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no_name
柳光英從來沒有大聲說過話,身為柳家的大小姐,她自幼就被教育要和氣,對人不要高聲。她也從來沒有辜負爹媽的教育。柳家大小姐在圍子裡頭的風評其實很好的。而當柳光英看到不遠處爹媽和哥哥焦黑的屍體,看著周圍那些拿著刀槍的藍衣人,還有自己那些親族。柳家小姐再也不能堅持原有的溫和,一種岩漿一樣情緒在她胸中沸騰著,讓柳光英大小姐的聲音變得無比尖銳。
自己對面的那個藍衣人居然敢說因為自己家的糧食不是自己家種出來的,所以就要打自己家的圍子,殺自己的爹娘。一種怨毒在柳光英大小姐胸中燃燒起來。「種地交租天經地義,我們家要是自己雇工種,收的只會更多。」雖然知道這些話只會讓自己的下場更慘,但是柳光英大小姐已經不在乎這些了,「沒有我家,那些交租的死的更快。」
對於人民革命,遇到的最初和最後的敵人,都是地主民團。這是***當年和斯諾談話的內容。而歷史上也是如此,針對土改政策,所有的地主們本心都是要抵抗的。他們只有敢不敢抵抗的問題,沒有想不想抵抗的問題。對這點,陳克從來沒有絲毫的懷疑。
水上支隊出動前,陳克就召開了政委們的培訓班。專門談及了這次戰鬥的政治工作核心——爭取人民的支持。任何一個政治力量,都有其階級立場。人民黨的階級立場就是人民百姓。人民黨不是為了維護1916年統治階級的利益而存在的政黨。也不是那種自詡為「全民黨」的政黨。針對這次戰鬥,人民黨的要依靠的對象就是廣大災區人民,而人民黨的敵人就是那些圍子裡頭的地主,凡是支持這些地主的,就是人民黨的敵人,凡是支持災區掙扎在生死邊緣上那些百姓的,就是人民黨的朋友。部隊出發之前,部隊各級政委都被反覆強調了這些。
看到柳家的女孩子要給自己講道理,其實熊明楊還有些小小的擔心。如果這孩子只是裝可憐,那對士氣只會有很不好的作用。但是當這個女孩子站在地主立場上開始說話,熊明楊就堅信,這是鼓舞士氣,明確道理的一個機會。
剝削階級和被剝削階級是沒有什麼共同道理可言的,陳克反覆強調過這點。狼無論怎麼陳述它不吃肉就得死這個事實,這也不是羊群就要被狼吃的道理。階級鬥爭就是如此,剝削與被剝削關係的成立就是如此。剝削者必須創造出被剝削的道理,而且剝削者為了維持剝削的存在,也必須維持被剝削者的存在,也同也得維持被剝削者一定限度內的生存。哪怕是被剝削者不反抗,乖乖的被剝削致死。但是一次性的把被剝削者統統剝削致死,也只是讓剝削關係無以為繼而已。剝削者不僅僅要自己生前作威作福,也是要給他的後代留下剝削對象的。
熊明楊本人以前也不清楚這個道理,接受了比較系統的理論教育之後,當他明白了這個道理,這位青年就變成了一個真正的「革命者」。以前他僅僅是對外國對中國的入侵有著刻骨的仇恨,現在熊明楊對於中外的剝削階級都充滿了深刻的仇恨。他以前不能理解為什麼清軍為何屢戰屢敗,現在他已經知道,清軍的普通兵丁沒有義務為這個剝削者統治的腐朽政權賣命的義務。即便是少數人的愚忠,也根本不足以挽救這個政權的命運。
想要拯救中國,就必須建立一個新的政權。一個真正為了百姓服務的政權。現在,熊明楊就在於人民黨的同志們在一起建立這個新的政權。只有人當民知道參與戰爭的意義,只有當人民知道自己冒著敵人的槍林彈雨奮勇作戰,流血犧牲,換來的將是真正的解放。人民才會站起來,跟著沖在第一線的人民黨黨員身後,把一切國內外的剝削者消滅乾淨,建立一個真正讓人民安居樂業的新中國,新世界。
對於柳光英的質問,熊明楊根本不認為有什麼意義。如果是以前,熊明楊很可能會陷入對土地所有權的爭論,然後的爭論結果就是地主們可能該死,也可能不該死。那是因為這種討論的前提是對土地私有化的認同。如果陷入這種陷阱,只是徹頭徹尾的犯傻。這是地主們的道理,不是百姓們的道理。陳克早就說過,地主本人的善惡對於革命來說毫無意義。正義不是個人品德的好壞,而是社會制度的優劣。熊明楊很清楚,他要說服教育的是和自己一起奮鬥的戰士,並非面前的這個小丫頭。
「同志們,大家都參加過這次收穫吧?至少聽說過這次收穫吧?」熊明楊高聲問。
「我參加了!」
「我知道!」
同志們紛紛應道。
十月初的收穫,對於根據地的戰士和群眾都是一件大事,沒有人不為之歡欣鼓舞的。經過幾個月的堅信努力,流下了多少汗水,鳳台縣的百姓終於相信了自己可以熬過這個可怕的災年,自己可以活下去。而領導著百姓的人民黨所許諾的未來,也從一個虛無縹緲的大餅,變成了完全可以相信,而且可以寄托以希望的未來。
「如果沒有地主的話,我們的日子會不會更好?」熊明楊繼續大聲問道。
參加這次大規模攻破各地圍子的保險團戰士們都是政治上相當積極的戰士,儘管如此,在聽了柳光英那理直氣壯,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質問之後,大家有些被柳光英的情緒所影響。聽到熊明楊的這個問題,不少人忍不住稍微停頓了一下才回應道:「會更好。」
見戰士們如此表態,熊明楊依舊是那個問題,「如果沒有地主的話,我們的日子會不會更好?」
「會更好!」這次戰士們已經不再遲疑,異口同聲的回答。
熊明楊接著問出了新的問題,「如果以後再也沒有地主,大家的日子會怎麼樣?」
這就是一個最根本的問題,也是以前陳克從來不敢大聲提出來的問題。在人民黨的初期,不要說百姓們對這個問題根本不會有什麼支持的反應,百姓們甚至會認為陳克的這種宣傳肯定是包藏禍心,有著屬於陳克個人的目的。當災年搶種的第一次收穫之後,在吃了人民黨免費提供了半年的救命糧之後,這些出自普通百姓的戰士們心中再也不懷疑陳克領導的人民黨,再也不懷疑這些黨員們有著屬於自己個人的陰暗想法了。
在熊明楊提出這個疑問之後,依然是沒有人直接回答,但是縈繞在戰士們身邊的氣氛已經完全不同。那不是遲疑,而是一種真正的昂揚。
「每年收租的時候,會不會死人?」熊明楊問。
「會死人,每年都會被逼死人!」戰士們紛紛喊道。
「今年大水災,如果我們不打圍子的話,在外頭的那上千百姓,還能活半個月麼?地主們是不是要把他們都給殺了?」熊明楊問。
「對,他們就是要殺人。他們就是要百姓死!」戰士們的回應當中已經是義憤填膺。
「咱們往年種出來的糧食,誰拿得最多?是我們自己,還是那些地主?」
「是地主!」戰士們吼道。
「每年種出來的糧食,是地主吃的多,還是百姓吃的多?」
「是地主!」戰士們臉上曾經出現的那點子憐憫同情與不忍已經消失殆盡,現在浮現在他們臉上的是真正的憤怒。
柳家的家人已經被這樣的怒吼徹底震懾住了,他們不是沒有見過農民憤怒的表情,但是那種表情都是在農民走投無路,發起毫無勝算的攻擊時才會流露出的表情。保險團的這些藍衣人很明顯是農民出身,這並不需要去一一證明,只要看到他們的膚色,他們的身材,他們的一些習慣性的動作,還有那種淳樸的神色,就能確定這件事。雖然這些藍衣人有著與普通農民不同的地方,雖然說不清那種奇怪的感覺來自何方,但是那些柳地主的家人都能看出,這些拿著武器,作戰迅猛勇敢的人,都是曾經的農民。當這些農民們喊出屬於農民的憤怒,那是積攢了無數日子的憤怒,那是發自他們內心的憤怒。這些已經佔據了強者地位的農民,現在在柳地主的家人眼中看起來是如此的可怕。曾經的強弱易位之後,曾經的強者對曾經弱者的恐懼會加倍的強烈。
「那是因為這些人又懶又笨,他們自己不好好幹。挨餓就是活該!」柳家大小姐卻沒有被嚇倒,相反,惡毒的詛咒從秀氣的嘴裡面噴湧而出。這是柳光英大小姐曾經聽爹娘,聽哥哥,聽族人輕蔑對百姓們的評價。雖然從小就被爹媽試圖教育成一個文靜的大家閨秀。但是柳光英大小姐從來沒有看得起普通百姓。這些百姓是完全不懂上層生活的粗人,是奸猾可惡的傢伙,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從來不肯老老實實服從柳家命令的壞蛋。這就是柳大小姐真正的心思。
聽到這話,熊明楊嘴角微微上翹,而聽了這話的戰士們看向柳大小姐的目光裡頭,都是冷冷的光。
「同志們,我們人民黨我們保險團是人民的隊伍,人民的武裝。不是因為這次災年,我們要對地主說的就一句話,這麼多年了。這些地主們,拿了百姓的的,給百姓還回來!吃了百姓的的,給百姓吐出來!應該不應該!」
「應該!」「應該!」「應該!」
這已經是超脫了憤怒的聲音,這是一種對自己行動正義性堅信,一種對自己行動必然性的堅信。戰士們的聲音裡頭有著鋼鐵一樣的堅信。
「我再問一次,你們要不要投降?不願意投降的,就把刀拿起來。」熊明楊刷的抽出了刀,刀尖指向柳家姐弟,「我也不靠人多。你們兩人兩把刀,我一個人一把刀。咱們就用刀決個生死勝負。」
柳家小姐渾身顫抖著,她已經明白了,面前的這些人根本不是和她一路的人,這些人的道理和自己也2完全不是同樣的道理。如果落到這些人手中,她的所有以往的生活都不復存在。柳小姐猛的彎下腰抓起了一把刀,向著熊明楊就衝了過來。熊明楊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大刀揮出,刀刃乾淨利落的斬斷了柳光英小姐的脖頸,她的頭顱飛上了半空,劃了一個弧線,落在繼續向前衝的身軀後面。
「姐姐!」柳光英的弟弟一聲慘叫,他想去抱住姐姐,卻看到姐姐的頭顱咕嚕嚕滾到了自己面前。柳光英的弟弟眼睛瞪的極大,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兩眼睜得極大,死死的盯著姐姐的頭顱。
柳家的人登時就開始騷動起來,「俘虜試圖暴動者,統統按照敵人處置,殺無赦!」熊明楊吼道。
「是!」戰士們怒吼著應道。
刀槍已經轉過來對著柳家的族人。見到戰士們堅定的目光,已經完全明白了自己徹底失敗的柳家人紛紛垂下了準備舉起的手,閉上了準備喊些什麼的嘴。向著保險團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