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靖王妃(二)
赤焰的的紅色蓮華,果然名不虛傳!
酒酣耳熱,曲終人散。
再好的宴會,也終有散場的時候。看著月上初更,流光揮揮衣袖,吩咐到此為止,在一眾早己趕來的侍衛護送下,身形不穩的回到所住府邸,又叫吩咐厲玄照顧好左丞相,才牽著薔薇的手,一路往自己居住的院落走來。
在路上之時,流光一直表現出幾分醉態,可一進了院門再無閒雜人等,流光的醉態倏忽撤去,眸光清明的不含一點雜質。
薔薇絲毫也不意外流光的轉變,只是平平靜靜的看著他。
不知道今夜第幾次,流光又有了歎氣的衝動。
今夜如此盛大的安排,只為了在那個最有份量的人面前,證實她靖王妃的身份而已。靖王首肯,百般恩愛,又有左丞相司馬翎親眼證實,將來到了嵐歌,又還有誰能說她不是蓮華?
可是究竟為什麼這麼做……
想起昨天下午冥烈突然竄進他的書房裡,瞇著眼睛笑問他:「靖王打算怎麼處置薔薇?」
他眼觀鼻鼻觀心,淡淡答道:「當然是稟明皇上,請皇上發落。」
話雖說的淡然,心裡某個地方卻莫名的扯了一下,交給流夜,依律處置,他心中真的是這麼想的麼?
冥烈那廝面上的嘲諷鮮明的可惡:「原來靖王不過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啊。」
流光猛的抬頭,眼神鷹鷙一樣瞪向他,這個男子太過優秀又太過游離,分不清是敵是友,這樣的人,留著,總歸是禍害。
冥烈彷彿全沒看到流光的眼神,只撇撇嘴說道:「若是我沒記錯,靖王似乎答應過我不對別人拆穿薔薇的身份,怎麼,難道一到嵐歌,一言九鼎的靖王就學會說話不算數了不成?嘖嘖,還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呢!」
「放肆!」流光驟然薄怒,他不介意冥烈對他本人的冷嘲熱諷,卻不願容忍他對自己國家故土的調侃。
冥烈絲毫也不介意流光的呵斥,只似笑非笑的看著流光。
流光平了平胸中的氣息,聲音平平的說道:「若是本王沒記錯,冥公子當時說的,是不對外人拆穿薔薇的身份,在本王而言,雲皇流夜不是外人,他是本王的親哥哥!」
冥烈一愣,回想起幾個月前的那場交易,似乎真的是這麼說的,他當時所謂的外人,自然是除他與流光以外的人,可流光此時這樣解答,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妥。不由苦笑說道:「沒想到靖王文字工夫居然這麼好,倒是在下言語不周詳了。
「既然如此,冥公子可還有別的事?」
冥烈上前幾步,縱身輕輕一跳,側坐在流光面前的桌案上,拿起一支筆把玩著:「靖王,明人不說暗話,靖王應該知道我手中有一支力量?」
流光眼角動了動,沒有說話。
冥烈笑笑接著往下說:「薔薇這丫頭,我是保定了,靖王一日娶了她,在她主動說要離開之前,就一日是靖王妃。之前算我說話不小心,讓靖王找著了空隙,技不如人也說不得什麼,所以這一次,我就拿手中的這股力量,再來和靖王定一個約定好了。」
「本王暫時還想不到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借助冥公子手中這股力量的。」流光眉目不動,語氣中有淡淡的拒絕。
被人牽著鼻子走,向來不是他所願意的。更何況是一支敵我不明的力量。
「當真?」冥烈拿著筆無聊的在自己頰側輕敲:「靖王雖然出征了一些時日,可不至於連朝中的動向都不知道吧?至少,先皇當年被人陷害而遺落出宮的小皇子被找到的事情,靖王總該有所耳聞?」
流光眸光猛的一厲,這件事情,三日前他才剛剛聽人稟報,就算在朝雲宮中,也還是個僅有少數人知道的秘密,可是冥烈居然知道?
這個男人,當真不可小覷。
只聽冥烈彷彿自言自語般接著說道:「朝雲向來子嗣不繁,這一代,只有雲皇和靖王兩人,靖王無意於王位,雲皇的位置自然穩的很,就是想找別人取而代之,也找不到人。可是現在突然出現一個小皇子,有趣,真是有趣……」
「我們的交易達成了。」流光猛的摞出一句話,冷冷的打斷了冥烈的嘮叨。
「當真?」冥烈跳下桌子,身體前傾,極近的看著流光。
「哼!」流光輕哼,轉過臉不看冥烈,似乎從一開始,他就總是被這個人牽著鼻子走,這種感覺,讓他相當不爽。
然而他卻從來沒有想過,冥烈提出的所有條件,其實都是無可無不可,多了他固然多一點助力,少了他,卻也並不見得能夠打亂自己的陣角,只是冥烈每一個條件的受益者都是薔薇,所以才讓他不自覺的就會妥協與縱容。
然而他不理冥烈,卻不代表冥烈會乖乖的看眼色走人,他身體又向前傾一點,咄咄逼人的問道:「在薔薇自己決定要走之前,她永遠都是靖王妃?」
「冥公子的那支力量,會在必要的時候,助本王一臂之力?」流光不答反問。
然而既然這麼問,顯然是己經先默認了方才冥烈提出的要求。
冥烈臉上現出滿意的笑容,連連點頭:「當然,當然!」
有了冥烈的提議,所以才會有了今夜瀟湘樓那場盛大的宴會。
然而自己這麼做,真的只是因為冥烈的提議麼?
流光唇角泛起一絲自嘲的笑,對心底那份隱隱的情愫覺得喜悅卻又不安。
他竟然會覺得,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比薔薇更加適合,靖王妃這個稱號。
薔薇跟在流光的身後走進房間,這一路來他和流光之間的關係雖然近了很多,但還是分房睡的,可現在流光既然在司馬翎面前做了這麼一齣戲,其他的地方,自然也要做好不能露出破綻才是。
倒了一杯清茶遞過去,流光伸手接過,自然契合的彷彿天生就該如此。
薔薇看著流光的茶水滾過喉嚨,才再次輕輕開口問道:「靖王真的不打算告訴我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流光抬眼看薔薇,不動聲色用別的話岔開:「你就這麼不願意做我的妻?」
「當然不是!」薔薇下意識的反駁,出了口才意識到流光轉移話題的用意,不由抿了抿唇角,接著說道:「靖王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一旦將來事情拆穿,這欺君大罪,就算是靖王您,恐怕也沒辦法輕易就能承受。」
「是麼?我倒是沒想到呢。」流光淺笑轉頭,不接薔薇的話茬。
他怎麼會想不到萬一被韓家的人發現真相他會面臨什麼樣的處境,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這麼做,哪怕讓她這靖王妃的頭銜,再多留一天。
「那麼靖王,我換個問題問您。」薔薇忽然沉下了面色,嚴肅的問道:「您想怎麼處置蓮華公主?」
「蓮華公主?」流光輕輕一愣,無意識的重複,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命厲玄看管好她們,如果此時不是薔薇提起,他恐怕都要忘掉還有這麼個人了。
「沒錯。」薔薇鄭重的點頭:「如果我是蓮華,是靖王妃,那麼蓮華又該是誰?」
「他不是自稱叫初五麼?」流光回過神,輕輕抬眉:「那就一直是初五好了。」
直到,那個人來臨之前。
就算那個人來了,也一定不希望蓮華暴露在眾人眼前吧?對他而言,蓮華當然是被隱藏的越深越好,只有這樣,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走她。
而帶走蓮華的代價,當然很大,不過流光相信,為了蓮華,就算是再大的代價,那個人也會給。
輕輕搖頭,薔薇看著流光一字一字說道:「流光,凡是蓮華的,我永遠都不會搶。」
猛的轉頭盯著薔薇,眼神中驟然閃過一絲狠厲,她剛才在說什麼?
可笑,真是可笑,他如此為著她想,她卻用這麼一句話來回答他。
難道說,七年前的那一幕,又要重演?
那時他用全部的誠懇和真心急切的對她說:「跟我走。」她也是這般靜靜的看著他,然後一字一字的跟他說:「我不走,我是蓮華的。」
如今,她對蓮華的愚忠不僅沒有絲毫減少,反而變本加厲。
凡是蓮華的,我永遠都不會搶。
蓮華的,什麼是蓮華的?
這個王妃,是我的,我想給才能給,我不想給,誰都得不著!
陰沉的看著薔薇,緩緩啟唇:「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空氣傳來的冷意讓薔薇不自覺的縮了縮肩膀,卻看著流光,毫不猶豫的說道:「凡是蓮華的,我都不會搶,永遠也不會。」
流光看著薔薇,一隻手緩緩的抬起,薔薇看著流光修長的指節慢動作一樣一點一點向自己推進,認命的閉上了眼睛,她以為那隻手,一定會緊緊的遏在她的喉嚨上。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與窒息並沒有到來,反而是眉尖滲上一點涼意,流光的指尖如被冰凍過一般,絲絲向外透著寒冽,一點一點順著薔薇秀致的眉骨滑過。
薔薇不由微微睜開眼睛,想看清楚流光在做什麼,然而卻猛的望一潭幽深的見不到底的瞳眸裡。
「薔薇……」流光輕輕的開口,聲音裡的脆弱明顯到讓人想忽視也忽視不了。
低垂著眸子望著面前冰雕玉琢般透明,卻偏偏永遠也看不透徹的人兒,流光的身周悲傷漫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