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破碎
說完這些話,石中岳終是忍不住又問道:「你難道沒有在你娘親身邊見過這樣東西?」
「什……麼?」薔薇幾乎有些搖搖欲墜。
怎麼可能,那件關係著冠軍堡巨大秘密的關鍵,竟然一直都在娘親的身上?
可是為什麼娘親從來沒有提過,她也從來沒有見過?
薔薇的心底再次湧起一種強烈的挫敗感,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面臨著巨大寶藏的人,費盡了心力去找打開寶藏的鑰匙,然而當她終於走到最後一步的時候,才發現寶藏的鑰匙其實一直都在自己身上,只是自己看不見而已。
可是當她想要拿著鑰匙去打開寶藏的時候,才突然間發現,原來這把鑰匙,在自己尋找鑰匙的途中,早己不知道掉到了哪裡去。
當初君落羽告訴她神廟裡機關打開方法的時候,她就曾經湧起過這種感覺,她守了那個石室這麼多年,也幾乎百分之百的確定那個石室當中一定有什麼機關,可是任憑她用盡渾身懈數,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她怎麼可能想得到,那個機關不在石室內,因為那個石室本身,就是機關。
然而那一次,幸好石室不會跑掉,雖然知道的晚了一些,她也還來得及補救,來得及探尋。
可是如今呢?
慕容家徽在娘親的身上,可是娘親己經死了!
不僅死了,還死了那麼多年!
那麼,她該到哪裡去找慕容家徽?
到哪裡去找揭開冠軍堡之謎的鑰匙?!
她最多,也只有六個月的壽命。
在蒼茫世間去找一件毫無線索可尋的物件,就好像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面目模糊的人,在滾滾大海中尋找某一顆細小的砂粒。
她不是大羅金仙,也不會一眼瞬過三千世界,如此短的時間,讓她到哪裡去尋找?
她以為以她僅存的生命,好歹總能完成一件事情,可是原來,上天早己經注定了她此生,一定會一事無成!
「薔薇?」石中岳看到薔薇的面容在瞬間變的蒼白,人也有些虛脫的樣子,不由擔心的出聲叫她。
他似乎並沒有說什麼很嚴重的話,他弄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薔薇,為什麼在一瞬之間就會變成這樣。
薔薇被石中岳一叫,回過了神,看著面前這個威猛卻慈和的老者勉強笑了笑,輕聲說道:「時候不早了,如果我再不回去,恐怕真的回不去了。」
「啊……好……」石中岳微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順著薔薇的話點頭應承。
迄今為止,這個女孩子給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很堅忍,很睿智,她總是能一語就說到事情最關鍵的地方,一眼就看穿表面的浮華,無論出了什麼事情,對於她該做的事情,她從不迷惑,也從不猶豫。
可是就在剛剛,他卻覺得這個女孩子身體裡有什麼東西被連根抽掉了,這讓他覺得,她的堅忍與強韌,她的聰明和睿智,在一瞬之間,都失卻了支撐的砥柱。
石中岳不知道那是什麼,可是薔薇知道,那是希望。
一直以來,支撐著她的,有兩個希望。
流光打碎了其中的一個。
如今,石中岳打碎了另一個。
薔薇己經開始迷惑,她不知道接下來的六個月裡她該做些什麼。
也許,徒勞無功的尋找慕容家徽,直到毒發身亡?
這個想法讓薔薇忍不住想笑,所以她也真的笑了,唇角的淒涼流溢在漆黑的夜色裡,與夜同涼。
「你……還好嗎?」忍不住的問出口,從相見以來,石中岳終於第一次對薔薇流露出一些關切之情。
薔薇抬起頭,努力擠出燦爛的笑容,聲音愉悅的說道:「我很好!」
說過之後,忽然將目光快速的望了一眼靈堂出口的方向,又調回石中岳,語調平靜的說道:「我該走了,多謝石老今天告訴我這麼多事情。」
「我……」石中岳嘴唇微動,想說什麼,薔薇卻己經撇唇一笑,對著石中岳傾身一福,快步走出靈堂。
石中岳對薔薇說:你還是快些回去的好,晚了,恐怕就回不去了。
薔薇也是如此想。
這一席長談,不知不覺中,竟己過去了兩個更次,薔薇辨辨天色,大概己經有四更的樣子。如果流光還像以前一樣需要上朝,這個點鐘,他都應該起床了。
幸好他不需要上朝,所以自己現在回去,只要動作輕一點,應該還趕得上廚房早上的點卯。
失去了第二個支柱,薔薇反而變得很淡然,因為沒有東西要爭取,所以反而無所謂。
可是薔薇不知道的是,其實早在她出門的那一瞬間,她就早己經失去了回去的路。
靖王府黑漆的大門漸漸出現在視野之中,從到嵐歌以來,薔薇還沒有好好的看過一次靖王府,如今在夜裡看來,才發現原來靖王府真的很大,大到連遠處的山峰都涵蓋進了府中,黑暗中影影綽綽的立在那裡,像一隻暗中窺伺著獵物的怪獸。
搖了搖腦袋,薔薇好笑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和樂池約好的紅燈正婷婷的燃燒在府門口。紅燈還在,當然是安全的。
薔薇沒有多想,只是加快的步伐。
她現在其實並不太急著回靖王府,反正就算回去了,也並沒有什麼要她做的事情。
可她還是下意識的加快了步伐,因為樂池還在。
他正為自己擔著極大的風險,她不能讓樂池受到懲罰。
近了……
更近了……
門上的黑漆在兩盞高掛的氣死風燈的映照下,亮的有些亮眼,彷彿燈燭中的火被轉移到門上,快要將漆烤化了一般。
那亮的有些不同尋常的漆終於到了觸手可及的地方。
薔薇輕輕的伸出手……
碰到了門……
她的手指剛要輕輕發力……
然而門忽然轟的一聲,洞然中開。
原本黑暗一片的門庭處也彷彿業火紅蓮盛開一般,突然亮起了無數的火把,將靖王府照的如同白晝。
薔薇猛的甩開頭閉上眼睛,一隻手下意識的遮擋在身體前方,擋住眼前突然升起的光亮。
「薔薇姑娘真是好興致,既然要夜遊,如何不叫上本王一起?」
耳邊響起一個清冷到骨子裡的聲音。
薔薇眨了眨眼睛,努力適應眼前太過強烈的光線,然後將舉起的手慢慢放下,站直了身子。
「大膽賤婢,你可知罪?」耳邊猛然又傳來一聲厲喝,聲音並不大,但卻蒼老威嚴,帶著種天生的壓迫人的力量。
如果面前站著的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賊小寇,只怕根本不需要什麼刑訊,只要聽了這聲喝,就會有將自己所犯的事情全部交代出來的衝動。
這個人,當然是韓充。
也只有像他這樣在大理寺浸銀多年的朝中大員,才能培養出這種氣場。
薔薇聞聲向著韓充的方向望了一眼。
但也僅僅是一眼而已。
然後她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張大了眼睛,拚命的在四周巡望,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你在找你的同夥麼?」韓充又是一聲冷笑,低喝道:「帶上來!」
人群乍然分開,兩個京城衛架著一個身材瘦削矮小,渾身是血,且被五花大綁的牢牢實實的人拖了上來。
那人的嘴被白布堵著,然而一看到薔薇,身體就猛的用力掙動了起來,一雙晶亮的眼睛拚命的睜大了望著薔薇,有不甘,有憤恨,有歉疚,口中也不斷的發出唔唔的聲音,彷彿有無數的話要對薔薇說。
兩邊的侍衛被他的突然發動幾乎掙脫了去,連忙手中加力,這才又將他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薔薇的眸子猛然睜大,一抹精銳的光芒閃電般從眸光中遊走而過,然後死死的盯著流光。
流光不知道怎麼心中一驚。
這樣的薔薇,是他從來也沒有見過的。
冰冷,銳利,毫無生氣。
就像是一根極底寒冰製成的針,僅僅是一眼目光,都能刺得人生疼。
嘴唇微動,剛想要說些什麼,卻看到薔薇忽然驕傲的挺直了腰桿,唇邊露出明艷到讓人刺目的笑容,嬌嬈的說道:「靖王,你很好,真的很好。」
從到嵐歌以後,薔薇就不太常笑,就算笑起來,也總是很有節制的,溫溫的,淺淺的,像是草原上的花悄悄的盛放在春風中,帶著永不傷人的暖意。
可是今天,僅僅在一個時辰之內,薔薇就笑了兩次,要多明艷有多明艷,要多妖嬈有多妖嬈。
直笑的百花盛放,一夜春來。
可是所有看到這笑容的人卻都覺得,這盛放的花,縱有千般百種,卻不過全是薔薇的種屬,全身長滿了尖利的刺,美則美矣,卻連碰一下都不能。
「薔薇……」終於忍不住脫口叫出薔薇的名字,卻被一個聲音猛然打斷:「廢話,靖王公忠體國,自然是好的,豈用的著你來說?你沒聽到本官在問你話麼?婢女薔薇,你可知罪?」
「知罪?」薔薇淺笑重複,挑釁的問道:「敢問韓大人,奴婢犯了什麼罪,竟能勞動韓大人你不辭辛勞,深夜帶兵趕赴靖王府,大動刀兵,設伏相候?若是奴婢沒有記錯,按照朝雲律例,郡王及以上公卿家奴犯罪,應由有司通報家主,再由各公卿王爺自行處置,然後將處置結果報大理寺存檔即可。如果此人犯事重大,必須要由大理寺親自審理,亦應由大理寺下文,著各公卿王爺派人將犯事家奴送至大理寺。如果家主袒護又或者不宜派送的,這才由大理寺上書皇上,得到皇上御筆親批之後,率部進入各公卿王府,自行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