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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前路無知己 連鎖反應(四十六) 文 / 緋紅之月

    為了圍殲黎元洪部,工農革命軍出動了完全齊裝滿員的104師。104師的編制是個「傳統」的四四制部隊。在這個以後作為樣板的步兵師裡頭,陳克令人意外的取消了旅的編制,一個師下轄直屬的四個步兵團,以及一個炮兵團。每個步兵團下轄四個步兵營,一個步兵營下轄四個步兵連,以此往下類推,每個連下轄四個排,每個排下轄四個班。104師全部官兵總數高達21000人,是黎元洪部下的4倍。

    昨天白天和晚上與湖北新軍交戰的是2041團,是104師的一團。他們的所有官兵已經全部實現了火器化,人手一支步槍。一團的全部人數高達4000人,與黎元洪的部隊數量不相上下。昨天一團參加戰鬥的只有第一營。之所以派遣整個一團作戰,軍委不知道黎元洪的部隊到底有多強烈的進攻精神。如果按照工農革命軍的戰術,遇敵之後立刻要發動進攻的,在騷擾部隊的後方,一團的其他三個營早就做好的戰鬥準備。

    黎元洪龜縮不出,這種應對讓一團團長楊寶貴覺得莫名其妙。如果一團遇敵後採取了這等被動挨打的戰術,楊寶貴這個團長會被立刻撤職的。

    一團打得順手,楊寶貴覺得只靠自己的一團,配合師裡頭的直屬炮兵團和偵查大隊就可以徹底解決黎元洪。不過計劃裡頭解決黎元洪的任務是二團擔任的,楊寶貴在陳克面前請戰的要求被否決。

    當時二團政委兼團長熊明楊也在,熊明楊拍著楊寶貴的肩膀,得意的說道:「兄弟,哦,楊團長,不能啥好事都讓你們一團給佔了。」

    最後的衝鋒裡頭使用的是2042團,也就是104師的2團。2團原本歸屬柴慶國領導,柴慶國北上之後,由團政委熊明楊臨時兼任了團長。2團裡面兩個營的部隊實現了火器化,裝備著繳獲的「漢陽造」,另外兩個營裡頭各有一個連視線了火器化,其他的部隊統統裝備著長矛梭鏢。衝在最前頭的就是火器化的兩個營。

    儘管部隊日常訓練當中最多的是縱隊進攻,但是今天的情況特殊,敵人採用了空心方陣的模式,縱隊進攻中如果遇到湖北新軍的隊列射擊的話,革命軍的對射火力就會稍弱一些,所以熊明楊乾脆讓副團長帶著一營從北面進攻,他自己親自帶著二營從南面進攻。

    順著交通壕到了出發陣地的時候,師炮兵團的射擊正到了**,「彭彭」的發射聲中,新軍的前線已經徹底被炸崩潰了。熊明楊昨天沒能觀摩戰鬥,只是聽說新軍只知道被動挨打,一團打得極為順手。這親眼一看結果,熊明楊還真的被嚇住了。莫說新軍,就是他自己帶著二團這麼被動挨打,熊明楊也不相信自己能比新軍強到哪裡去。

    「打仗都是靠進攻才能勝利的,被動挨打那就是死路一條。」熊明楊忍不住想起了陳克在軍校課程裡頭的話。但是片刻後,這些沒用的想法就被熊明楊給拋諸腦後。現在不是反思的時候,新軍已經徹底混亂了,該怎麼打贏最後的這一仗才是關鍵。該怎麼打,熊明楊有些沒想好。

    平日裡的訓練裡頭,對手都是工農革命軍的戰友,大家都是陳克教出來的,戰術基本雷同。什麼穿插包圍,佯攻主攻。若是工農革命軍的部隊真的到了這等山窮水盡的地步,跟不用再考慮,部隊已經分成兩撥,第一波試探部隊已經上了刺刀就衝過來了,只要敵人沒有機槍壓陣,第一波剛開始接敵肉搏,主力部隊就分成兩路左右並進的開始玩命衝鋒。

    熊明楊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敵人就這麼擠在一起,就是在安慶的時候,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守軍也是依托了安慶城的民宅層層佈防的,那次安慶巷戰裡頭,守軍靠了機槍和沙袋等工事很是給工農革命軍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但是湖北新軍很明顯在野戰裡頭不講挖掘工事,結果如同羊羔一樣完全暴露在革命軍的槍口下。

    思索了片刻,熊明楊命令道:「等火炮一停,部隊高喊著跪地不殺的口號,直衝敵人中心。」

    二營營長黑島仁問道:「團長,這個中心如何確定?」黑島仁也沒有見過這等局面,天知道敵人的中心裡頭到底有啥。

    熊明楊思索了片刻,這才說道:「以敵人的炮兵陣地為中心,一定要把他們的大炮給奪下來。」

    「是!」黑島仁答道。

    命令傳達下去之後,熊明楊就命令吹起了衝鋒號。黑島仁命令一連開始衝鋒,他自己帶著二連進入了預備陣地。只見一連的戰士們紛紛躍出,高喊著:「跪地不殺!」的口號,向著湖北新軍就衝了過去。

    陳克上大學的時代,大學課程裡面還延續著舊時代的風格。也就是說整個國家還延續著準備一場全面世界大戰的模式。在這種模式下,雖然因為中國陷入互相毀滅的世界大戰可能性以及很小,所以這種學校組織模式已經很鬆弛了,但是課程和組織形式依舊建立在這樣的模式上,「在通訊中斷後,各個單位都能夠迅速的各自為戰。」所以陳克他們這些本科生必須學習軍事課程,以及全套的體育鍛煉課程。而這種組織模式無疑完全符合陳克所面對的世界。陳克把自己的所有軍事和運動學的知識都教給了部隊。

    想跑的快,那就得大腿用力。如果這個時代的武術家們都是通過師徒傳承的方式來實現這等體育鍛煉教育的話,工農革命軍則是以更大規模的科學訓練以及信息收集改進的模式來推行「軍事科學」。長期的訓練下,戰士們早就把發力模式變成了自己的一種習慣,一連的二百多人躍出半人多高的戰壕,動作都是一樣的輕盈有力。戰士們幾乎是百米衝刺一樣,十幾秒內就越過了七十多米的距離殺到了湖北新軍面前,這樣迅猛的速度,讓湖北新軍們東一堆西一堆的混亂隊形根本來不及反應。

    戰士們在衝鋒起來之後都是熱血沸騰,衝在前頭的戰士都是老戰士,他們知道在敵人跪倒繳槍之前根本沒有任何憐憫的餘地,「跪地不殺!」喊出了這句口號之後,戰士們立刻就開槍射擊。

    近距離射擊的準確性更大,湖北新軍是第一次與一身深藍色軍裝的人民黨距離如此之近,他們混亂的大腦裡頭甚至沒有形成「這是敵人」的概念。就這麼一迷糊,新的近戰就激烈的展開了。

    到了這個時候,雙方的距離不過十幾米,隊形又如此密集,工農革命軍的戰士都知道不能留手,大家射擊的方向都是往要害上去。新軍頃刻間就被打死打傷了近百人,有些新軍已經被嚇傻了,就站在那裡被擊斃。有些下意識的開始還擊,雖然敢於還擊的新軍轉眼間就被擊斃,或者被打空了子彈的工農革命軍戰士用刺刀捅死。但是還擊依舊給工農革命軍造成了傷亡。

    工農革命軍並沒有被傷亡所嚇倒,所有的戰士不僅沒有後退,反而加快的進攻的速度,他們一面放槍,一面迅速逼近湖北新軍,用刺刀猛烈的殺傷。如果新軍在對射的時候,還有那麼一點子勇氣的話,刺刀見紅的肉搏戰開始後,新軍和舊時代的清軍一樣,轉眼間就徹底崩潰了。他們哪怕手裡有槍,槍裡有子彈,可是看著工農革命軍戰士從新軍士兵身體裡頭抽出血淋淋的刺刀,然後向著自己撲來。湖北新軍的士兵們發出幾乎是非人的慘叫,扭頭就跑。

    黑島仁在日本的時候聽說過甲午戰爭裡頭清軍是如何不堪一擊的,他對日本維新後的政府有著極度的反對態度,所以黑島仁並不太相信這些。今天湖北新軍的表現讓黑島仁發現這些傳聞居然是真的,他心裡頭倒是實實在在的吃了一驚。不過黑道仁沒空深思,他現在是作為人民黨的一員參加戰鬥的,滿清軍隊是人民黨的敵人,敵人不堪一擊是好事。本來還準備看看二連衝鋒的方向應該在哪裡,清軍既然如此不堪一擊,那也不用再想那麼多了。

    「二營,梯次衝鋒。」黑島仁喊出了命令之後,親自帶著二連衝了上去。三連四連接到了命令之後,跟著衝在前頭的兩個連就殺向了湖北新軍。這支縱隊輕鬆的破開了湖北新軍已經完全談不上組織的「人群」,打倒了面前所有敢於抵抗和有可能抵抗的敵人,深深的切入了新軍的空心方陣裡頭。

    在北面,由副團長帶領的一營也殺進了湖北新軍的陣營,「跪地不殺」的口號響徹了整個戰場。新軍如同春雷下的羔羊,向著沒有敵人的東邊潰逃,如果跑不掉的乾脆就跪倒投降。

    熊明楊也沒有想到湖北新軍這麼快就從混亂變成了崩潰,他也不敢再等,命令發出全面進攻的命令。紅色信號彈劃著明亮的軌跡升到了空中,隨即衝鋒號在東邊想起。三營和四營以裝備了步槍的連為先導,其他部隊挺著長矛殺向潰逃而來的湖北新軍。這些戰士逆著光衝鋒,跑向東邊的新軍本來就兩眼紅腫,被陽光晃的什麼都看不清,哪裡還能頂得住這樣猛烈的衝鋒。新軍被工農革命軍從北、南、東三個方向全面包圍,西邊是南淝河,走投無路的新軍士兵要麼投降,要麼扔下了能扔下的一切累贅,玩命的往南淝河逃去。

    在新軍全面崩潰的時候,黎元洪已經逃上了一條船。雖然人民黨設置的水底障礙物阻止了水軍戰船的行進,但是吃水不超過一米五的船隻還是能夠在河道中航行的。人民黨持續不斷的進攻下,黎元洪無法組織湖北新軍通過水路逃走。而且黎元洪也不肯拋下自己的大炮逃走。眼見湖北新軍已經頂不住了,黎元洪二話不說就帶這親兵跑去河邊。這隨著新軍一起北上進攻合肥的船裡頭有蒸汽快艇。黎元洪登上了一艘蒸汽快艇,開始南下逃命。指揮部的軍官們也已經跟著黎元洪逃向河邊,搶了船就走。

    船隊從昨天晚上就提心吊膽了一整夜,幸好河對岸沒有出現人民黨的部隊,船隊沒有遭到攻擊,於是還算是聽黎元洪協統大人的命令,船隊勉強停在河邊。現在黎元洪協統大人帶頭逃跑,船隊哪裡還肯停留,早就準備好的船統統起錨,或者蒸汽動力全開,或者扯起了所有的風範,或者全力划槳。順流而下行船方便,沒多久所有船隻已經全部離開岸邊向著南邊逃竄而去。

    那些試圖上船逃走的新軍跑到河邊之後,卻發現船隊已經跑了。現在是夏天,新軍士兵多數會一點游泳,他們紛紛跳進南淝河裡頭開始游向船隻。少數水性比較好的,勉強趕上了最後的幾隻船。大多數新軍都沒有能趕上。

    蒲觀水參謀長在望遠鏡裡頭看著這一切,連續一個小時舉著望遠鏡對身體是一個相當的考驗,就算是精神上沒有感覺,身體上也是會受不了的。當他放下望遠鏡的時候,手掌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著。

    「這仗就打完了?」蒲觀水用一種深刻懷疑的語氣問道。

    「對湖北新軍步兵的仗打完了。湖北水軍的仗還沒打完。」陳克平靜的說道。

    蒲觀水沒想到陳克的想法早已經從眼前的這場規模龐大的戰鬥中的跳轉到了更遠的地方去了,一時間他感覺自己的思路完全跟不上陳克的節奏。蒲觀水試圖去想像一下幾十里外的水戰,可是亢奮的神經卻在強迫著他又舉起望遠鏡看向眼前的戰場。湖北新軍已經徹底崩潰覆滅了。凡是沒有投降的統統被子彈、刺刀或者長矛放到在地,整個戰場已經成了一個修羅場。縱橫在戰場上的全部都是興奮的工農革命軍的戰士。

    「陳主席,湖北新軍不該這麼弱的。」蒲觀水忍不住說了句極為不合時宜的話。但這是蒲觀水的真心話,他知道北洋新軍的訓練,即便湖北新軍比不上北洋,但是就現在看,反倒是安徽新軍更能支撐。

    陳克本來想微小一下,但是他的嘴角只是僵硬的拉了一個角度,完全沒有能笑出來。陳克乾脆微微咬著牙說道:「如果湖北新軍和我們對攻的話,的確不該這樣慘淡收場的。但是湖北新軍並不知道為何而戰,所以這些士兵首先考慮的想得到好處。他們是為了自己而戰,在新軍士兵背後站的只是一群壓迫百姓的滿清官員,他們當然會失敗了。」

    蒲觀水詫異的看著陳克,他沒想到陳克居然會從政治的角度來解釋這場戰鬥。對政治問題,蒲觀水一貫沒有興趣。他認為一個職業軍人應該遠離複雜的政治。

    陳克知道蒲觀水的想法,他希望蒲觀水能夠理解人民戰爭的本質,人民戰爭是為了人民的利益而戰的。如果不能理解到這點,蒲觀水的作戰指揮以後就會遇到不可逾越的障礙。

    「觀水,一個人要是光為自己著想的話,那麼做事情就完全靠利益的驅動了。戰爭想獲得勝利,自然有符合戰爭的規律。如果沒有科學的態度,那是注定要失敗的。」陳克說道。

    蒲觀水能感覺到陳克在規勸他,但是心中的已經確立的軍事概念卻不由自主的起著牴觸,雖然不是刻意想對抗陳克,蒲觀水依舊問道:「陳主席,那麼咱們如果進入湖北作戰的話,這些新軍士兵就有戰鬥的理由了麼?」

    「如果咱們是為了保障安徽人的利益而去湖北打仗,那麼湖北新軍或許會為了湖北人的利益拚死戰。所以,我們的人民革命不是為了創造新的壓迫者,而是為了解放全中國的人民。在以後我們的對外戰爭,也不是為了讓中國凌駕在世界之上,去千秋萬代的統制奴役全世界的人民。而是要解放整個世界,讓全世界人民得到自由。這才是人民革命的本質。」

    聽了陳克的話,蒲觀水無語了。他能理解解放全中國的理念,但是他不能接受陳克解放全世界的理念。如果有可能的話,蒲觀水也希望能夠打到歐洲去,但是他不是要做一個「解放者」,而是要做一個「復仇者」。他希望讓歐洲列強們為他們對中國的欺凌付出代價,至於歐洲人民,蒲觀水認為他們和列強是一夥的。

    陳克看蒲觀水並沒有接受自己的理念,他也覺得很無奈。因為陳克也有過與蒲觀水一模一樣的想法,希望讓整個白皮的世界血流成河,這樣才能讓陳克把讀歷史時感受的強烈恥辱感清洗一空。但是陳克現在卻不這麼想了,如果一種制度本身就是為了創造壓迫者,那麼這種制度就注定會壓迫本國民眾。陳克自己和那個笑話裡說的一樣,最討厭兩種人,種族歧視者和黑人。陳克也認為中國是不能引進黑人的,但是陳克到現在為止,也同樣堅定的認為,中國的未來不能走帝國的老路。社會主義制度本身就是一門科學,科學的態度中是容不得歧視的。

    雖然很想繼續勸說一下蒲觀水,但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另外的內容,「讓醫護隊趕緊收容傷者,抓緊治療。」

    黎元洪站在快艇上,他腦子裡頭是一片混亂。船隻的顛簸,蒸汽機全力工作的聲音都沒能讓黎元洪有絲毫感覺,他已經完全失去了自我,各種念頭在他腦子裡頭亂麻一樣的糾纏在一起。他打了敗仗,張彪統制,張之洞大人乃至於朝廷裡頭的人絕對不會饒了他。這個念頭一直飄忽不定的在黎元洪腦力頭出現,卻不能讓黎元洪有絲毫的恐懼。

    這場慘烈的戰鬥完全佔據著黎元洪的大腦,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想起最初接戰時的指揮,各個部隊的調配。然後就是一整天來始終沒有停歇過的戰鬥。這才是戰爭,黎元洪身為一名軍人,他參與了戰爭,他指揮了戰爭,然後他被打敗了。

    人民黨那毫不留情的戰爭方式,徹底摧毀了黎元洪對戰爭的認識。讓這位湖北新軍的協統作為軍人的自覺被無限的強化,又被徹底粉碎。黎元洪的精神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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