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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狂飆 第101章 文 / 緋紅之月

    第101章

    在何足道正拉起向自己下跪的老人家的時候,一聲女性的尖叫傳了過了來。這聲音立刻讓所有人都看了過去。原來是三連連長吳遼正在從一個女性百姓那裡把饅頭強行拿回來。吳遼這輩子從來沒有從女人手裡面搶過東西,他硬起心腸來把饅頭收回的原因很簡單。飢餓的人是絕對抗不住吃食物的誘惑,而這些人的腸胃根本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在一連二連外出運輸糧食物資的時候,三連四連做的就是維護治安的工作。他遇到過災民被「撐死」的事情。面對餓了好久的人,說理是沒用的。所以吳遼不得不採用了一些強硬的手段。

    三連的士兵倒是能夠理解,二連就沒有這樣的經驗。何足道知道吳遼做得沒錯,他命令身邊的二連士兵去幫忙。這些關鍵時候身為領導者總是要表態的。何足道知道,對這件事肯定有人要出來說三道四,如果自己不下達這樣的命令,吳遼很可能就要自己面對不少人在背後說什麼。從吳遼感激的眼神裡面,何足道明白自己的這個做法得到了支持。

    收回了所有的饅頭之後,何足道命令把這些百姓安排在船上休息,接著就開始了戰前動員。

    何足道的個性很是靦腆安靜,自從當了政委經常要開會,為了讓這幾百人都能聽明白,他的嗓門練得越來越大。為了讓他高亢清亮的年輕聲音讓每個人都能聽清楚,何足道很是下了番功夫的。「這些鄉親們要種的地不是他們自己的。這點大家都知道吧?」

    「是。」不少同志答道。

    「大家覺得這些百姓該餓死麼?嗯。同志們回答我!」

    「不該。」不少人喊道。

    「那些不說話是怎麼回事?你們覺得這些人就該餓死麼?我再問一遍,你們認為這些百姓就該餓死麼?」

    「不該!」這次所有同志都喊道。

    「我知道大家害怕,因為咱們要去打仗啦!打仗就要出人命,不光是敵人要死,咱們也要死人。誰不怕死,那是瞎話。我身為政委,我把話撩前頭,我自己就要站在隊伍最前面。敵人第一個就能打到我,所以我也怕。」何足道臉色陰沉,這話可不是玩笑。陳克在任命何足道擔任政委前,曾經與何足道談過話。對於作戰時候政委在戰場上的位置,他明白無誤地告訴了何足道。保險團初建,為了樹立風氣,政委們絕對不允許縮在安全的後面。他們必須在最前沿來鼓動士氣。何足道答應了。

    看到災民們的慘狀,原本是為了報答陳克救命之恩才決定加入革命的何足道,現在突然生出一種發自內心的憤怒。如果沒有遇到保險團,這些百姓能在這個大沼澤裡面撐到糧食收穫,只怕是沒有可能。縣城裡面現在聚集了幾萬災民,沒有能夠得到土地的話,等保險團手裡面的糧食吃光,立刻就是一次大慘禍。陳克雖然臉上鎮定,但是每次談到這些,那種焦慮依然無法掩藏。何足道知道,在上海救出自己的同志,陳克還能靠運氣。但是在安徽幹掉地主,這種運氣不可能總是有的。岳張集的張有良手下也有百十號人,靠陳克一個人是無法幹掉他們的。

    人民黨連黨員和其他的積極份子加起來,現在也不過百十號人。裡面真的敢作戰的根本沒有多少。而且身為骨幹的齊會深,陳天華,武星辰也不在安徽,所以他必須站出來領導大家作戰。如何讓保險團的戰士們能夠有足夠的戰鬥一直是何足道十分為難的事情。在沼澤裡面遇到的這些百姓,正好是最好的例子。保險團能夠把這480名戰士帶上戰場,靠的是以往積累的威信,靠的是以往對待災民的救濟。而現在必須能夠充分抓住任何一個機會來鼓動士氣,必須把一個光明的未來告訴大家,才能夠保證戰鬥意志。

    「我們打仗不是為了送死,我們是為了救自己的親人。咱們保險團從不騙大家,別看現在我們有吃有喝,但是這糧食根本撐不了幾個月。如果不能馬上開始搶種,幾個月後咱們保險團,還有咱們的爹媽姐妹都要餓肚子了。那時候咱們會什麼樣,看看這些百姓大家都知道了吧。」

    聽著何足道的怒吼,剛剛都親眼看到了這些災民慘狀的戰士們統統沉默不語。人就是如此,沒有自己落到那個地步的話,所有人都不會認為自己會那麼慘。保險團裡面的戰士們都很年輕,沒有見識過如此可怕的災難。他們還沒有餓幾天肚子,就參加了保險團。所以對於到底能有多慘,這些人自己並不清楚。他們中間有些人甚至感覺水災也沒有多可怕。直到今天,大家才看到了悲慘的事實。

    「現在,我們要去打張有良。為什麼?因為這個人不肯把地拿出來給大家種。他就是要餓死大家,他家有糧,不擔心水災。而且等大家都餓死了,他就可以趁機搶了大家的地。天災咱們管不了,但是讓這些百姓們活活餓死的話,那就是**。**咱們保險團總是能管吧。」何足道目光銳利,伴隨著這些解釋,他只覺得胸中突然生出一種正氣。一種認為自己代表了正義的認知。而且聽完了何足道的這段話,保險團的隊伍裡面傳出了一陣低語。

    「有什麼要說的,站出來說。」何足道大聲說道。

    「政委,今年是災年,咱們打張有良就打了。但是明年呢?」一個戰士問道。聽了這話,隊伍裡面又是一陣低語。是啊,馬上要打仗,自己可能要死,這樣的問題是大家關心的。

    「我身為政委,我現在可以向大家說明白,陳克營長是怎麼說的。這地是咱們百姓自己的,今年咱們把地搶回來,就會把地分給大家來種。如果有人想搶走分給大家的地,那別說明年啦,往後無論多久,只要咱們手裡面還有槍,保險團只要還有一個能拿著槍打仗的人。那誰也別想把地再從咱們手裡面搶走。」

    在最後,何足道高聲喊道:「而且這些地以後就歸咱們保險團來管,咱們保險團只收三成租。除了這三成租之外,保險團永不加稅!」

    嗡的一聲,隊伍裡面就爆發了。所有人都興奮的看著何足道,也互相對看著。擁有自己的地,這是農民的本能。每個人都從其他人眼中看到了喜悅。保險團招收戰士的時候,中農都極少。地主富農的子弟一個都不要。對於分了地主的地,大家自然沒有什麼牴觸。而何足道喊出來的只收三成租,永不加稅。這個可是極大的刺激了保險團戰士們的神經。這年頭的地租普遍超過了六成,三成租那就是天堂一樣的生活。那就意味著百姓們能夠真正的拿到收成的大頭。這些農民出身的戰士們立刻就來了精神。

    「咱們隊伍裡面,就算是有同志打仗死了。他的家人一定能分到地,還會分得更多,分得更好。」何足道繼續進行著戰前動員。

    何足道的這話不僅戰士們聽得清楚,那些百姓也聽到了。那位老者從船上跳了下來,疾步擠進人群,擠到何足道面前。「這位恩人,你說的可是真的?加入你們保險團,打了張有良之後,就能分地。以後這地只收三成租?」

    「老大爺,我在這裡給大家說了。我是絕對不會騙大家的。我若是騙了大家,天誅地滅。」何足道大聲應道。

    「那我現在就參加咱們的隊伍行不行。」老爺子拽住何足道急切的說道。

    「大爺,打仗要死人的。您……」

    「後生,我知道你嫌我老。我打仗死了,我家人能分到地不能?」

    「大爺。您……」

    「後生,我一把老骨頭早就該死了。只要我打仗死了,我家人能分到地。我就跟著你們打仗,你方才說你要站在最前頭,後生,我別的不行,我站你前頭給你當擋箭牌。讓他們先打死我。讓他們先打死我。」老爺子急切的說道。

    何足道當然不可能答應,對於來路不明的人不能任用。這是陳克對這次作戰時候定下的規矩。這種頭一開,那可是遺患無窮。他斷然拒絕了。

    老爺子不死心,他接著說道:「我去過張家的圍子好多次,我知道裡面的道道。讓我帶路,我知道那圍子怎麼走。」

    聽了這話,何足道心中苦笑。張家圍子的地形圖早就已經畫過了。老爺子的消息毫無意義。他讓人半勸半拉的把老大爺弄到一邊。這才繼續喊道:「現在不打,再過三個月,咱們糧食吃光了,那時候是冬天,想種地都種不了。那時候大家真的就要餓死了。反正都是個死,現在死,咱們的親人就不用死。今年死,往後的幾百年,咱們親人都不會餓死。大家願不願意去打仗?」

    「何政委!你說的話,你敢發個誓沒騙我們麼?」有戰士喊道。

    「我當然可以發誓,而且我還敢用陳克營長和我一起發誓。如果我騙了大家,我和陳克營長都天誅地滅,死無葬身之地。」何足道正氣凜然的喊道。

    這年頭百姓對於這樣的重誓還是很相信的,聽何足道這麼一喊,所有人都相信了何足道所言非虛。每個人都萬分興奮,此時就聽何足道喊道:「打下岳張集,大家有地種。」

    口號就是戰鬥目標,口號就是對未來的展望。這樣簡明清楚地口號一喊出來,所有的戰士都已經明白了一切,所有人都喊了起來,「打下岳張集,大家有地種。」「打下岳張集,大家有地種。」「打下岳張集,大家有地種。」

    在這個災年裡面,在水災摧毀了舊有社會秩序的日子中,大家不過是為了生存而聚集在了一起。現在這個團體終於告訴戰士們,除了現在活下去之外,以後該怎麼辦。看到了未來方向的同志們完全被這樣的明確的道路所吸引,達成了戰鬥共識。

    看著興奮的戰士們,柴慶國很是受到了鼓舞。他是一臉昂然,高玉傑倒是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何足道。而吳遼一方面受到了鼓舞,另一方面卻想趕緊恢復秩序。因為行軍條令裡面,不允許喧嘩。這幾百人的怒吼,如果被岳張集的人聽到了可就糟糕了。

    華雄茂此時正在岳張集的圍子的牆內,他左臂勒住張有良的脖子,右手上拎著一把刀。聽到彷彿從天邊傳來的隱約的聲音,他心中一喜。這些天的軍訓中,操演時候的口號聲他早已經習慣了。只是一聽,就能確定是保險團的大部隊的聲音。

    張有良的下巴已經被華雄茂卸了,他痛苦的臉上肌肉扭曲,但是他也聽到了這聲音。畢竟是參加過很多戰爭的人,這聲音是幾百上千的軍人一起怒吼的聲音。這是要發起攻擊的前兆。

    徐電手裡面拎了個桿長槍,他氣喘吁吁的站在兩人旁邊,端出了突刺的架勢。在他們面前,幾十個家丁和狗腿子們拿刀舉槍的。因為兩人背對牆壁,這些人就呈半包圍的姿態把三人圍在中央。但是張有良在華雄茂手裡面,這些人投鼠忌器不敢過於靠前。加上徐電會不時向試圖靠前的人猛刺一槍,把那人逼得退回去。倒也不好靠近。

    在張有良已經下定決心把兩人扣住的時候,華雄茂已經看透了張有良的念頭。保險團之所以會派兩人前來,本來就是要靠兩人的「功名」來嚇住張有良。這也是這次為什麼不讓宇文拔都與華雄茂同來的原因。若是宇文拔都來了,張有良或許不敢動華雄茂,但是對於宇文拔都就不會客氣。

    這就是那麼一瞬間,華雄茂已經下了決心。在準備營救上海入獄的同志期間,陳克把一些貨真價實的「殺人術」毫無保留的教給了大家。沒等張有良作出下一步的舉動,華雄茂撲了上去。他的目標不是張有良,而是張有良右邊的那個人。華雄茂不知道這是張有良的三兒子。之所以目標是這個人,原因很簡單。張有良旁邊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曾經怒斥華雄茂「放屁」。不過他也就這麼怒吼了一次而已。那聲音和態度裡面有憤怒,也有一種畏懼。這種人的心態華雄茂瞭解。他倒是真的被華雄茂的武舉人身份給鎮住了。

    而華雄茂首先要幹掉的這個人,自始至終沒有絲毫的情緒失控。他也憤怒,而且毫無畏懼。實際情況果然如此,那個人看到華雄茂撲來,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驚慌失措,而是蜷起身準備用腳踹華雄茂的小腹。如果華雄茂僅僅要是抓住他的話,這招倒也不錯。不過這個人判斷錯了。華雄茂的目標僅僅是那人的咽喉。咽喉的軟骨被捏碎之後,人不會立刻死,而是會在氣管封閉後痛苦的窒息而死。華雄茂要下這樣的狠手是有原因的。張有良給華雄茂的感覺太熟悉,他太像華雄茂的父親了。

    陳克曾經在黨會上討論過階級鬥爭的問題,地主們並不是天生的壞蛋。一個人想成功,他們就必須為某個勢力效忠服務。革命者們效忠的對象就是自己的國家,而地主們效忠的對象則是自己的家族。大家都不傻,如果一個人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大家是心知肚明的。如果想服眾,那麼就必須為大家的利益服務。華雄茂深知,如果是自己的父親一旦下了這樣的決心,哪怕扣住有功名的人也不怕,哪怕是對付有組織的武裝力量也不怕。那麼自己就算是抓了這樣的人做為人質的話,他們會喊出的話只有一句,「把我們都殺了。」這樣的人是能夠作出這樣有骨氣的決定的。而那個憤怒和畏懼的人因為不敢承擔責任,是不會下令要自己老爹的性命的。但是能夠忍住氣,而且終於家族命運的子弟可就未必不敢下手。

    華雄茂對於自己的身手有信心,捏碎那個危險人物的咽喉之後,他還有足夠的時間來制住張有良。所以他出手又快又狠。完全是不在乎挨一腳,也一定要對方的命。他做到了,經過數百上千次訓練後的,華雄茂手指捏住了敵人的咽喉。只是一發力,「喀啦」一聲就捏碎了那人喉部的軟骨。

    而張有良此時也反應過來了,他不僅沒有驚慌失措。相反,看到了三兒子咽喉被捏碎,張有良衰老的身體動了,他反而向花熊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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