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緊鑼密鼓(二)
「怎麼,她還生著病?」
「那算什麼病?不過是被打了幾鞭子而已,照我看,打了也是活該!」韓夫人說的很是不憤。
「那倒是。」傅雪嬌附和:「本來就是犯人麼,犯人不打,難道還打我們這樣的不成?」
繞到韓夫人身後力道適中的幫她捶著背,傅雪嬌又問道:「外婆說她還吃著藥,那藥,該不會是和外婆的一藥一併熬製,同時送到吧?」
「你還真就說著了!」韓老夫人這次真是氣的鼻孔都要翻起來:「那是個什麼東西,居然和我用一個品級,要不是看她馬上就要金殿庭審,有皇上下旨要好好待著,老身非得扒了她一層皮,叫她認認尊卑不可!」
「那是,那是。」傅雪嬌面上笑的溫婉,一邊給老太太捶著背,一邊說了幾句別的話岔開話題,然而眼睛都看著小萍,微微的使了個眼色。
小萍輕輕點點頭,不動聲色的由一院子侍女丫頭中退了出去。
「想不到韓侍中對朝雲禮儀居然如此精通,這麼看起來,倒是我這個禮儀博士名不符實,枉擔虛名了。」宋雨前在椅上欠身,顯是事情己經商討完畢。
「哪裡,宋博士博古通今,我也是佩服的很。」韓書儀謙笑著說道。
「韓侍中對此事如此通達,想來也是家學淵源吧?」
「哪裡,只是自幼喜歡這等東西,多讀了些書罷了。」
「哦?」宋雨前的眼睛一亮:「韓侍中的意思,是你這裡有許多禮儀書籍?韓侍中大家俊才,能讓韓侍中看得入眼的書,必然不同凡響吧?」
「也沒有宋博士說的那麼誇張,不過,倒也確實有幾本孤本古本罷了。」韓書儀過謙不好,只好淺笑承認。
「韓侍中,下官平日一介腐儒,平日裡也沒有什麼愛好,只有這書之一途,只要一聽到,就會兩眼放光,雖然知道如此甚是失禮,可是,可否請大人允下官去藏書處一觀?」
「這……」韓侍中略略猶疑,對宋雨前這等只因公事而有所往來之人本不欲多做深交,可是看宋雨前一片懇切,一時又不好拒絕,只好起身說道:「也好,就請宋博士多多指正了。」
說著話,正要引著宋雨前往後院走,忽然一個下人匆匆趕來,看到韓書儀立即恭聲說道:「公子,靖王來訪,老爺請公子一同前去迎候。」
韓書儀略微一愣,轉身有些抱歉的看著宋雨前,宋雨前卻彷彿看不懂韓書儀的意思,笑著說道:「韓公子儘管去忙,只需讓小廝帶我過去就可。」
韓書儀面色變了一變,終究沒有說什麼,叫來報信小廝帶著宋雨前去藏書樓,自己則說了一聲抱歉,快步往前院走去。
宋雨前目中光芒一閃,卻又極快的隱沒無蹤,只微微一笑,對著小廝說道:「有勞小哥了。」
「薔薇姑娘,該吃藥了。」小婢女端著一碗棕色濃郁的湯藥走進門來,放到一旁的桌上,看到前天才進來的薔薇正斜倚在一個臥榻上,背後靠著厚厚的軟墊,神態安閒的看著一本書。
晌午的陽光從窗外傾斜而下,薔薇將埋在書的眼睛轉開,對著那小婢女扯唇輕笑,小婢女立時連呼吸都有些忘了。
手中一抖,托盤就沒有放穩,若不是回神的快,只怕連上面的藥都要灑了。
手忙腳亂的扶穩了藥碗,對著薔薇不好意思的笑笑,輕聲說道:「薔薇姑娘,先把藥吃了吧。」
看著薔薇身姿慵懶的下了軟榻,小婢女心裡不由暗暗感慨,難怪靖王喜歡這位姑娘,看看這份身姿,這份氣度,就表小姐那份鼻孔朝天,野蠻撒潑的脾氣,哪裡比的上?
這樣的女子,只宜當朋友,不宜當仇人,表小姐卻偏偏把她當成對手,也難怪一次又一次,輸的那麼難看了。
思及方才在送藥的路上遇到表小姐的貼身侍女小萍,她陪著自己一起走了一段,旁敲側擊的打聽薔薇姑娘的事情,不住問公子對薔薇小姐怎麼樣,那言下之意,竟有將公子與薔薇小姐送做堆的意思。
大概這也是表小姐的意思吧,想著只要薔薇小姐和旁的人在一起了,靖王自然就是她的了。
不過滿朝上下都知道靖王不喜歡表小姐,表小姐做這麼事情,能有用麼?
滿腦袋念頭亂轉,然而還沒轉出個頭緒來,卻看到薔薇不知什麼時候竟己走到了她的身邊,笑著問道:「想什麼呢?」
「啊……」小婢女一驚,向旁退開兩步,掩了面上的驚慌,小心的說道:「奴婢走神了,請薔薇小姐不要見怪。」
薔薇輕輕笑笑,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端起了桌上的藥碗。
苦澀的藥味撲面而來,眉頭不易察覺的輕皺,然而卻只是將碗湊到口邊,壯士斷腕般一飲而盡,小婢女早遞了漱口的清茶過來,薔薇閉著氣漱了漱口中的苦味,吐了出去,小婢女又遞上飲用的茶水,薔薇喝了下去,這才覺得胸中好受了些。
小婢女看著薔薇終於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忽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薔薇轉頭望她:「你笑什麼?」
這位姑娘雖然是公子帶回來,又特意吩咐小心招待的,可是卻出人意料的一點架子也沒有,因此小婢女並不怕她,仍是笑著說道:「每次看姑娘喝藥,都覺得跟打了場大仗似的,姑娘,喝個藥,真的有這麼可怕麼?」
薔薇倒沒想到自己喝藥的樣子看在別人眼裡是這麼回事,不由微微怔愣了一下,也笑了起來:「要是你小的時候幾乎每天都被人逼著喝藥,而且是要多苦有多苦的藥,那你也會和我一樣了。」
「可是苦的時候可以吃糖啊。」小婢女極快的接嘴:「我小時候生病吃藥的時候,我娘就是拿糖給我的。」
「那是因為你娘有經驗,可是照顧我的那個人,那個時候差不多和我一樣大,她並不懂這些事情啊。」薔薇淺笑,想起每次蓮華打了她之後,就派人送來一堆補藥,還要站在旁邊盯著她喝下去的樣子。
那樣的日子雖然當時疼痛,可是如今回憶起來,竟帶著種甜蜜的美好。
唇邊忽然又滑過一絲溫柔的笑意,薔薇淺笑著繼續說道:「因為她不知道這件事情,我那個時候又小,也就形成了慣性思維,覺得吃藥就是吃藥,和旁的東西是沒有關係的,所以無論吃的藥多麼苦,也都絕想不到要去吃糖,直到有一天……」
薔薇的聲音到這裡戛然而止,忽然想起了在流光身邊的時候,每一次生病受傷了要喝藥,他的手心中總會藏著一顆蓮子糖,在她最苦最難過的時候,出其不意的塞進她的嘴裡,剎那間將那些苦味趕的乾乾淨淨。
那些曾經甜美的瞬間,如今再想起來,居然將胸口漲的一團酸澀,悶的要命。
「姑娘,有一天怎麼了?」小婢女不知道薔薇為什麼突然不往下說了,睜大著眼睛天真的問著。
「沒什麼。」薔薇輕輕搖頭。既己決定要斷了心思,又怎麼能再讓過去的事情來影響自己?
然而胸口的悶窒卻比方才更為洶湧,薔薇忍不住伸手撫上胸口,她覺得那似乎不光是自己的感覺,而是真的有什麼東西正在不住翻湧,幾乎就要破喉而出。
以為只是藥物的苦味帶來的不適感覺,薔薇伸手抓緊自己前胸的衣物,極力想要壓下那種感覺。額頭卻因為這樣的掙扎而淺淺的見了汗珠。
「姑姑……薔薇姑娘,你怎麼了?你沒事吧?」小婢女終於察覺了薔薇的不對勁,連忙一手扶住薔薇,焦急的問道。
薔薇搖了搖頭,想扯出一個笑容好叫她安心,然而一直極力壓制的東西終於衝破了阻礙,薔薇的口剛剛張開,一口血箭忽然激射而出,噴濺了小婢女一身。
那小婢女驚的失了魂般的尖叫:「來人啊,快來人啊,不好了,薔薇姑娘吐血了!」
尖細又銳利的嗓音瞬間穿透屋頂,叫的本來暖洋洋的花園中頃刻間便添了幾分慘意。
門猛的被撞開,一人青衫狼狽,幾乎摔倒在地上,這樣的場合,他居然還對著小婢女先施了一禮,才匆促的說道:「下官略通醫道,可否讓下官先看看?」
那小婢女早己驚的神魂都沒有了,剛才還好好的人,怎麼突然就吐出那麼多血。
薔薇勉強還保持著一絲神智清明,眼神直直的盯著闖進來的人。
宋雨前前趨到薔薇身邊,一手搭上她脈,片刻後,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伸手放下薔薇,吩咐那小婢女去倒杯茶來,只有自己離薔薇比較近的時候,宋雨前面上透出一絲無奈,淡聲說道:「幸好那個怪胎給我留下了一些藥,沒想到,還真的用得著。」
說著話,由身上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粒碧綠幽香的藥丸來。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亂,有人七嘴八舌的說道:「快閃開,閃開,公子來了……」
「靖王,還有靖王,靖王也來了……」
宋雨前唇角滑過一絲薔薇看不懂的笑意,薔薇直覺的覺得那個笑意非常危險,然而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宋雨前己然反手將那顆藥丸塞進自己口中,正正的吻了下來。
宋雨前的唇很涼,有些像秋日薄薄的雨絲,帶著些清潤之感。
然而薔薇現在卻什麼也感覺不到,她只是震驚的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望著近在咫尺的宋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