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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赴約
眼下的形勢對小秦來說相當的不利,科長老郭調副處巡視員的希望破滅了,在年底機關裡只有兩個即將退休的科長調上了巡視員。那兩個科長資歷都比郭科長老,老郭調不上巡視員也在情理之中。還有幾個月老郭就要退了。
老郭已經沒什麼顧忌了,不管跟誰說話,態度都很沖,就跟吃了槍藥似的,走起路來也橫著膀子。這和以前老郭的形像大相逕庭。以前的老郭為人謙和,辦事小心,多年的機關工作他早就明白了該說什麼,該做什麼。現在老郭就要退休了,卻一反常態,早就把機關的遊戲規則忘到了腦後。他要在最後幾個月的機關生活裡,活出個真我來。
機關領導歷來都有個尺度,就是從不和即將退休的幹部糾纏,說到底也糾纏不出什麼名堂來。退休於部幹了一輩子了,什麼都無所謂了,和領導關係鬧僵了,大不了退休後少來機關兩次,反正退休後就不和機關發生什麼關係了,退休工資每月到銀行去領,給退休人員長工資,那是國家的規定,少一分一厘都是不可能的。像老郭這樣,退休前願望沒能完全實現的幹部,現任領導一般都是躲著走。
領導躲老郭,老郭卻不躲領導,現在他有滿腹牢騷需要發洩,那是積攢了大半輩子的牢騷,說起來冗長得很,情緒自然很義憤。領導每次看見老郭心裡就很虛,表面上又不能顯現出來,還要熱情地打哈哈。老郭似乎抓住了領導的短處,去領導辦公室,他會目中無人,長驅直入,然後坐下來就沒完沒了,痛說自己這大半生,牛呀馬呀地為革命做了那麼多工作,現在就要退休了,兩手空空,連個巡視員這樣虛空的一個頭銜也沒混上,悲涼呀。老郭反覆地在直抒胸臆。領導就點頭,歎氣,關鍵的時候,還要安慰老郭幾句。
這些日子的老郭,就變成了祥林嫂,見誰跟誰都絮叨自己的委屈和不滿。正常人,都遠遠地躲著老郭。唯有小宮不躲老郭,一天中午,小宮還專門把老郭請到機關外一個酒樓裡,兩人不知整了多少酒,反正回來的時候,老郭有些喝多了。於是老郭辦公室的門也不關,大著聲音,也大著舌頭說:小宮,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事我要辦不好,我就白活了。
小宮的事自然是接班的事,老郭這麼一說,小宮忙把老郭的門關上,又是擰毛巾、又是倒茶的,一通忙活。
這些日子,小宮是很開心的,嘴裡不停地哼著歌,和老郭情緒形成了明顯的反差。小宮在老郭面前一點也不得意忘形,他和老郭一起同仇敵愾,苦大仇深的模樣。一離開老郭,小宮的臉上立馬鮮花盛開了。
小秦看在眼裡,心裡就想,小宮這小子在機關沒白混,已經入道了。
老郭果然說到做到,他一次又一次長驅直入領導的辦公室,闡明自己的觀點,力保小宮能接上自己的班。老郭什麼影響不影響的,他已經不在乎了。
換個角度想,領導也不一定把這個空出來的科長位子當回事,誰幹不是干呢,說不定,老郭這麼一折騰,小宮就能順利地接班。
管理科現在只有小秦感到悲哀了。在接老郭班的事情上,平心而論,應該輪到他的。現在老郭這麼一折騰,又在如此關鍵的情況下,楊科長不受待見了,沒人替小秦說話了。小秦就感歎自己生不逢時了。
小宮又明目張膽地邀請打字員小雨去郊遊了,小宮老婆一定又到外地採訪去了。老婆一不在身邊,小宮就渾身激情,看女孩子的眼神就別樣起來。於是他和小雨一拍即合,兩人嘻嘻哈哈,南長北短地議論郊遊的事。
自從小姨子住進小秦家之後,小秦也想開了,反正她白吃白住,送孩子就讓她送去,早晨她願意做飯就讓她做去。小姨子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她也覺得白吃白喝的有些於心不忍,一些家務活,她主動地承接了下來。小秦也樂得輕閒。人一輕鬆起床就早了,家屬院不遠處有一個小公園,一些晨練的人都集中在小公園裡伸胳膊踢腿的。小秦也加人到了這些晨練的隊伍中。
幾天前,小秦看到了一份報紙,有一則消息說:現在中年人壓力大,很容易猝死。小秦就想,自己也三十多歲的人了,一晃也快到中年了。小秦看了這則消息就有了緊迫感,於是他開始鍛煉了。他不想中年就猝死,孩子還沒長大成人,生活應該說剛剛開始,他還沒有活夠,他要好好地活下去。
在晨練的時候,就發生了一件事。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個老人在一棵樹下倒了下去,那個老人原本是在樹下打太極拳的,打著打著就倒下去了。剛開始小秦並沒有在意,以為他累了,躺在草地上休息,看了一會兒,又看了一會兒,發現有些不對頭,就走過去,這時已經有幾個老人也圍了過來。老人們顯得很有經驗,一眼就看出不對勁了。因為他們都互不相識,顯得有些冷漠。
小秦上前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老者有些面熟,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圍上來的只有他一個年輕人,那幾個老人都用眼睛望他,並說:要是及時送到醫院,也許還有救。說是這麼說了,並不見誰有所行動。小秦只好走過去,把老人抱了起來,公園不大,沒幾步就走到了門口,一輛出租車又及時停在了眼前。
接下來的一切就都很通俗了,小秦又交押金,又打電話的,忙上忙下好幾個回合。老人終於搶救過來了。原來老人心臟病犯了,身上又沒揣救心丸什麼的。醫生說,要是再晚來一會兒也許就沒救了。救活過來的老人自然很感動,拉著小秦的手,千恩萬謝。小秦直到這時,腦子裡才忽啦想起,這個老人不是別人,正是退休不久的老行長。於是小秦說出了自己的工作單位,老人也張大嘴巴,兩人頓時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小秦沒能一眼認出老行長,是因為雖說在一個行裡工作,他真正地並沒有見過老行長几面,層次相差得很遙遠。行長在位時又很忙,從省裡到縣裡有許多會議要參加,平時在行裡也上不了幾天班。就是在行裡,也輪不到小秦和行長打交道,就是科長一級幹部想見行長也得提前約見。
小秦救完人沒有馬上走,還有一個真正原因是搶救老人的錢是他墊上的,他不能這麼走,是死是活總得有個說法,那是他準備週末老周叫他去打麻將留出的錢。自從上次同鄉聚會之後,他第一次發現,其實老周也挺可憐的。自己就這麼遠離老周,覺得挺不仗義的。於是他發誓,只要老周叫他去打麻將,他一定前往,還和以前一樣。畢竟自己留省城是老周幫的忙,要是沒有老周,自己這時說不定連工作都混不上。
小秦是個善良的人,也是一個有良心的人。他不想讓這些錢打水漂,不管結果如何,他要聽個響動。
這個響動,他果然聽到了。行長的老伴趕來了,不僅還上了他的錢,老行長還拉著他的手,聲若洪鐘地說:「小秦,週末去家裡玩,啊。」
週末的時候,小秦差不多把老行長的話忘了,在他的潛意識裡,老行長是退休的人了,退休的人就沒什麼用處了,況且,老行長和新行長的關係又不睦,這一點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原來老行長重用的那些人,現在都靠邊站了,新行長一上任要樹立自己的威信,組織自己的骨幹。楊科長就屬於老行長的人,不受待見了,弄了個並列科長的角色。
小秦救了老行長純屬偶然,在他的義舉中,一點也沒有功利色彩。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週末的時候,老周並沒有約他去打麻將,一下子無事可幹的小秦頓覺空空落落的,以前他對老周每到週末約他去打麻將已經厭倦了,甚至還有些敵意和不情願。老周突然不約他了,他又顯得無著無落了。在無所適從中,他想到了老行長,和老行長說過的話。
小秦就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去老行長那裡坐坐,沒啥好處,也沒啥壞處。門牌號老行長已經告訴他了,就在附近的一棟居民樓裡,那棟樓小秦熟悉,每天上班下班時都經過那棟宿舍,但他一直不知道,那棟普通的樓裡就住著老行長。
小秦敲開老行長家門時,才發現老行長家外表普通,裡面的內容一點也不普通。這是兩套房子打通後形成的一大套房子,房間就有五六個,廳大得有些誇張,除了賓館的大廳外,小秦還沒見過這麼大的廳。
老行長家就顯得很冷清,老行長正坐在窗前朝外望車水馬龍的街道,這麼大的房子只有老行長和老伴兩人。小秦的到來,無疑讓老行長又驚又喜,老行長指揮著老伴又是拿煙,又是倒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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