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搏殺(二)
那斥候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個弱女子竟然還有這樣的反擊之力,伸出去想要扼住薔薇咽喉的手猛的停在了半空中,死死的瞪著薔薇。
身側的破空聲猛然襲來,另一人撲了個空之後發現事情不對勁,毫不猶疑的拔出靴筒中的匕首,就勢向薔薇刺來。
他們本以為以他們兩人之力根本用不到兵器,可惜,在戰場上,過低的看輕對手,和過高的估計自己,都是要以命為代價的。
在這裡,沒有人給你學習與改過的機會。
薔薇知道事態危急,也顧不得那人死不瞑目般張大的雙眼,手腕一挑,將刀用力從他身體中抽出來,然後就地一滾,一身狼狽的避開這致命一擊,與此同時,口中連聲發出一種極短促尖利的嘯聲,那聲音如被金屬刮擦一般,刺的人心底顫著難受。
赤焰軍士的動作被這嘯聲引的一滯,但隨即再次凶狠的揉身撲上。這個女子行蹤詭秘又如此心狠手辣狡詐多端,必是朝雲的奸細無疑,她現在出現在這裡,說不定朝雲的援軍根本沒有走通天河上游,而是依然橫穿修羅沙海,七皇子在這個方向上沒有一點兵力佈置,如果真的被這個女人與朝雲援軍接上了頭,那豈不是要損失慘重?
想到這一層,身為軍人的使命感使得他深覺肩頭責任重大,更是豁出性命,非要致薔薇於死地才行。
而且他也看出來了,眼前這個女子武功並不高,最多堪堪自保而已,剛才之所以能被她得手,完全是因為出其不意,被她鑽了空子。
此時既然己經知道她手下如此狠辣,出手自然再不會容情。
薔薇身上還穿著蓮華的一身宮裝,紅色的衣衫寬袍大袖,裙擺飄搖,美則美矣,卻委實不適合與人動手,再加上她的工夫本來就是為了陪蓮華圍獵而學來的花拳繡腿,一招半式,怎麼可能比得上在沙場歷練多年的軍中兵士?
仗著反應靈敏與一種天生的對危險的直覺,勉強避過幾招之後,立時狼狽不堪,甚至連衣角都被撕扯的破爛一團。
好在手中那把匕首端的是把寶刃,那斥候舉刀刺來,薔薇直覺的揮手招架,斥候本以為區區一個弱女子,臂力必然不如自己的大,這一刀下去,足以磕開她手中的凶器然後借餘力直接要了她的命。
誰知那匕首看起來烏漆麻黑毫不起眼,卻是切金斷玉,不世寶刃,一刀下去不僅薔薇的匕首沒被磕開,反而被她削斷了自己手中的匕首,甚至直趨直入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了一刀。
區區一個奸細,武功又不高,居然如此難以對付,還被她三番兩次的鑽了空子。那斥候的野性也被激了起來,看一眼自己的血淋淋的手臂,怒吼一聲,再次撲了上去,右手曲肘,向著薔薇的面門撞去,左手握掌成爪,直奔薔薇拿刀的右腕,卻是軍中常用的擒拿手。
這種擒拿手說起來也並不是什麼高明的工夫,隨便一個二三流的學武之人都可以輕易破解,但在近身格鬥廝殺時,卻極有效果,也是軍隊操練中最常學習的一套路數。不單赤焰,就是朝雲蒼梧銀翼,也都是這樣的。
薔薇常年處於深宮之中,哪裡能夠躲得過如此精巧又凶悍的招式,身體後仰避過撞來的肘擊,手腕上卻是一麻,五指下意識的一鬆,那把切金斷玉的寶刃立時落入斥候手中。
勉強直起身子,身形還沒有站定,就覺脖子上一涼,垂目下望,那柄跟著自己十餘年的匕首,此時正緊緊的貼著自己咽喉處的皮膚。
心中頓時一痛,卻又一陣輕鬆。
痛,是痛在自己此生一事無成,負了娘親,負了蓮華,負了楚煜,負了冥烈,負了流光,負了外公和整整四十萬的朝雲將士。
什麼都還沒有做,什麼都還來不及解釋,就要這樣命歸黃泉。就算死了,無論活著的人還是死去的人,恐怕都不會原諒自己。
至少娘親,絕不會。
生在世上,孤家寡人,死了去到陰間,還是孤魂野鬼。
她這一生,就彷彿被人下了世間最惡毒的詛咒,注定要遠遠的被排除在眾人之外。
然而也很輕鬆,因為自己終於快要死了。這十多年來,委實過的太累,太委屈,能就這麼死了,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什麼責任,什麼使命,人死如燈滅,一了百了。
就算真的欠了什麼,也可以等到下輩子,下下輩子去還,只是這一輩子,夠了,真的夠了。
明明只有十七歲,卻總是滄桑的,彷彿己經歷經百年。
蓮華流光,如今都是恨自己入骨,最親密的兩個人,才能給自己最深的疼痛。
也許自己死了之後,蓮華流光反而能想起一點自己不那麼可恨時候的事情,如果真能這樣,恐怕她在十八層地獄之底,都能開心的笑出來。
腦海中念頭翻亂成一片,說來話長,真的在腦中過一遍,卻不過是瞬間而已。
想及此,薔薇面上一片雍容,輕輕的閉上眼睛,等候著那柄匕首刺入喉嚨時冰涼的觸感,和尖銳的疼痛。
此生就如此吧,欠了你們的,我下輩子再還。
在薔薇和斥候以命相博的時候,誰都無暇分心注意到,近在咫尺的神殿高高的屋頂上,一個雪白的身影正無聊的托著腮幫子,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看著底下這場一點也沒有美感的打鬥。
看到那個身穿赤焰軍服的男子將匕首頂在了身穿一襲華貴紅衣的女子咽喉上,君落羽動動身體,換了一隻手托腮邦子,歎著氣自言自語的抱怨道:「真是的,怎麼那麼沒用,我還以為能看到一場好戲呢。」
說歸說,卻是連一點動手打算救人的意思也沒有。
他君落羽從來都是這樣,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分毫半點都不會去做。無非是死個人而己,有什麼大不了?這天底下天天死的人多了去了,遠的不說,就說近在眼前的旭日城,不就正在成批成批的死人?
自從三十年前朝雲敗落以來,風林大陸就陷入了一片部落混戰的局面,只有稍微有點武力,各部落間無不為了土地錢財女人,連年征戰,相互兼併。
今天滅了人,也許明天就被人滅了。
風林大陸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仗打,不缺鬥毆。
亂世,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哪天不得死個百十來號人?要是人人都要他君落羽去救,他還不得累死?
有這工夫,還不如回山谷裡喝喝茶逗逗鳥,欺負一下那幾個侍候他的小侍童,就像當年諸葛軒轅那個混蛋欺負他一樣。
「啊,可惡!」一想到諸葛軒轅君落羽就生氣,臨死臨死,還要擺他一道,明明是嫉妒他天資聰穎,早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卻非梗著脖子說什麼他在這天底下留下了最大的一個秘密,他破了這個秘密,才能勉強算是他諸葛軒轅之後的那個小匠神。
丫丫個呸!
誰稀罕什麼匠神不匠神的啊?要不是看在那個臭老頭把自己撿回來沒讓他餓死街頭的份上,他早就溜出來自己逍遙了,誰還會在那個谷中陪他那麼久?
可話雖是這麼說,諸葛軒轅臨終前的那番說詞還是成功的激起了他的好勝之心,他君落羽就不相信,諸葛軒轅那個無良老頭,還真能設出什麼他破不了的謎。
雖然心裡明知諸葛軒轅說那番話,背後一定下了什麼套,也極力壓下心裡的好奇,遲遲不去探尋,可是在風林大陸上遊蕩了兩年之後,他終於還是忍不住,要來看一看那個臭老頭所謂天地間最大的秘密。
乍一看到冠軍堡,君落羽的眼前著實一亮,這個堡結構繁複,暗合九宮八卦奇門生死,看起來好像是迷宮,但其實卻又並不是。
因為在堡中若想要去某個特定的地點,確實極難找到道路,一不小心就會迷失方向。可若是想出堡,卻又極為簡單,因為所有的路隨便你怎麼繞,最後不是神殿,就一定是東南西北四門之一。
君落羽在城中轉悠了好一會兒,仔仔細細的研究著諸葛軒轅布下的這個放大版積木遊戲,目光中一片坦誠的欣賞之色,不得不說,那個老頭有時著實有些奇思妙想,做出來讓人歎為觀止。
轉了一會兒之後,君落羽畢竟是諸葛軒轅親傳,很快就弄明白了這個堡的大致機理,於是邁步朝著神殿走去,那個老頭心性極其非常之惡劣,機關總是放在最明目張膽的地方,卻偏偏叫你眼睜睜看著就是破不了。如果破這個堡的機關不在那個拉風的神殿裡,他君落羽情願下輩子再給那個老頭欺負十幾年。
進了神殿之後,幾乎沒怎麼費力氣,他就發現了那個秘室,打開機關進去轉了一圈又出來,臉上的表情突然變的極之難看。
君落羽再一次證實了自己的判斷,那個老頭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死都死了,還不忘要惡整他,似乎不看他灰頭土臉一身狼狽,就死也不會甘心。
抬頭看看外面的天色,己經漸漸暗下來,君落羽踢一腳機關關上暗室,臉色很臭的從被扔在一旁的包袱裡拿出杏花樓的好酒和在周圍部落中買來的烙餅和一些滷牛肉,走出殿外腳尖輕輕一點,飛上神殿屋頂。
恨恨的撕咬著口中的牛肉,彷彿把它當成諸葛軒轅的肉來咬,直到包袱裡的東西下去的七七八八,肚子被填飽,君落羽的心情才總算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