀也是建立在之前更多次成功行動基礎之上的。
嚴復這次首先發言,「陳主席,我想問問,你從什麼時候就開始計劃這個行動。」
老帥哥很清楚,在陳克抖落出他未來三十年瘋狂計劃之前,就曾經讓嚴復進行外語培訓。不用再多問,肯定是針對漢陽鋼鐵廠的這件事。
陳克坦然答道:「請嚴先生上次購買鋼鐵的時候,我大概就有了這個計劃。不過那時候很多準備都沒有完成,現在機會到了,我自然要把這個計劃實現。」
「那這個計劃相關的延展計劃又是什麼?」嚴復立刻追問道。這是嚴復最堵心的一件事。被人蒙在鼓裡當提線木偶,誰也不肯接受這種安排。
陳克坦然答道:「接下來一方面利用這些鋼鐵生產農具,一方面利用這些鋼鐵生產熱球機,還要繼續開發合肥的硫鐵礦。」
「再接下來呢?」嚴復繼續追問。
陳克站起身,指著地圖上後世被稱為「馬鞍山」的這個地方,「等咱們控制了這片地區,這一帶有優質鐵礦,比大冶鐵礦更好。我們利用咱們安徽的煤,和這裡的礦,來生產更加優質的鐵礦。」
嚴覆沒有追問下去,他只是點點頭。陳克的回答證明陳克沒瘋。不僅沒瘋,陳克的思路十分清晰,意識也完全正常。與那個雲天霧地大談未來幾十年發展的「神棍」形象並不相符。
接下來發問的是游緱,「陳主席,為何我們現在不直接奪取這個地區?」
「這裡是江蘇了,這片地區在南京對岸,我們想打過去,那首先就得解決南京。以南京來翼護這片核心工業區。捅了南京,這就是更大的簍子。我們現在的實力完全不足。」陳克清晰明快的回答了游緱的問題。
若是以前,大家自然會對這個計劃興致勃勃。不過一個人奮鬥時候的情緒,與得知自己不過是別人早就安排好的幾十年計劃中一員的情緒相比,那是完全不同的。如果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未來的藍圖,那還好些。半途志得意滿的時候,突然受到這個衝擊。失落的心情絕非一時半會兒就能恢復過來。
陳克並沒有想到自己那番預期會有這樣的負面效果,他本以為同志們就算是不能全面理解,至少也會群情激奮,眾志成城。既然這次會議來的都是上次聽課的成員,陳克乾脆就把話敞開了說:「同志們,我看得出大家很不高興。我希望大家秉持著咱們人民黨民主集中制的原則,把心裡頭的話說出來。」
說完之後,陳克掃視了一圈與會的同志。等著大家說話。
宇文拔都用一種無辜的眼光看著陳克,他一點都沒有對陳克不滿。陳克講述的東西宇文拔都其實沒有聽懂多少,海量的信息只是讓宇文拔都感到極大的迷惑與困惑。陳克昂揚的情緒讓宇文拔都很不習慣而已。與他有共同感受的同志也有幾個。他們自然選擇了一聲不吭。
在這些幹部裡頭第一個出來說話的卻是平素並不太愛主動發言的後勤部長秦武安。秦武安是與何足道同時加入人民黨組織的。以誠實肯干穩穩坐上了後勤部長的位置。光從情緒上看,秦武安並沒有對陳克不滿。現在反倒是他第一個站出來說話。這令不少同志感到意外。
「陳主席,我一直很佩服你。我現在依然非常佩服你。」秦武安平靜的說道。
聽到這個開場白,華雄茂目光立刻變得很不友好起來。這種開頭往往意味著強烈的反對,雖然華雄茂心裡頭對陳克的這次培訓同樣不高興,不過這並不意味著華雄茂認同有任何人出來挑戰陳克的權威與地位。
秦武安根本不管別人,他繼續說道:「咱們人民黨的確是陳主席你創建的,我也沒有能力批評陳主席你提出的三十年計劃的細節部分。我唯一不能接受的是,陳主席你不能違背組織原則,把這個三十年計劃強行作為黨未來工作的指導方向。如果這些內容在黨委會上經過討論,通過了黨委決議,那麼我絕對會認真執行。不過,把未經討論的計劃作為方向,我不認同這個做法。」
不少同志聽完這話,臉色上的不滿情緒頃刻就得到了疏解。其實大家不滿的原因很多,很多同志甚至並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不滿什麼。在短短的幾天內,大家一氣接觸了太多的新知識,聽到了太多的新看法。這些衝擊帶來的混亂又與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結合在一起,讓同志們陷入了相當大的迷惑中。
不僅是對陳克感到不滿的同志,就是強烈支持陳克的同志,也對秦武安這番公允的話表示了極大的贊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陳克臉上。大家看到陳克既沒有惱怒,也沒有失落。而是露出了一種恍然大悟的神色。
「如果同志們是對這件事感到不滿,這是應該的。是我自己考慮不周。我做錯了。」陳克坦然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那就是說,如果不經黨委討論,陳主席你做的培訓內容,並不會成為黨的決議麼。」秦武安接著問道。
陳克大聲答道:「沒錯。我們黨的組織章程裡頭,絕不承認未經黨委討論的內容成為黨的決議。」
秦武安神色依舊平靜,「那從組織角度上來說,我就沒有任何意見了。當然,從個人角度上來說,我始終支持陳主席,支持黨中央。即便是我個人並沒有完全聽懂陳主席的培訓內容,但是我認為培訓內容還是很有道理的。我就這麼多意見。」
秦武安的表態如同一劑解毒藥,把這些天來淤積在同志們心中的負面情緒幾乎化解的乾乾淨淨。當然,這也是因為大家並沒有絲毫要追究陳克責任的想法。每個同志都是想化解掉心中的不快,並非是要把陳克從主席的位置上掀下去。歸根結底,同志們對陳克的個人品行都有著極度的相信。如果在秦武安批評陳克之後,陳克為自己的行動解釋一番,那反倒會出乎同志們的意料之外吧。
秦武安這種有理有據有節的表態,讓很多人刮目相看。大家的目光紛紛投向秦武安,而秦武安還是如同往常一樣靜靜的坐在座位上,神色中既沒有畏懼,也沒有矜持。
陳克心裡頭真的有些百感交集,喜悅的成份佔據了極大的比例。就陳克本心而言,他致力於黨組織建設,是一種理性的本能。但是他的感性裡面,卻往往忘記了黨組織的基本原則。而秦武安這次對黨的基本原則的堅持,讓陳克生出了一種極大的安全感。以往,陳克總是感覺必須依靠自己來撐起黨組織,撐起根據地。即便面對同志,他也得仔細考慮自己到底要說什麼才能給與同志們最正面的引導。這種沉重的感覺有時候甚至壓得他有種透不過氣來。陳克經常要通過瘋狂的工作來忘記這種壓力,只有不斷推進根據地的發展,強化黨的能力。陳克才能感覺到安全。
在今天,當同志們第一次用黨的組織原則來約束陳克本人的過激行動之後,陳克突然發現,自己的這些同志再也可以不是自己的部下,而是與自己平等的同志。這種感覺並沒有讓陳克感到挫折,他的感覺竟然是真正安心。
「謝謝同志們。」陳克說道,他還想再說些什麼,卻找不到合適的詞彙,於是陳克再次說了一句,「謝謝同志們。」
內部問題解決之後,人民黨的黨組織很快就恢復到了以往的狀態。陳克提出的掌握漢陽鋼鐵廠的計劃總體上得到了認同。剩下就是更加細節的準備工作。
陳克的計劃裡頭,不僅僅是要掌握漢陽鋼鐵廠,還要在漢陽鋼鐵廠裡面安排人民黨的技術人員與工人。通過實際工作來學習鋼鐵製造業的技術與知識。
恢復了活力的同志開始就這些提出更廣泛的疑問。在派遣人員的時候,是否要為以後奪取湖北做出相應的安排?如何保證我方人員的安全問題?湖廣總督趙爾巽是一個頑固的滿清走狗,他會不會識相?
「這就得看袁世凱到底有多大誠意了。如果袁世凱真心的想贖回被俘的北洋軍官,他就得讓這次合作有起碼的可信程度。而我們不僅僅要有政治的鬥爭準備,還得做好軍事鬥爭的準備。所以,這次土改,我準備派遣一支部隊進入大別山區,首先就要奪取英山縣的控制權。」陳克指著地圖上安慶附近的英山縣。
「這個地區我……」陳克差點說出我去過,他終止了一下,才接著說道:「這個地區很窮,卻非常有潛力。英山縣雖然缺乏適於耕種的土地,但是不缺乏山地。可以在山地上種茶,種桑養蠶。而且英山縣溫泉多,可以用溫泉來煮蠶,繅絲。既然我們要進入武漢,那麼就很有必要充分利用武漢租界裡頭的貿易渠道。」
陳克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跟著「大別山紅色之旅」去英山玩過,對那地方的印象有四個,溫泉不錯,妹子漂亮,還有就是漫山遍野的茶園與桑樹園。而人民黨收集的情報裡頭,現在的英山縣是個極為貧困的窮地方,除了十幾家惡名昭著的地方土豪之外,像樣的地主都沒有。這對展開工作實在是太有利了。在英山縣開闢根據地之後,不僅得到了進攻湖北的穩定橋頭堡,還能掩護住安慶的側翼。而且以陳克的看法,通過建立國營茶廠,大規模種植桑樹,建立生絲行業,當地人民百姓在兩年裡頭,就能通過茶葉與絲綢擺脫極度貧困的局面。
聽著陳克介紹著計劃內容,同志們很快就找回了「圍繞在以陳主席為中心的黨中央周圍」的感覺。其實這些天同志們也在反思和串聯,在討論中大家回顧革命以來的經歷。都覺得因為自己身處革命行列當中,所以習慣了革命的進程。其實人民黨在陳克主席的帶領下,所做到的事情本身都是不尋常的。所以陳克那看似激進的藍圖也未必沒有道理。只是同志們沒有找到為什麼感到不滿的原因而已。
秦武安指出了同志們不滿的原因,陳克坦然承認錯誤又化解了大家的不滿。經過震盪的人民黨中央再次恢復的團結局面。不過同志們並沒有發現,他們對世界的看法好像也有了些真正的變化。至少,在陳克提出利用武漢租界的貿易渠道時,竟然沒有同志對牽扯外國人這件事感到驚訝。大家只是很自然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介入湖北,這是一個很大的計劃。與往常相同,陳克費了好大勁闡述了計劃內容,黨委會接受了這個計劃,接著就開始各自分工。不同的部門開始迅速運行起來。首當其衝的,就是由軍委決定派遣哪支部隊前往英山。而這支部隊到底該隸屬哪個軍分區,也進入了議事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