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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回扇貝珍珠 文 / 龍冬強

    陳半仙矜持的拈著細長白鬚,笑道:「不知者不怪,二公子又何須多禮。」話是這樣說,身體卻沒閃開,而是坦然受了張敬一稽,拿足了『得道仙人』的架勢。

    張敬沒空在理他,因為張老太爺在白氏的攙扶下,正從床上下來,忙過去抓住了老人的一條手臂,急道:「爹,您怎麼起來了。」

    張老太爺十分寬慰的看他一眼,幾乎無視了張開陽的存在,拱手,十分恭敬的對陳半仙說:「老朽何德何能,竟然勞動大仙,救我性命於將死,請受我一拜。」

    「候爺,當不得,當不得。」陳半仙伸手向上一拂,一股無形的力道就已經托住了張老太爺,使他完全拜不下去:「候爺您累積功德無數,在鬼神那裡都有掛號,命不該絕,所以才借老夫之手略微治療一二。只是您年事已高,雖然有老夫巧手治療,身體卻依然不容樂觀,唉!」

    一聲長歎,幾乎再次把幾人擊倒,白氏眼淚汪汪的哭求:「仙長您神通廣大,一定要救救我家老爺啊。」

    張老太爺倒是表現的很淡定,輕輕拍著白氏潔白細膩的手背,艱難的喘息著笑道;「若兮,聖人都說人生七十古來稀,而我卻已經活了八十歲,已經從老天那裡賺了許多。臨走前,還蒙大仙把我拉回來一段時間,讓我能妥善安排你們母子倆的生活,該歡喜才對。」

    張敬聽的心裡泛酸,哽咽道:「爹,您不要那麼悲觀,一定還有辦法的。」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張開陽卻只聽得心裡咯登連跳,暗想:「老爺子這話,難道真像郭大麻子說的那樣要廢老子的繼承權?孽種,是你逼我的!」心中思緒百轉,臉色由白轉青,又轉成血紅,十分猙獰恐怖,下定了決心後神色恢復如常。因他在最邊上,眾人注意力又都在張老太爺身上,居然沒人發現。

    場中眾人的一舉一動卻都瞞不過陳半仙的一雙神眼,心裡暗笑正要你們如此,卻偏偏作出一副慈悲的模樣,歎道;「候爺不必傷心,雖然小仙沒有為人延壽十年的神通和法力,但天地有靈,為感謝至善之人的功德,早早就生就了天材地寶在那裡等待有緣人。最近,老夫常去觀海潮、望雲氣,在碧波蕩漾的海面上常看到一斗寶光沖天而起,划船過去卻什麼也沒發現……」

    說道這裡,陳半仙不禁連連搖頭,自嘲道:「想來老夫是沒有那個緣分,所以寶貝避而不見,真是無可奈何。可今天見到候爺一家,父慈子孝,平日又廣積善德,正是該得這寶物延年益壽啊!」

    「啊!真有此事?」張老太爺和白氏,張敬都是齊齊驚呼,驚喜莫名,就連張開陽明白這陳半仙是自己花錢雇來的,聽他這麼一說,也不禁懷疑,難道海外面真有什麼寶物?

    陳半仙頷首道:「如果老夫沒看錯的話,在海中生的寶物應該是『扇貝珍珠』!能於漏液發光,擁有種種不可思議的妙用,如果碾成粉末給張老太爺吞服下去的話,病體當即就能痊癒,最少也能延壽十年!你們誰去味張老太爺把這樣寶貝取回來?」他的目光灼灼的盯著張敬,十分炙熱。

    「我去!」首先自告奮勇的居然是張開陽,只見他一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神情,說道:「我是張家的長子,又是我無意中把爹碰倒的,以情以理,都該我去。爹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安全把扇貝珍珠帶回來的。」

    一番話說完,不僅令張老太爺感動,拿正眼看他,就連白氏都勸道:「開陽,海面上風浪很大,隨時可能翻船,你又不會水,如何去的?我們還是重金懸賞一位漁民,替我們走一次吧。」

    「不行,不行。」陳半仙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寶物從來都是有緣者居之,老夫所算正要你們李氏子弟出馬才能得手,其他人別說看不到寶物在那,還有生命危險哩。」

    「大仙,真的沒有辦法嗎?」張開陽一臉的為難,轉頭看著張敬遲疑道:「酷弟,你水性很好,素有『浪裡白條』的稱號,你看是不是替大哥一回,為爹爹去海上取扇貝珍珠?」

    白氏一聽就急了:「這怎麼行,敬兒還沒行冠禮,如果能冒這麼大的險。」張老太爺也皺著眉頭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海上風浪既大,魚精海怪又多,就不要為我冒險了咳咳……」

    「爹,娘,你們就放心吧,孩兒去去就回。」張敬何等聰明,見張開陽明明不會水,卻搶著要去,這不是沽名釣譽還是什麼?當著垂垂老父的面,才沒有揭穿他。心裡卻早已經打定主意要去取扇貝珍珠,比起父親的性命,海上的些許危險又算得了什麼?

    張敬說話,做事從來就是說一不二,認定了要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張開陽也是知道的,樂得手舞足蹈;「你等下,我這就去安排一瘦好船和水手。」喜滋滋的朝外跑,見到正在外廳焦急等候的郭大麻子,就把他拉到偏僻角落,囑咐他去尋瘦好船,最後手朝下惡狠狠的做了個切的姿勢,一切盡在不言中。

    郭大麻子臉色猙獰的點頭:「老爺,您就放心吧,他這回絕對不會回來了。」

    「你辦事,我放心。事後去賬房分批支取五萬枚五銖錢,就說老爺我讓你幫忙治辦喪事所用。」張開陽說完,左右看了看,就閃身進去了。

    郭大麻子深吸幾口氣,平復沸騰的血氣,正要去做殺人前的穩妥安排,剛走幾步就迎頭差點撞到了人,這一驚可真是非同小可,手摸向腰裡拔刀,怒喝道:「誰?竟敢偷聽小爺說話。」等看清面前的人居然是陳半仙,不禁大驚失色,朗朗蹌蹌的連退數步。

    「不要慌,不要慌。」陳半仙一臉的和顏悅色,笑道;「老夫不管你什麼勾當,這次你陪張二公子去海上,如果沒有取回扇貝珍珠的話,就如同此牆一般下場!」

    郭大麻子就見他那保養的比新破1瓜的小媳婦還嫩的細長食指,在青石堆砌的牆角處輕輕按了一個手指,石屑紛紛落下,等他手拿開,那堅硬而又平坦的青石赫然多了一個食指粗細的『坑洞』!

    「天!這到底怎麼回事?」等郭大麻子從驚駭中回過神來時,陳半仙早就不見,他在原地呆立片刻,失魂落魄的去了……

    房間之中,張敬這樣子安慰白氏道:「娘,您就放心吧,孩兒一定會安全回來的。」再三作著保證,他也不忍心看到母親擔憂的樣子,但為了父親又不能不去。

    白氏見勸說無效,泣聲說了很多小心、注意安全之類的話,如每一個看著孩子要緣由的母親一樣,眼眶通紅,鼻子泛酸。

    張敬一身白衣短褂打扮,腰間纏著一把祖傳下來的『軟玉寶劍』,是張老太爺特地讓白氏送來的,儘管張開陽在一旁看得心痛不已,他知道張敬這一去就不可能回來,連帶著本該屬於他的傳家寶也要丟失海中,真心痛得撞牆的心都有了,此情此景卻又不好阻攔,只要眼不見為淨的躲開去。

    張開陽還沒走多久,張敬打扮完畢,正要出發,就看見美麗的嫂嫂一溜煙的從外面進來,身姿比狐狸精還柔還快,逕直走到張敬面前,遞上一件黑得透亮,都在反光的皮革,小聲地急速說道:「叔叔,快換上這件鯨魚皮做的『水靠衣』,入水不溺,雨油不侵,正好防備海上的危險。」

    張敬看著眼前這名高鼻大臉,瞳孔中有碧綠顏色,生地高挑健美,一雙爆乳累贅似的掛在胸前,極具視覺衝擊力。雙腿更是筆直修長,傳聞中有一半海上妖精血統的美艷嫂嫂,既感覺熟悉,又感覺陌生。

    說熟悉,是因為兩人是從小到大的玩伴。說來李氏婦人也可憐,生下來容貌就與眾不同,母親又早早過世,沒少被左右鄰居的小孩嘲笑是野種!狐狸精!長大後就會勾引男人,天生一個『淫』賤的女人。

    每每都把她氣得大哭回家,漸漸就生了逆反心理,你們不是說我會勾引男人嗎,我就做個貞潔烈女給你們看!也不出去玩了,每天熟讀《女戒》,《貞女傳》,除了她父親,等閒不與男人說話,更別說和其他男人見面。

    直養到十九歲,紅葵來了好幾年,卻還沒嫁出去,別的女子可在十四五歲的時候就為人婦,快一點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可她卻因為樣貌的原因,遲遲沒人來求親。

    好在,他爹和張老太爺是堂兄弟,當即拍板,肥水不流外人田,配給了張開陽。婚後,小兩口也和諧了一段時間,因為張家的嫡子嫡孫,很長一段時間的獨生子,什麼青樓楚館的美艷歌姬沒睡過?對新娶的充滿異域風情的妻子,真是歡喜的不得了。

    可等時間一長,床底間的不和諧就暴露出來了。張開陽十三歲就被家人誘導進了青樓,失了處男身,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什麼十八1摸,老漢推車,沒在經驗豐富的名妓身上嘗過,真是不折不扣的人生贏家!

    而李氏婦人十幾年都在熟讀《女戒》等書,說不好聽點,是就被封建禮教給洗腦了,歡愛前,都要沐浴焚香,向列位聖賢禱告:「先聖,弟子只是為履行妻子,女人的職責,為延續張家宗脈,不是為了歡悅。」

    在床上她只肯擺一個男上女下的經典姿勢,每次還都咬緊嘴唇,不肯發一聲。張開陽起先還覺得新鮮刺激,可沒等多久就煩了,要調教李氏成為春1宮圖裡技藝精湛的婦女,什麼蛇吞鯨,波推等等等都要學會。

    以李氏的貞潔性情,如何肯幹?就連皮鞭抽去,也只是咬牙忍受著,一來二去就惱了張開陽,你不是不幹嘛,外面有的是女人等著老子播種。漸漸就冷落了她。

    張老太爺的得知後,無可奈何,就叫她去照顧正穿著開襠褲滿屋亂跑的張敬,因為老爺子的身子骨也不好,白氏得專心照顧丈夫,然後才顧得上兒子,難免就有所疏忽。

    所以說,張敬是白氏生的,卻是被李氏撫養長大,感情是從小玩到大的,雖然隨著年紀長大,要注意避嫌,兩人互動的少了些。可李氏一聽說張敬要去海上冒險,就背著張開陽急急的送衣上門了。

    說不熟悉,是因為張敬至今連李氏的閨名都不知道叫什麼,平常都是叔嫂相稱。

    原來依照古禮,大戶人家的女兒除了父母兄妹長輩之外,不能隨意朝外面野男人透露姓名,除非到了男女雙方相親的時候,才會寫出生辰八字和閨名給未來公公婆婆,計算兩人的八字合不合。

    所以張敬一貫都是稱她嫂嫂,能叫李氏閨名的到現在為止還是張開陽的特權。

    張敬眉頭一皺,婉拒了她的好意:「嫂嫂,你還是拿回去吧。等下給大哥看見,又要毒打你了。」

    李氏低聲顫道:「叔叔,這是我壓箱底的嫁妝,他,他不知道的。你正需要,快穿上吧。」說間,飛快的瞥了旁邊的婆婆白氏一眼,放下水靠衣,臉色通紅的低頭轉身就走。

    「真是個好孩子,可怎麼就,哎!」白氏的性子是誰對張敬好,她就對誰好,不住說李氏的好話,勸張敬不要辜負了嫂嫂的一番好意。

    張敬眺望著她如小鹿般地跳走的身影,手珍重的撫摸著還帶著佳人體溫的水靠,不由一聲長歎,頗有種『君恨我生早,我恨君生遲』的感慨。走到屏風後,脫下原來的短褂麻利的換上水靠衣,在穿上短褂遮在外面,兩件加起來顯得有些臃腫,但感覺起來暖暖地,衣料柔軟,一點也不影響行動。

    「娘,孩兒走了。」

    恰好這時,張開陽推門進來,好似生怕張敬改主意似的叫道:「兄弟,準備好了嗎?船,哥哥已經給你備好,可以出發嘍。」

    「知道了。」張敬淡淡的望他一眼,見他好像沒看見李氏來過這裡的神色,不禁替李氏鬆了一口氣。

    張老太爺,白氏,李氏,陳半仙,還有許多張家家人和看熱鬧的閒漢簇擁著張敬浩浩蕩蕩的來到海邊,一眼望去,只見海天碧波蕩漾,波光淋漓,宛如一面無限大的水晶鏡子倒扣在那裡,安靜,美麗。不時有一兩條藍色小魚跳將上來,水花四濺,啵啵聲響,更增添了海邊的美麗。

    生於此長於斯的漢國臨海郡人見慣了平靜後面的暴風雨,卻不會被這種美麗欺騙,一個個交頭接耳的說:「二公子對張老太爺真是大孝啊,放著以後好好的日子不過,卻去『惡波池』找什麼扇貝珍珠,這不是蛋疼嗎?」

    靠水吃水的臨海郡人叫大海不直接叫大海,而是蔑稱『惡波池』,以示說大海你這個混球只是個小池子,有什麼了不起的?在池子前面又加了個『惡』字,充分表明了又蔑視又敬畏的矛盾心態。

    間接也表明了當時出海的危險。

    旁邊一個青衣潑皮不屑的反駁道:「你懂個毛,這可是陳大仙為張老太爺開的仙方,穩穩的保命十年。何況張二公子也不虧,只要平安回來,一個孝廉穩穩當得,加上他的學問,直接就可以騎在我們頭上當官了。」

    「有這事?我說呢,二公子腦袋瓜子果然轉得快,為老子辦事也能利用上,嘖嘖……」

    周圍幾個老實人家被青衣潑皮這麼一說,無形間就把張敬甘冒大險出海為老父親求取扇貝珍珠的孝舉給沖淡不少。

    青衣潑皮見忽悠住眾人,十分高興,獻媚似的朝張開陽看去恰好張開陽也正看過來,衝他滿意的點點頭,讓他再接再厲。

    隨後,張開陽又朝岸邊栓著的一條長長的海鰍船走去,沖船上穿蓑衣,戴斗笠,撐著船槳的郭大麻子假意呵斥道:「麻子,這次讓你保護二公子去海上,是看在你平日裡做事牢靠,水性又好,才選定得你,這要是因為你出了什麼差錯,可別怪老爺我打折你的狗腿!」

    郭大麻子會意的點下頭,大聲答應道:「放心吧,張爺,我一定保得二少爺平安回來!」後面四個字音咬得很重,顯然說的是反話。

    張開陽聽出來了,十分高興,張敬啊張敬,是你聯合你那母親吹枕頭風想謀奪老子的家產在先,可就別怪哥哥心狠手辣了。眼前這麻子也毒,前後兩回建議自己放消息中傷張敬,又能下得去死手,這放在身邊怎麼能放心?以後要找個機會處理了。

    張開陽心裡正想著過河拆橋的主意,陳半仙手中端著八卦文王二色羅盤,一邊校正方位,一面望著海上某處透出的寶光氣息,神色肅穆而莊嚴,令旁人見了,不自覺屏住呼吸,眼球隨著他的動作小心翼翼的移動。

    突然,陳半仙左手筆直的指著東方,大喝道:「有了,扇貝珍珠就在東面,大約方圓三十里處的海面上漂浮。二公子只要仔細注意,就一定可以找到。麻子,你要幫助張二公子取得寶物,知道嗎!」

    郭大麻子聞言身軀一顫,忙不迭的連連點頭,心裡卻在暗暗叫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在這時,突見陳半仙手腕微彈,好似有什麼東西落到手上,郭大麻子低頭一看,卻是一個藍汪汪的貝殼,跟平常海灘上的似乎有些不同,這時沒法細看,連忙收進了袖子裡。

    陳半仙顯示的是仙家的手段《隔空傳物》,簡直快得無影無蹤,旁人一點端倪都看不見。但郭大麻子身手就差了許多,張敬見他分明是往身上藏著什麼,不禁冷笑,逕自跳到船面上,揮手朝父母嫂嫂這些關心自己的人告別:「等我回來!」

    幾個壯漢赤著腳脖子,走入海中,攀著船尾使勁朝外一推,狹長的海鰍船就如銀魚一般載著張敬向海中心快速駛去……

    遙遠的海面上一條彷彿人形的藍色狡黠身影朝岸邊聚集的人群張望了一會,怔怔出神,直到連張家人都被勸說回去了,才又從海面下悄然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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