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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前路無知己 新開始(四十一) 文 / 緋紅之月

    石德寬一身安徽新軍的軍服,只是左臂的紅色繡箍上寫了「糾察」二字。這位1885年出生的青年,今年剛剛22歲。跟在石德寬身後的四名岳王會的會員神色都不太高興。一行人沉默的走在安慶街頭。現在還沒有到正月十五,如果是以年的話,街上應該是極為熱鬧的。零星的鞭炮聲中,小孩子們在街上到亂跑,生意人也該開門做買賣了。而現在,街上行人稀少,各個店舖都關門落鎖,熱鬧的安慶彷彿成了一座死城。

    一行人巡邏到安慶巡撫衙門口附近的時候,就見到一些身穿長衫的人正圍在巡撫衙門門口要求見革命軍陳獨秀陳大帥。衛兵們攔著這批長衫黨不讓他們進去。與石德寬在一起的幾個人看到如此情形,忍不住低聲罵道:「那些該死的人民黨。」

    石德寬沒有接話,他在岳王會裡頭擔任糾察員一職,是負責岳王會內部紀律的工作。這些士紳圍堵在安慶革命政府門口,這並非內部糾紛。石德寬和同志們繞過了這批人,繼續自己的巡邏工作。

    「德寬,咱們還是往南邊走吧。」有人勸道。

    石德寬聽到這話,步伐緩了片刻後又變得堅定有力起來。說話的人看到石德寬根本不聽勸,連忙趕上兩步拽住了石德寬。「德寬,那些會黨們行事就是如此。而且不過是逛了窯子,你何必這麼較真?這打起仗來,咱們還得靠會黨手下的人。」

    「革命軍不許宿娼,我身為糾察不管,誰來管?」石德寬問道。

    「你管了這麼多次又有何用?那些人都快恨死你了。又有誰支持過你來著。」方才說話的同志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看著石德寬。其他幾個糾察隊的成員的目光也很不友好。

    「前有人民黨擄掠女學生,會黨進了城之後又是賭博,又是宿娼。這個革命到底是怎麼了?人民黨我管不了,會黨我總能管管吧?」石德寬的聲音裡頭有著壓抑不住的怒氣。

    正在此時,後面趕來一個新軍通訊兵,見到石德寬之後,通訊兵喊道:「石先生,陳大帥請你回去。」

    勸阻石德寬的同志聽到這話神色立刻變得輕鬆不少。石德寬憤憤的看了通訊兵一眼,但是他也沒有拒絕這個命令。轉回頭,石德寬向著方纔的來路走了回去。

    安徽巡撫衙門裡頭比街上就熱鬧了不少。岳王會的人在各個房間裡頭進進出出,這種紛繁的場面很能安定人的心情。巡撫衙門大堂還保持著威嚴的原裝,石德寬穿過大堂進入後廳,後廳裡頭的格局已經有了大變。主座客座都已經挪開,屋子裡頭以三張四方桌拼成了一張長桌,坐在首位的就是現今安徽革命政府的大帥陳獨秀。在陳獨秀兩邊的是岳王會的兩大幹部柏文蔚與常恆芳。坐下更下手的則是一些其他的幹部。一些會黨的首領則坐在更靠下的位置上。

    陳獨秀正在和柏文蔚與常恆芳交談,一見到石德寬進來,三人就停下了話頭。

    「大帥,叫我來有何事?」石德寬問道。

    「德寬,我記得你是壽州人吧。」陳獨秀問道。

    「壽州石家集人氏。」石德寬給出了更加準確的答案。

    柏文蔚接過陳獨秀的話頭,「我們準備委派你作為代表,前往鳳台縣和人民黨談一次。人民黨擄掠女學生這也太不像話了,不僅你去,有些士紳會和你一起去。」

    聽了這話,石德寬覺得精神一振,聲音也響亮了不少,「那何時動身?」

    柏文蔚答道:「明天就動身。你現在就去準備吧。」

    「是!」

    看著石德寬快步離開,柏文蔚有著一種如釋重負的樣子。而會黨的首領們則用一種厭惡的眼神看著石德寬的背影。

    岳王會的誕生歷史並不長,1905年,柏文蔚在位於蕪湖的安徽公學任體操教習,陳獨秀也在公學兼課,兩人遂相約暑期訪游皖北。歸來後,柏文蔚遂與陳獨秀、常恆芳等聯絡安徽公學中先進學生,成立岳王會。岳王會的意思是崇拜岳王精忠報國的精神,地址在當時蕪湖的關岳廟。1905年七八月份,岳王會才正式誕生。參加組織的最初有30多人,第一次開會在蕪湖關帝廟宣讀誓約。並在蕪湖租了兩間屋子,作為聯絡點。岳王會的大部分領導者同時接受了同盟會的政治綱領,主要領導成員除陳獨秀外,都參加了同盟會,一般會員也算集體加盟了。

    1905年10月,柏文蔚應南京趙聲之請,去新軍第九鎮充任三十三標第二營前隊隊官。冬天,常恆芳赴安慶任尚志學堂訓導主任。由此岳王會就分成了三部,在蕪湖的為總會,由陳獨秀為總會長,南京、安慶為兩分部,由柏文蔚和常恆芳任分部長。

    到1907年的2月底,這個比人民黨的建立還要稍微晚了幾天的革命組織誕生還不到兩年。

    經歷過安慶戰役之後,岳王會的上下都已經知道,與陳克組建的人民黨一比,岳王會的實力相差的絕不是一點半點。柏文蔚沒有能親眼見過人民黨發動的攻城戰,但是一晚上就能攻下安慶,這種彪悍的戰鬥讓柏文蔚十分震驚。等他親眼看到安慶城內一處處戰鬥痕跡,大片的鮮血,屍體,手雷爆炸留下的一片片黑色痕跡,都展示著戰鬥的激烈和殘酷程度。有用如此武裝力量的人民黨絕非現在的岳王會能夠挑戰的。為了盡快能夠提升岳王會的實力,他們不得不盡快拉攏會黨。

    「柏先生,這今天的軍餉是不是該發了。」坐在下手的一名會黨首領大言不慚的問道。

    既然有人提頭,其他的會黨首領立刻就開始跟進,「是啊,這大過年的,兄弟們怎麼都得要雙份吧?」

    柏文蔚對會黨這樣的表現已經不得不習慣了,這些日子以來會黨除了要錢之外也不幹別的。他連生氣都不再生氣,只是平靜的說道:「這不是說好了三天一發餉麼?」

    對於柏文蔚的說法,會黨的首領們根本不接茬,「柏先生,你們奪了安慶,哪裡缺這點錢?給兄弟們發個雙餉,等打起仗來兄弟們也肯賣命啊。」

    「哎?諸位,早已經商量好三日一發餉,咱們總得講江湖意氣吧?」柏文蔚對應付這些會黨早就煩了,看會黨們不依不饒,他的語氣也有些不耐煩起來。

    聽柏文蔚的語氣變得很不客氣,一個會黨首領突然一拍桌子,大聲說道:「柏先生,我覺得你這個人就只是嘴會說!我們兄弟們跟著你出生入死,你連這點子錢都不肯出,你這是什麼意思?覺得我們好打發是不是?」

    「你給我放尊重點。」會黨首領還沒有來得及接著說下去,范傳甲已經拍案而起。「該給你們的軍餉我們啥時候欠過你們的?你們出生入死,到現在為止你們打過仗?還是幹過什麼?我們只是嘴會說?我看你們才是嘴會說!」

    會黨首領沒想到一直對他們客客氣氣的岳王會突然強硬起來。范傳甲身穿新軍的軍服,腰裡頭插著手槍,站起身來也是威風凜凜。方才大罵柏文蔚「只是嘴會說」的會黨頭子也不敢直接頂撞范傳甲。

    他轉頭不看范傳甲噴射著怒火的雙眼,而是看向陳獨秀,「陳大帥!」這一聲叫出來,會黨首領的聲音裡頭彷彿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你們就是這麼對待兄弟的麼?有啥話咱們好好說,弄得這麼凶神惡煞一樣,你們這是讓我們來幫你們革命的麼?你們這麼做,不怕寒了大家的心?」

    陳獨秀對隔幾天都要發生的這等事情頭痛的不能行。看著得到了安慶,但是陳獨秀的欣喜根本沒有能夠維持幾天。他突然發現,安慶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而不是以往想的那種革命的起點。

    人民黨撤退的時候,安徽新軍有大概300多人投奔了人民黨,他們跟著人民黨一起撤回了鳳陽府。安徽新軍總兵力曾經有4000多人,原本就有300多人在蒲觀水帶領下投奔了人民黨,戰後又走了300人,加上戰死的,受傷的,還有不肯投奔革命逃跑的。岳王會手裡的兵力只有不足1800人。這1800人光防衛安慶就極為吃力,更別說組織什麼遠征了。

    沒有兵力,岳王會就只能靠了會黨的人力。但是會黨除了要錢還是要錢。打仗沒打,岳王會倒是得先和會黨們進行著「戰爭」。

    本來在岳王會的計劃裡頭,安慶附近的士紳是他們可以爭取的對象。通過士紳的「捐款」,岳王會可以湊到一筆錢,這筆錢用於僱傭各地會黨的武裝力量。也可以暫時打開局面。

    但是人民黨擄掠女校學生的行為讓岳王會頭痛不已。以陳克的角度而言,女學生們天性就更容易對現實的強權屈服,根據地需要的是能夠老老實實當人民教師的知識份子,而不是一群不屬於人民黨陣營,並且讀過書,血氣方剛的愣頭青小伙子。但是站在女學生的家長角度,他們的看法就完全不同。肯出錢讓自家閨女讀書的士紳,那都是絕對心疼女兒的。現在安慶經過一場兵災,自家閨女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士紳們自然不肯和佔據了安慶的岳王會合作。不僅是不肯合作,他們首先就要岳王會把自家閨女交出來再說。

    人民黨撤退速度極快,又帶走了馬營的所有馬匹。當岳王會得知人民黨的部隊完全撤出安慶的時候,他們只盼著人民黨走的越快越好。掌管安慶的頭幾天,候岳王會完全沉浸在一種狂喜當中,直到陳獨秀等岳王會在蕪湖總會的幹部抵達安慶,才算是初步穩住了局面。

    在此期間,安慶城中的光復會的革命同志在岳王會有意的排擠下已經全部撤往了長江南岸的池州。直到三十幾名士紳在大年三十起「拜見」安慶革命政府陳獨秀大帥,詢問自家女兒下落的時候,岳王會才知道人民黨擄走了二百多號女學生。

    陳獨秀立刻派人去追人民黨的部隊,但是連個影子都沒有見到。岳王會從此就陷入了兩難的地步,若是對士紳們照實講,打下安慶的是人民黨,岳王會在其中根本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士紳根本就不會相信。他們從沒有聽說過人民黨這個組織,而且人民黨憑啥打下了安慶之後,立刻撤走,平白把安慶交給岳王會?普天之下就沒有這個道理。

    但關於女學生的事情,岳王會的確是背了黑鍋。

    為了解決這件事,岳王會不得不派遣石德寬前去人民黨的地盤要人。當然,石德寬作為糾察,一直嚴肅紀律,很是得罪了會黨的首領。把石德寬打發出去也是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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