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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 第五百零八章 舊恨 文 / 四排長

    舊恨

    一桌,一椅,一張老式沙發,一座書架再加上一盞檯燈,這就是書房裡面僅有的陳設,跟這座木別墅外表的奢華別緻完全不相稱。夏繼嶺也完全不像傳說中的商界奇才、風雲人物,臉上始終帶著溫和慈祥的微笑,看上去更像一個和藹可親的隔壁大叔。

    「簡陋了點,不過我想你們應該不會介意,隨便坐。」從桌子底下翻出一個根雕煙缸,夏繼嶺笑著遞給李衛東,說:「我知道你吸煙,這些年我的哮喘病已經好多了,所以你可以隨意。」

    李衛東在煙缸上摸了一下,纖塵不染,也笑了,說:「看來夏先生自從『遇害』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裡?」

    夏繼嶺讚許的點了點頭,說:「你很細心,應該說是大部分時間都在這裡。中國最大的特點,就是只要你不把惹毛了,這個國家就是最安全的避難所,沒有人可以找得到你,即使是在最危險的地方。」

    夏若芸忍不住說:「可是我不明白,我明明……明明……」

    「芸兒,你是想說明明看到了我的屍體,對麼?」沉默了一下,夏繼嶺說:「我知道那個時候一定讓你很痛苦很難過,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現在的整形技術很發達,安排一個一模一樣的替身並不是難事,至於鑒定報告……」

    「至於鑒定報告,根本就是國際刑警在搗鬼。」李衛東抽出支煙點燃,說:「為了對付將軍和岳天雄,夏先生已經跟國際刑警達成了秘密交易,由警方來替他弄虛作假,偽造出包括鑒定程序在內的各種證明。世界上好像沒有什麼東西比警方的報告更可信更權威的了,以至於連方震南、岳天雄那麼精明的人甚至包括將軍,統統都被你騙過了。楊倩柔告訴我,她真正的幕後老闆並非,而是有人與秘密合作,這個人當然就是你,對麼夏先生?」

    李衛東的每一句話說的都很直接,多少帶出點火藥味兒,這讓夏若芸未免有些緊張。她覺得李衛東從來都不是那種裝13的性格,或許對於父親的有些做法會感到不滿,但畢竟是她爹老子,也就是李衛東的未來准岳父啊!

    雖說李衛東跟夏若芸已經正式定親,可那是陸伯涵做的主,也就是說,這樁婚事並沒有得到夏繼嶺的正式認可。現在父親死而復生,萬一惹惱了他,反對婚事怎麼辦?就算婚姻自由,作為女婿也不好太過分得罪岳父吧,不然婚還沒結呢,翁婿倆先鬧起來,豈不讓人笑話死了!

    豬頭!就算你有什麼意見,委婉點說會死麼?更別說你本來就多吃多佔,想把人家兩個女兒都娶了!夏若芸偷偷拉了一下李衛東的手,低咳一聲示意他別太過火,夏若冰則對這些統統當做沒看到,自顧在一旁拿著楊軒的多普達手機給姚薇發短信。

    夏若芸的小動作並沒能瞞過父親的眼睛,微微歎了口氣,夏繼嶺說:「小東,我知道你之所以對我有意見,是因為覺得我在利用你。我承認,你確實幫我做了很多事,包括對付方林、岳天雄、還有將軍,但是我沒有別的選擇。我身邊的人,連親手撫養長大的楊軒都背叛了我,還有誰可以相信?如果沒有你,今天就不會有我夏繼嶺站在這裡跟你們見面,甚至連我的兩個女兒,也是凶多吉少。不過小東,希望你能相信,你原本就不是我計劃之中的一部分,就算我利用了你,那也絕非我的本意。」

    李衛東不無譏誚的笑了笑,心說當然。我跟冰冰第一次去廣州參加珠寶展的時候,也正是你導演的「遇害」計劃揭開序幕,而那時我才剛剛從遊戲世界得到裝備,就算你先知先覺,也不可能知道我的這一身本事是從哪裡來的吧?

    「我跟岳天雄的仇恨,以及同陸家之間的種種糾葛,都源自十九年前一場荒唐的婚事。」夏繼嶺推開窗子,望著外面一大片盛開的櫻花,神情忽然變的有些黯然,「冰冰,今天你不認我這個父親,我真的理解,只是有些話這些年來一直埋在我心裡,我想也應該讓你知道當年的真相了。就算你會怨我恨我,至少把下面這段話聽完。」

    啪,夏若冰手裡的手機跌落在地,她的手因緊張而微微有些顫抖。其實在來的路上她就隱隱感覺到會提起當年的那些舊事,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理會,可是當自己的親生父親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她卻無法放下多年來一直糾纏在心裡的疑問,一句「我不想聽」就在嘴邊,可是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夏家曾經也是個望族,曾祖正安公曾在同治年間做過道台,四品大員,後因開罪了李鴻章而棄官從商,輾轉上海經營船埠生意。一直到日本人打過來,民國二十六年上海淪陷,祖父因暗中幫助國民政府運輸藥品,遭到日本人的殺害,船埠被查封,夏家也被殺的殺、抓的抓,從此沒落,到父親這一輩連生計都成了問題,只好遠渡香港謀生。」

    「在我十六歲那年,父親病逝,迫於生計只好放棄學業,去陸氏珠寶做學徒,因為踏實肯干加上腦子還算聰明,很快便嶄露頭角,得到了賞識和重用,從學徒到經理再到集團助理,我漸漸成了老爺子的心腹。當時的陸氏集團正如日中天,但一直都有一個宿敵,就是內地鄒家,兩大家族明爭暗鬥已有幾十年。由於一次決策性的失誤,陸家產業差點被斷送了半壁江山,幸好我識破了鄒家的計劃,化解了這一場危機。老爺子高興之下,當眾宣佈將陸家大小姐也就是芸兒的母親許配給我,招我為婿,可就是這個決定,成了之後種種仇恨的引子。」

    「陸伯涵的兩個女兒,大女兒素性沉靜,二女兒卻是活潑外向,因為我經常出入陸府,所以跟菁菁——冰冰,也就是你的母親,我們經常見面,久而久之就有了感情,只是陸家規矩一向很大,所以不敢向老爺子提起。直到那天老爺子當眾宣佈了他的決定,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本打算找機會向他坦白,不想他……他為了拉攏同為客家幫六大家族的岳家,就在宣佈我跟盈盈婚事的同時,竟做主將菁菁許配給了岳天雄!」

    「因為當時有各界名流在場,那種情形下你們應該可以想像,如果我說出實情,陸家一定會顏面掃地。為了顧全大局,我也只能接受這個命運的玩笑。如果事情就到此為止,就算痛苦也不會引出後面那麼多的糾葛,可是,可是偏偏……」

    夏繼嶺肩膀一陣顫抖,扶著窗欞喘息了好一會才漸漸平復下來,從背影看上去傷感中帶著一絲憔悴。夏若芸忍不住叫了聲:「父親,你身體……」

    夏繼嶺搖了搖手,繼續說道:「菁菁當時正在英國留學,得知我跟她姐姐定親,她也被許配給了岳天雄,連夜趕回香港,不巧我正好因為生意上的事去了台灣,結果她誤會是我變了心,一怒之下同意了跟岳天雄的親事。直到她留學歸來,無意中知道了當初的原委,竟在大婚前夜出逃,找到了我。那一晚我只記得跟她一邊喝酒一邊哭,直到酩酊大醉,第二天才發現……才發現我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菁菁性情率直,一直都是敢愛敢恨,敢作敢當。她下定了決心要跟我在一起,可是那時盈盈已經懷了芸兒。無奈之下我只有跟盈盈坦白一切,盈盈的性子跟她妹妹正相反,沉靜賢淑,而且很大度,她知道如果這些事傳開來,會丟盡陸家的臉面,為了顧全大局,默許了我跟菁菁的事,對誰都沒有聲張。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久之後這件事還是傳了出去,老爺子自然是暴跳如雷,誓要殺我一雪恥辱,而更讓我意想不到的是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菁菁逃婚,對岳家來說當然也很難堪,岳家跟陸家就此決裂。岳庭山也就是岳天雄的父親,為了挽回顏面替兒子又說了一門親事,是東亞船王的掌上明珠,兩家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沒想到岳天雄雖然跟菁菁只見過幾次面,卻對她一見鍾情,發誓非她不娶,以至於鬧到最後氣的岳庭山中風而死。及至我跟菁菁的事傳出,岳天雄自然把一切都歸罪到了我的頭上,認為是我害死了他父親,千方百計想置我於死地!」

    「面對岳家跟陸家兩大家族的追殺,我只能東躲西藏亡命天涯,所幸盈盈和菁菁兩姐妹對我不離不棄,加上芸兒跟冰冰的出生,那段時間雖然每天提心吊膽,但卻是我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可是我卻沒想到命運又一次跟我開了個殘酷的玩笑,我,我竟然會親手殺死了菁菁,我這輩子最心愛的女人!」

    「什麼?!你再說一遍,是你殺了她?!」

    夏若冰蹭的跳起,緊盯著夏繼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夏繼嶺臉色變得越發蒼白,呼吸一陣急促,用力按住胸口說不出話。夏若芸哽咽著說:「冰冰,你先別激動,父親身體不好,還是……還是我替他說吧。父親當時為了躲避追殺,帶著我媽還有小姨逃亡到了台灣,那時他哮喘正發作的厲害。有一天夜裡小姨起來餵他喝藥,父親剛巧醒了,房間裡又沒有開燈,迷迷糊糊中看到床前站著個人影,還以為是老爺子或者岳家派去的殺手,結果……結果就……」

    「夠了!我不想聽!!」夏若冰眼淚唰唰湧了出來,肩膀簌簌直顫,說:「夏繼嶺,你今天就是想讓我聽你說這些麼?讓我知道我爸怎麼親手殺了我媽?從小到大我都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別的孩子受了委屈,可以賴在父母懷裡撒嬌,我就只能躲在牆角里哭!你知道我是什麼感受麼,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夢見我爸媽來接我麼?好,現在你又告訴我是我爸把我媽給殺了,你是想讓我原諒你,還是覺得我不夠可憐,還想對我更殘忍一點!!!!!你,你們……好……」

    話未說完,夏若冰忽然搖晃了一下,整個人直挺挺的向後便倒。李衛東手疾——連忙扶住,只見她雙眼緊閉,但還有脈搏,原來是一時氣急暈了過去。用力在她人中按了幾下,夏若冰低低哼了一聲,緩緩吐出氣來,看到李衛東先是呆了一呆,接著就一頭撲到他懷裡嚎啕大哭。

    夏繼嶺此時也忍不住老淚縱橫,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上,說:「冰冰,我知道我沒資格請求你的原諒,我,我是個殺人兇手!我沒有臉面對你,更沒臉面對你母親的在天之靈!但我還是想把一切真相都告訴你,就算你恨我,至少不會糊里糊塗的過一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對麼?」

    夏若芸也顧不得傷口疼痛,掙扎著下了輪椅,握著妹妹的手說:「冰冰,我知道這些事會讓你難以接受,但是你不覺得父親也是個受害者麼?因為小姨的事,我媽也離開了父親,落髮為尼從此青燈古佛,父親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更擔心跟陸家還有岳家的仇恨會牽連到你,所以才會忍痛把自己的女兒遠送內地,骨肉相隔。就算這些全都是老天爺的懲罰,你不覺得命運對他也一樣殘酷麼!」

    李衛東此時卻顯得出奇的平靜,剛才從夏繼嶺口中說出的這些話,與夏若芸還有陸伯涵告訴他的基本一致。待父女三人情緒都稍稍平復了一些,說:「夏先生,那後來呢?」

    「後來的事,差不多你應該猜到了。」夏繼嶺低頭長歎了一聲,說:「陸老爺子之所以能在省港立足,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組織的支持,我之前替他做事,也跟將軍打過交道。直到我跟陸家徹底決裂,將軍欣賞我的才幹,以擺平我跟兩大家族的仇恨為條件,讓我替組織做事。在當時的情形之下,我根本沒的選擇。岳天雄雖然表面上同意跟我和解,甚至在鄒長龍的一力撮合下我三人結成了拜把兄弟,但是我知道他心裡對我的恨意絕對不會消除,他是個很能忍的人,一定在等待機會,對我發出最致命的一擊!」

    李衛東眉頭忽然微微皺了一下,說:「鄒長龍之所以要跟你和岳天雄結拜兄弟,想必是為了共同對付陸伯涵了?」

    夏繼嶺苦笑了一下,說:「這世界上除了利益,還有什麼可以讓人和人之間成為朋友的呢?我剛才說過,鄒家跟陸家原本就是宿敵,鄒長龍當時剛剛繼任家主的位子,見到岳家跟陸家決裂,而我又讓老爺子蒙上了奇恥大辱,認為他的機會來了。可事實上他還是低估了陸家的實力,老爺子麾下四大金剛坐鎮,尤其是老大陳烽、老三連輕侯,一個極具人脈魄力,一個是出了名的智囊,此二人聯手,再加上陸家在東南亞多年養成的根基,幾乎沒有什麼可以撼動。就連將軍跟他的組織,都不得不對老爺子容忍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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