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我已經盡力了
楚雲升無緣無故地被幾個莫名其妙的人.刺穿了鎖肩,雖然他成功地精彩地反擊了,並令全場震驚地挑飛了金甲女人的頭盔,卻連句話都沒能問個明白,便被老孫等人連忙架了出去。
當然,他想問也問不了,撕裂地嗓子根本發不出任何正常的聲音。然而,當他看到、聽到,老孫衝著金甲人點頭哈腰,像孫子一樣不停地道歉,並為了「養傷費」而立即替不能說話的楚雲升表示「千恩萬謝」。
楚雲升一下子沉默了,老孫情報有誤,惹了9隊惹不起的勢力,需要以道歉保身,他能理解,這沒什麼好說的。但他毫無緣由地被人家攻擊直至流血受傷,卻還需要跟孫子一樣對肇事者「千恩萬謝」,令他胸口控制不住地像堵著一團棉花似的。
他無法推翻一個事實,在這裡,這片植物林,只要他還戴著這個面具,老孫作為隊長,就始終代表著他。
這本來也沒什麼,他一向可以為了活下去做出任何事情,但黑暗降臨後,他躲過、逃過、猥瑣過,裝死過……等等,什麼都幹過,就是從來沒有如此窩囊過,被人攻擊了,還要屈辱地「千恩萬謝」,即便是黃山之戰,面對多如繁星的強敵,他也寧死不降過,又何曾如此過!?
可是,這麼多人中,這團堵在胸口,偏只他才有的窩囊感覺,卻陡然間讓他從另外一個角度,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了黑暗時代以來的自己。
迅即,他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是要學「麻木」,學別人的生存方式,是需要「學」,而不是像那個女人一樣,自然而然地面對一切災難,自然而然地抹平一切心結。
因為不管他如何一直提醒自己、告訴自己,他得有自知之明,得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但在他的心中,都一直隱藏著一絲驕傲,一絲由古書帶來的驕傲。
這絲驕傲就像種子一樣埋在他心底,從一開始他便將自己脫離開其他人,以一種他從不曾注意到的「居高臨下」的視角對待所有人,不論是朋友親人兄弟,還是敵人他所恨的人,一概如是。
不論是陽光時代,還是黑暗時代,即便再無能的人,內心深處都有一股「孤芳自賞」的意識,並總能替自己找到一絲「與眾不同」的東西,作為自我安慰式的「驕傲」。
這個東西,在陽光時代,表現到字面上,叫做「尊嚴」!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自尊,屬於自己的驕傲,哪怕沒有一個其他人承認,他也會自我確認,陽光時代楚雲升也有一模一樣的這種心態,但進入黑暗時代以來,這東西卻發生了他始終沒注意到的奇妙變化。
隨著他的力量越來越強,一個個天賦橫溢的覺醒者敗在他手裡,這顆自信的種子也越扎越深,當連冰火異族以及神域蟲珉都無法戰勝他的時候,這絲隱藏在他內心的驕傲實際上已經到達了巔峰。
但它並不是什麼好事,當一個人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驕傲」與「自尊」太強,而現實卻依舊殘酷地讓他頭破血流、一失再失,什麼都保不住的時候,這種反差地刺傷與挫敗感,會叫人不知所措地茫然與痛苦。
楚雲升被面具人隊友被架在胳膊上,恍惚間越來越通暢了,從一開始,這絲匿藏的驕傲就讓他以為能保住余小海,結果他眼睜睜地看著余小海消失了;接著他以為他保住他愛的家人,結果又眼睜睜地看著整座金陵城消失;……最後,他以為他能保住如兄弟般的傻大蟲,結果卻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傻大蟲『自殺』身亡。
每一次失去後,他都開始拚命地修煉,玩命地提高實力,尋求一個極端,於是力量越來越強,那絲驕傲也越來越自我隱藏滋生,但每一次到頭來還是保不住他以為能保住的東西。
當眼淚已流乾,悲痛已無處可以容納,甚至仇恨都到了盡頭,只因為曾有過那一絲隱藏內心的驕傲與自信,最終還在折磨他心靈的,只剩下強烈的自我內責,痛恨自己的不爭氣!
驕傲太強,而能力又太弱,碰得頭破血流,才是一切矛盾與痛苦的根源。
他一直只意識到矛盾的一頭,因此只顧埋頭同殘酷的世道玩命賽跑,想盡一切辦法提高實力、能力,卻從來沒有一次真正回頭審視已經越來越脫離現實的「驕傲」與「自尊」。
這東西就像是「心魔」一樣,能力越強,它愈強,阻礙他接受不得不接受的殘酷現實,折磨他矛盾的心靈,影響他的一舉一動,所作所為。
抬屍的女人能夠麻木地接受她的境遇,是因為她沒有任何能力掙扎與抵抗;持弓女至死都不能擺脫對弓的**,是因為她的力量賦予了她盲目的驕傲;而他,又何嘗不是!?
楚雲升一下子像是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一般,清醒了。
從黑暗降臨的第一天開始,他便陷入這個噩夢,無限循環的夢靨,始終無法掙脫它的桎梏,直到剛剛,在面具人老孫如孫子般的「千恩萬謝」聲中,他所有的驕傲與自尊,此時此刻全被撕地粉碎,一寸不留,囚困他心靈的牢籠終於忽然被打開,從此,一片開闊!!!
我已經盡力了……
楚雲升對著那些飛舞在他腦海中熟悉的影子們,心道釋然,一聲「盡力了」,道盡了他壓抑太久的辛酸。
此一刻,他渾身一鬆,一種從未有過的「解脫」的感覺,襲心而至,令他潸然淚下,這一些眼淚,不是為任何人而落,而是只為他自己,只為他囚禁已久的自心而流。
他任由面具人將自己拉走,望著金甲人等人,他想笑,他很久很久沒有「真正地」笑過了,硬邦邦地嘴巴,幾乎已經讓他忘記了笑容的感覺。
「啞巴,你還笑得出來?」瘦個面具人詫異地看著楚雲升扭曲在面具上的古怪笑容。
楚雲升卻不改笑意地轉而看著他,似乎在說,我為什麼不能笑?我偏要笑!
「啞巴是笑自己命大,換我,我也得偷笑了,金甲督領啊,真要殺啞巴,啞巴哪裡還有命在?她連自己的武器都沒用!
不過,啞巴還真有你的!你是咱們面具人軍團中,不,整個植物林中,除了咱們軍團長黑甲督領,以及綠甲督領外,有史以來第一個可以一矛挑飛金甲督領頭盔的人,這事我猜要不了多久,全植物林的人都會知道,你小子就要出大名了!說不定軍團長還要親自接見你呢!」駕著楚雲升的面具人,感慨地說道。
瘦個面具人奇怪地、仔仔細細地來回打量楚雲升,半響道:「老六你別說,還真有可能,咱都小看了啞巴,聽說分配啞巴的時候,居然沒人要,大隊硬塞到我們9隊的,這會,7隊的王大頭、10隊的高老莊估計得悔死了,還是咱孫隊威武啊!」
楚雲升「上班」沒幾天,就被刺傷的結果,也並非完全沒有一點好處,除了從金甲女人得了一筆所謂的「養傷費」,更是奠定了他在9隊中的地位,雖然他其實不在意最後這點。
一群「敲詐」受挫的面具人,胡亂地給楚雲升包紮後,立即浩浩蕩蕩地衝向下一個黑市點,一個植物林城市中最底層人類交易所需的地方,那裡雖然沒有什麼太大油水,但同樣從來沒有什麼太深的背景。
硬要說這個黑市點中,某些人的確有什麼後台的話,那麼面具人9隊大抵就算是他們最大的後台了。
這裡是最底層人類的掙扎線,卻是面具人9隊的天堂,在這裡沒人敢違逆他們的意思,他們擁隨意安置一個奸細之類罪名的權利,然而堂而皇之剝奪對方所有「財產」「身體」甚至「生命」。
楚雲升覺得他們現在又像陽光時代某條小街道上的「城市管理者」,因為當老孫他們的身影剛出現街頭,他就聽到有人驚呼:「面具人來了,快跑啊!」
然後,一陣雞飛狗跳,罐打瓶摔,整條街頓時亂成一團,收攤的收攤,推車的推車,倉狂不堪。
當他們氣喘吁吁地跑到街尾,排在老三的瘦個面具人叼著土煙,從牆角轉過身,衝著他們吐出一個煙圈。
面對呆若木雞地人群,瘦個面具人夾住煙身的手指蹭蹭了發癢的眼皮,淡淡地道:「老十七,愣住幹什麼,拿啊!今天就數你最倒霉了,哥幾個讓你先挑!」
他沒有用「搶」這樣強盜的字眼,也沒有用「沒收」這樣官方的說法,卻只用了一個十分隨意,像是在自己家一樣的「拿」字!
可見這裡已經腐化墮落到什麼程度了?
老十七是指楚雲升,他在9隊的地位牢固後,第一個改變就是從「啞巴」升級到「老十七」,老孫為老大,其他原十五名面具人順序排開,排到楚雲升這裡,也就是老十七了。
楚雲升目光微微一掃破破爛爛地人群,他們頓時低下頭,躲避著楚雲升的目光,生怕被楚雲升看中手中的東西,怯怯地後退,小孩膽怯地目光從大人瘦弱的腿縫隙中露了出來,緊張地望著面具人。
他忽然伸手「拿」走了瘦個面具人手中的土煙,抱著長矛靠在牆上,吸入一口,感受著火辣辣地煙味,他不想攪和到這裡的任何事情中,只想享受心靈掙脫後的這片刻的寧靜。
而且,他還不至於到要打劫一群比他還慘的人。
「靠,居然拿老子的!」瘦個面具人***了***空空如的手指,愣了一下,罵罵咧咧道:「你們這幫孫子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找死啊!男的站左邊,女的站右邊,快,趕緊給老子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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