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所謂「書讀三遍,其意自現」,陳克帶領著同志們把組織制度文稿給讀了三遍,詳細講述了一遍。特別是理論聯繫實踐,通過這次上海會審公廨事件來講述黨員應該如何遵守組織紀律。講完之後,眾人更深刻的明白了很多組織原則裡面到底是包含了何種含義。
「組織規章的真正核心說一千道一萬,只有一個。為『共產』主義和社會主義事業奮鬥終身。只要黨員真的有這樣的態度,自然而然的就能夠把握住這個。」在最後,陳克說道。
老黨員早就聽陳克多次說過要去安徽農村的事情,對陳克話裡面的真正含義心知肚明。新黨員裡面聰明的也大概明白了陳克的意思。
陳克見差不多了,就表示自己發言已經結束,該輪到其他同志發言了。
眾人沒想到陳克居然這麼簡單的就結束了,在眾人的想法裡面,陳克會講很久才是。在陳克發言後,眾人也都失去了繼續發言的興趣。眾人互相對視了一陣,王啟年問道:「陳克同志,這次上海的事情就這麼結束了?」
王啟年是廣東人,上海自從開埠以來,特別是成為通商口岸之後,來上海經商的廣東人就特別多,這次遊行當中廣東人在滬的同鄉會組織——廣肇公所出力甚大。死傷者中廣東人數量最多。從個人角度上,王啟年對於突然結束這個事件十分不能接受。
王啟年語氣悲憤,「陳克同志,你方才也說了,是人民救了我們。人民死了這麼多,官府肯定不可能出面為這些人討還公道。我們人民黨也就這麼視而不見麼?」
「這件事情我必須和召開正式黨員參加的黨組織會議進行討論。」陳克的回答十分冷靜。
「咱們這不是黨組織會議麼?」王啟年十分詫異。
「是黨員而不是預備黨員。這次正式黨員會議當中,會討論吸收新黨員的事情。我現在可以向大家表個態,對於外國巡捕打死百姓的事情,我們人民黨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這些天大家都討論一下自己的立場,黨組織在近期會找大家談話。」陳克給了王啟年回復。
雖然很不甘心,但是王啟年和其他同志們剛學習完黨的組織紀律,現在就強行違犯組織紀律也不合適。他悶悶不樂的表示沒有別的問題了。
預備黨員們都沒有別的問題,正式黨員們聽陳克說了要開正式會議,即便有問題,也知道現在不該發言,所以會議很快就結束了。
「王啟年同志,會後你留下來。正式黨員們也留下來,其他人可以散會了。」陳克說道。
預備黨員們不清不願的起身離開了會議室,其他人走的差不多了,柴慶國卻沒有起身,正式黨員們的目光不由得集中在他身上,但是柴慶國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於是不少人的目光又落在武星辰身上。武星辰不得已,扭頭對柴慶國說道:「慶國,你先出去,我們開個會。」
柴慶國在北京就有過這樣的經歷,上次是陳克,這次卻是自己非常相信的武星辰。他臉登時就難看起來。「武大哥,我想成為正式黨員。」
「這件事情我們會討論的,現在你先出去。」武星辰面無表情的說道。
柴慶國不敢對武星辰放肆,他不情不願的站起身。卻聽到陳克說道:「柴慶國同志,黨組織裡面沒有大哥二哥的,大家都是同志。所以,我請你以後在黨會上注意些發言。在黨會上只有武星辰同志,沒有武大哥。」
柴慶國瞪了陳克一眼,終於陰陽怪氣地說道:「我知道了,陳克……同志。」
陳克對此毫不在意,「很好,柴慶國同志,你先別走。我現在要交代一項工作給你。」
柴慶國沒想到陳克會這麼說,認為陳克就要刁難他,便大大咧咧的站在那裡,「陳克同志有什麼吩咐。」
「我想讓你守門,不要讓別人靠近過來。保證黨組織的會議有足夠的保密性。」陳克說道。
這個要求實在是出人意外,柴慶國不明白陳克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瞅向武星辰,卻見到武星辰別過臉根本不理他。柴慶國這才點點頭,「好的,我去守門。」
等柴慶國出去,片刻之後就聽到他喊道:「都別站在門口,該幹什麼幹什麼吧。別在這裡聽了。」接著走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看來柴慶國把那些聽門的都給攆走了。
「王啟年同志,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加入人民黨?」陳克開門見山的問道。
「齊會深同志當時問我,要不要來聽聽黨課,我聽了之後覺得很有道理。這就在齊會深同志的介紹下,當了預備黨員。」
「這次上海的事件你也看到了,我聽說傷員還是你幫著包紮的。革命的道路很危險,你對這件事情怎麼看。」
聽著陳克那非常平淡的口氣,王啟年並沒有被這樣的假象所迷惑,既然能夠問出這樣的話,那就說明黨組織對自己還是很有興趣的。他連忙說道:「我也沒什麼想法,這年頭死人我見得多了。我是覺得,跟著人民黨有前途。」
「有什麼前途呢?陞官,發財?我得很明白的告訴你,王啟年同志,藥廠的錢不是我們黨員自己的錢,而是黨的財產。是用來革命的錢,誰動一下試試看,我保證會讓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也會讓其他黨員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不是為了錢,決對不是為了錢。」王啟年連忙說道。他抬頭看著同志們灼灼的目光,突然覺得一陣心虛。他加入的時候陳克還在上海,王啟年是親眼看著人民黨是如何迅猛發展的。也知道陳克他們不是什麼可以糊弄的對象。但是自己真正的目的要不要說呢,他有些為難。
看王啟年欲言又止,眼睛也不知道往哪裡看才好。陳克等了好一陣才說道:「王啟年同志,有什麼就說什麼。你覺得對黨組織說些瞎話有意思麼?到現在,我想你已經很明白了,人民黨本身就是要造反的。我們造反都不怕,你還怕說個實話麼?」
王啟年下了決心,有些惴惴不安的說道:「我討厭洋鬼子。不僅僅是國內的洋鬼子。我最討厭的是南洋的洋鬼子。那幫洋鬼子們又貪,做事又黑。對中國人玩命的盤剝。我覺得把洋鬼子趕出中國還不夠,我希望能夠讓中國奪了南洋,把洋鬼子都趕回歐洲。雖然也接觸過一些革命黨,光聽他們說的東西就不對勁。只有在人民黨,聽到的道理才真的像是要革命的樣子。所以我才加入人民黨。」
「我們解放南洋,就得先解放中國。即便解放了中國,也得有很長時間的準備,才能去解放南洋。這可能要幾十年時間。而且革命麼,就會打仗,我們身為黨員難免就得在第一線作戰。可以說隨時都可能會死。你有這種準備麼?」
這個問題實在是非常尖銳,王啟年猛地生出一種自己被當作炮灰的感覺。他看著陳克那銳利堅定的目光,突然覺得口乾舌燥。不能不說,經過這次北京之行,陳克的變化很大。至少現在王啟年覺得在氣勢上已經被陳克所壓倒了。彷彿是自動搜索能夠有助於自己的信息,王啟年回想起人民黨的黨課,他突然問道「那麼我在誰的後面戰鬥。」
王啟年的問題問得真好,陳克心中大喜。他還是臉色如常的說道。「你會站在那些更早入黨的同志後面戰鬥,首先,我肯定會站在你前面戰鬥。但是在你的背後,是比你更晚加入革命的同志。我們更早入黨的同志死了,你就得接過我們的旗繼續戰鬥。如果戰鬥中你要跑,我們就會按照黨組織的制度來處分你。所以你有這種準備麼?」
陳克的回答讓王啟年覺得一陣振奮。如果不是被當作炮灰,那有什麼不敢的。「我有,我能做到。」王啟年大聲說道。
「那麼我們準備在近期把黨組織轉移到安徽去工作,你能服從組織的安排麼?」陳克繼續問。
「到安徽去?」王啟年聽說過安徽,卻不知道到底安徽是什麼模樣。但是既然黨組織要轉移到安徽,那麼陳克肯定是帶隊的。王啟年於是答道:「我服從組織安排。我會跟著組織到安徽去。」
「很好。那麼你可以離開了。」陳克下達了命令。
看著王啟年帶了興奮和激動的神色走出房門,武星辰親自起身看了看門外,又把門仔細關上,齊會深才問道:「為什麼先要找王啟年?」
「他是學醫的,我們到了安徽是絕對不能缺醫生的。有幾個專業的人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有,醫生是最重要的專業之一。我們到了鄉下,能夠給人治病,這本身就是極大的號召力。所以現在我們的醫學院必須馬上開學。能培養多少人就培養多少人。半年的話基本知識總能灌輸不少。以後在行醫過程中逐漸豐富知識吧。」
「半年內就要把黨部全部轉移到安徽麼?」齊會深問道。
「我想黨組織來通報一下我在北京的情況。」陳克詳細的介紹了整個北京之行的經過。同志們得知在安徽的官場上文有尚遠武有卜觀水,都十分欣喜。原本眾人都覺得人生地不熟的,貿然到了安徽困難肯定很大。聽完了陳克的報告,一種莫名的輕鬆感出現在大家的心頭。
「他們僅僅是提供了革命的一些基本支點,工作還得我們自己來完成。大家可別覺得萬事大吉了。很多事情都遠超出我們的想像之外,這次上海會審公廨的事情,開始前大家能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麼?」陳克並不想讓同志們過於樂觀。
「那麼文青準備帶誰去安徽。」齊會深提出了眾人都十分在意的問題。
「武星辰同志在上海的事情完成之後,就必須回到北方。讓星台一個人在北方,我不放心。武星辰同志再加上幾個其他的同志,先把北方的事情給穩住。」
「文青準備讓我在上海做完什麼事情呢?」
「我在會上說過了,洋鬼子殺了這麼多遊行群眾。這件事我們人民黨參與了,那麼就萬萬不能善罷甘休。我的意思是,首先把在獄中的四個同志營救出來。軟的來不了,咱們上硬的。然後,我是想把開槍的巡捕所在的巡捕房給炸了。如果可以的話,既然巡捕們是在工部局市政廳開的槍,那麼這個地方我認為也需要飛上天才行。」
「嘶!」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氣。陳克說起搞爆破簡直跟說來點夜宵一樣平淡。但是這兩個地方都並不那麼好下手。
「有人反對麼?」陳克問。
「不是那麼容易吧。」齊會深試探著問。
「我只是要把這兩個地方炸上天,炸死多少人倒無所謂了。呵呵,我本來以為會有些人反對我搞革命恐怖主義呢。」陳克突然笑道。
「革命恐怖主義?」同志們有些不理解這個詞。
「我其實是想,最好是能有軍隊,把這些人都抓起來,在公眾的面前公審,然後把他們給明正典刑。可惜了,現在我們的能力不夠,等我們有能力做到的時候,這批人當中大部分估計都會在咱們打進上海之前逃走了。不得已,我才想搞爆炸。這已經是下策了。」陳克很遺憾的說道。
這年頭,革命黨的恐怖襲擊一般都是針對滿清高官的,針對外國人的基本沒有。眾人實在是沒有想到陳克居然要以外國人為襲擊目標。陳克的方案一出,眾人的第一感覺是震驚,自然不會有人考慮實行這種恐怖襲擊的「合理性」與「正當性」。
「文青,你這麼做僅僅是為了報復外國人屠殺中國人民麼?」武星辰問道,「難道不是為了逼著其他人一定要跟著咱們走麼?」
「星辰說的也有一定道理。我對這件事情考慮的還不夠全面。先考慮把那幾個被抓的同志救出來吧。按照租界的習慣,我們自己若是不動手救人,這些人肯定是凶多吉少。」
其實武星辰說的沒錯,陳克既然決定要把這幾個同志救出來,就必須統一黨的意見。而且一旦實行了報復性襲擊,那麼租界和官府肯定會攜手追查「兇手」。黃浦書社裡面有化工人才,肯定會是重點調查對象。加上陳克他們那時候已經到了安徽,其他黃浦書社的成員肯定會被牽連。這個決定的後果相當的嚴重,陳克自己是絕對不能都斷專行的。
把自己的考量向同志們說明之後,所有人都不吭聲。陳克說的沒錯,雖然報復總是帶著極大的快感,但是報復帶來的後果同樣是非常嚴重的。
原本老黨員們還認為陳克要把預備黨員都給攆出去不太合適,到了此時大家才覺得這個選擇是相當的正確。會議開得時間頗長,最後制定了一個計劃。組織一支先遣隊到安徽打前站,對尚遠邀擔任縣令的縣進行一個摸底工作。隊長由華雄茂來擔任。然後帶領幾個可靠的預備黨員同去。
武星辰負責發動天地會的力量來調查巡捕房,租界監獄和洋鬼子的上海領事團工部局市政廳的情況,準備發動武裝襲擊。這件事情由柴慶國來配合武星辰。游緱自然負責炸藥的準備工作。陳克也會協助游緱。
齊會深則負責人事協調工作,盡可能採用其他手段營救同志們。畢竟劫獄這件事情實在是危險性太高,很可能達不成目的,反倒白白的損失了人手。
陳克則去拜會嚴復,希望作最後的努力,看看上海官府方面能否有什麼可以利用的條件。
工作分配雖然簡單,但是細節牽扯太多,也不知道談了多久。卻聽到柴慶國在外面喊道:「這裡面開會呢,不允許外人進來。」
「我是食堂的,開飯的時候到了。」說話的人用的是一口上海話,柴慶國這個山東漢子聽不懂。就聽柴慶國問道:「你說什麼?」
齊會深看了陳克一眼,陳克點點頭,齊會深出去和食堂的師傅說了幾句。這才回來,「咱們先吃晚飯吧。天也快黑了。」
這麼一說,大家才覺得餓了。紛紛表示同意。
眾人在宿舍樓下等著陳克去叫他的夫人一起吃晚飯。陳克一進門,登時就是一驚。屋子已經基本佈置完了。一切都很簡單,但是就是這樣簡單的房間,加上簡單的佈置,卻登時就有了生活的氣息。此時何穎在被窩裡面半坐著,被靠在床頭簡易的木板上,陳克的那本旅行地圖冊攤在被子上,何穎正在在看。床旁邊的桌子上放著其他幾本書。一見陳克進來,何穎臉上就有了笑容。
「房間好乾淨啊。」陳克讚道。
「這個樓裡面很有趣啊。水房那個自來水龍頭很好玩。」何穎還是年輕,對這些新東西非常有興趣。
「應該是。咱們去吃飯吧。大家在樓下等著呢。」
「嗯。」何穎大大方方的說道。
何穎在,晚飯的大餐桌上就不方便討論事情。而且說真的,即便是何穎不在,眾人也真的餓了。眾人都是狼吞虎嚥的吃著晚飯,根本顧不上說話。飯後,眾人都看著陳克,陳克知道大家想聽聽自己結婚的過程。畢竟在北京兩個月就成親,這也實在是太快了。
大概介紹了兩人認識的經過,還有娶親的經過,之後同志們都覺得這也太離奇了。雖然陳克做事一向挺離奇的,不過成親時人生大事,這麼短時間內解決,未免顯得有些草率。
「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我認識了何穎,覺得何穎很好。我想娶她。她就是我命中注定要娶的人。」陳克毫不羞澀的說道。話音剛落,就有人叫起好來。一看,卻是華雄茂。陳克覺得左臂一緊,卻見何穎緊靠著自己低下了頭。餐廳用的是大條凳,何穎本來就靠著陳克坐,這麼一擠兩人靠的跟近了。陳克展開左臂摟在何穎的左肩。何穎的臉更紅了。
「那這以後怎麼稱呼啊。弟妹?何夫人?還是陳何氏?」華雄茂打趣地說道。
「就叫何穎同志。哪裡用那麼多廢話。」陳克笑道。
本來大家也有鬧一鬧陳克的打算,結果看陳克毫不窘迫,齊會深帶頭,眾人紛紛鼓掌。「恭喜文青成親。」「恭喜何穎同志結婚。」在這一片真心的祝福聲中,何穎抬起頭,雖然臉通紅,但是她的笑容很真誠,「謝謝諸位。」
眾人一一做了自我介紹,華雄茂還非得湊上來握手,何穎遲疑了一下,看了陳克一眼。見陳克只是笑了笑,何穎還是很禮節性的和華雄茂握了手。
「何穎同志,我們一會兒還得開會。陳克同志就讓我們先帶走了。」華雄茂這傢伙看來時非常喜歡湊熱鬧,估計鬧洞房也是把子好手。
「文青,我在宿舍等你回來。你去忙吧。」何穎根本不接華雄茂的話茬,反倒是扭頭對陳克說道。眾人又是一陣大笑。刷了碗,把何穎送到宿舍,陳克就回去參加會議了。
會議直到晚上九點多才結束,安排了人民黨一月到三月的總體方向。
「正嵐和去安徽的同志們會很辛苦,過年怕也回不來。」在會議結束後,陳克說道。
「既然是文青定下了方案,我去做就行了。終於開始真刀實槍的幹起來,我可是幹勁十足呢。」
「那就好。」陳克對這個表態很高興。
「對了文青,有件事你得答應我。如果真的要對洋鬼子來硬的,你絕對不能把我給拉下。哪怕我實在安徽,你也要把我叫回來。這次我也參加了遊行,我也坐了牢。不讓我親自給洋鬼子點顏色看看,我這心裡面絕對放不下。你一定要答應我。」
「好的。我答應你。」陳克鄭重地做出了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