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酉年八月十五日小日本投降，順德府就成為全國最早的解放區。解放區沒有了鬼子、也沒有國民黨部隊。但是，遍地都有土匪、還鄉團。王啟良八歲那年，父親王玉善從南方征戰回來，在一次剿匪戰鬥中負傷，全家五口搬進第一榮軍休養院居住。第二年夏天，搬來一戶人家和他家住對門。這家四口，有一個比王啟良小半歲的孩子，名叫高世強。高世強的父親也是抗日老八路。解放戰爭中攻打太原府不幸被炮彈炸斷一條腿，全家也轉住到榮軍休養院。
常言說得好，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兩位老八路脾氣相投，談的來，說得攏，成為一對好朋友。兩個孩子和老子如影相得攏，一起上學，一塊玩耍，一起爬山野遊，上樹捉知了、下水摸泥鰍……睡覺也摟在一個被窩裡，是掰不開的鐵哥們。
這小哥倆都愛聽大人們講老輩子的神啊鬼的故事。最愛聽的就是《三俠武藝》、《七俠劍》、《大八義》、《小八義》等等神功鬼術。小哥倆還有一個共同的心願：能拜師學藝最好！能像神仙道士那樣，呼風喚雨、來去無蹤。
王玉善說：「孩子們吶，那是神話，那都是人們的想像。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麼神鬼之說。鍛煉好身體，長大當個解放軍！爸爸告訴你們，想學功夫，野狐山上有個道士，聽說很有功夫，如果能拜他為師，就能學武藝！就怕人家不收你們！」
小哥倆懇求說：「你去和他說說唄，求您啦！」
父親說：「拜師學武，都是自己拜師，哪有讓父母去說人情？自己去！自己闖！」
他又後悔地說：「喂，你們還是不要拜師學藝了。野狐山太危險了。山上山下都有毒蛇、野獸，那次我和你高叔搖著三輪車從山腳路過，就軋死兩條小蛇，我倆走出十幾丈遠發現有一條大蛇還追我們哪。我想，該不是被軋死小蛇的媽媽吧？所以野狐山很凶，多少年來還沒聽說有人敢上野狐山哩！你們小哥倆可別去呀！」
這年暑假，小哥倆沒事就去外玩。每天不是游泳、就是練長跑、練爬山。反正不在家呆。因為習慣了，小哥倆去哪裡玩，父母都很放心！這天小哥倆游完泳商量準備去野狐山看看。因為大人越說野狐山不能去，他二人越想去。王啟良說：「去是去可不能和爸爸說，會打咱的屁股。還不能說是拜老道！」
高世強比王啟良心眼多，特善於總結事情。他說：「那是當然，咱們上山一是看看這山有多可怕，二是看看老道在山上在幹啥，……」
休養院四周的景色宜人、風景秀麗，尤其是春夏和夏秋交接之際。
出休養院北門不遠就是達活泉，達活泉一年四季噴泉不斷，潺潺流水奔向水塘、澆灌稻田麥地。圍著野狐山還有五個噴泉。噴泉四周長滿了倒插柳和鑽天楊。還種著千年槐和百年榆。六月天平原氣溫達三十六度，來這裡歇伏只有三十度，就裡是最好的避暑去處。野狐山離休養院只有五里之遙。說是山，其實就是平原上突兀出來的丘陵。山丘高不過三十丈，占平地也就是四頃半地。山上流泉汩汩，山下小溪淙淙。山上長滿了蒼松翠柏、本地槐、老榆樹、酸棗棵。樹下長滿竹節草、蒿子草、蓬蓬窩、馬連草。春天遍地花開。迎春、茅茅草、蒲公英、桃花、梨花開放處處噴著清香。到了夏天，芍葯、刺梅、美人蕉，花紅草綠蝶飛蜂舞，百鳥歡歌。
每年開春以後，這山上便是動物活動的場所。
樹林中有大金雕、鷹隼、老鴰、喜鵲，百靈、草叢裡有螞蚱、蟈蟈、鵪鶉、黃鼬、紅狐、狗獾。但最可怕的是那一條條、一堆堆的蛇。北方雖然毒蛇很少，但蝮蛇、烙鐵蛇，這裡可不少。山上風光雖好，卻無人敢光顧。誰要想來山上，也要膽怵三思而後行。所以，這裡人跡罕至，潔淨安然。
不知哪年，野狐山上來了一個老道。他在小山上搬石砌牆，割草砍樹，建起兩間大小的茅草屋。他的食慾簡單，他已經多年「僻谷」，每天喝點山泉水，薅點山上的藥草就能充飢果腹。很少吃五穀雜糧。每天早起三更唸經祈禱，一直到太陽出山。太陽一出山，開始錘煉《陰陽掌》、《太極玄功拳》、《平陽劍》，……練完功他就在山上看飛鳥爬蟲，所到之處，蛇抬頭，鷹展翅，蟲鳥息鳴，向他敬慕。
每逢冬春他要栽種蘋、李、棗、核、桃樹木，他栽得瓜果樹棵棵成活，沒過幾年山上長遍了各種樹木，野狐山滿山蔥綠，一山黛色。老道平常可不停閒，一月總有五天下山為百姓瞧病。不論是跌打損傷，還是瘡疔癰腫、胃肺虛寒、頭疼腦熱他手到病除。他的醫療手法就是切脈看病，五行銀針和山野草藥配合治療。他每月五天為四方百姓醫病，來也早，去也遲，風雨不止，給誰家看病也是不吃不喝分文不取。每年山上瓜果成熟他都送給四方百姓。四方百姓稱「道士」是百姓的「福神」。家家戶戶一年三百六十天的上香祈禱蒼天，永遠讓《福神》保佑百姓！……
小哥倆游完泉水澡沒有休息，就徑直跑到五里之外的野狐山，他們早就準備上山拜老道。這小哥倆想，如何能拜他為師，學會真功，將來躥房越脊，打鬥生風，咱們就行俠仗義，殺富濟貧，就像大人們給咱們講的故事那樣，做一個俠客。
想上山拜師，又怕人家不收，那怎麼辦？王啟良說：「咱們先不說拜他為師，就說上山逮蟈蟈。最後咱們有空就纏磨他，纏磨的沒法了就會收咱倆為徒！准行。」
野狐山上長滿高大的松柏樹、老榆樹、歪脖柳樹。樹下遍地長著各種奇異花草。此時，山上松柏青翠，山下稻穀黛綠。
小哥倆上山不是看風景，故意在山上逮蟈蟈。為了引起老道的注意二人就大喊大叫。鬧了半天也沒把老道吸引出來。老道士早知這兩個小孩來上山拜他為師，老道要考驗他二人膽量如何！還要考驗他二人有無決心和信心。所以不管如何大吵大叫就不理他們。
大人們說，野狐山只能讓大人上，小孩子可不能去。因為山上有狐狸、黃鼬、毒蛇。專門咬小孩。還有一個老道！不但會武槍弄棒，還會求神施法、神通廣大。對狐狸、黃鼬、長蛇小哥倆可不怕。最吸引他們的還是那個老道士。小哥倆總想爬上野狐山，看看老道是不是像大人們說得那麼玄妙、厲害？可是喊了半天，也累了也渴了，就是不見老道的面。小哥倆逮了幾個蟈蟈就要下山。王啟良說：「拜師可難了，咱們一趟不行就來第二趟，明天還上山！」
第二天上午二人又來野狐山。
爬上山，看見那些綠身銅頭蟈蟈都趴在草棵頂上振翅高歌。小哥倆就蹲在地上聽各路蟈蟈的叫聲。實際是兩耳聽蟈蟈叫，兩眼睛卻看著草屋裡的老道。哪只蟈蟈的叫聲清脆、叫的時間長，就證明這只蟈蟈剛出生不久，年輕、身體棒。所以就全力盯住這只蟈蟈。瞅準時機逮住蟈蟈。可是蟈蟈也不是傻帽，它不會輕易束手就擒，一旦發現危險時就立刻停止叫聲，等你逮它時一蹬腿就跳進草叢，逃之夭夭。這樣，小哥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只逮住兩隻蟈蟈，就累得呼哧呼哧喘大氣，累點心裡也高興。逮住兩隻蟈蟈，還是沒有引出老道來。
他們拿著蟈蟈在草屋外轉。高世強走在前邊，一邊走一邊四處查看，主要察看兩邊還有沒有蟈蟈。忽然他一聲高叫：「快看哪，那裡一團蛇！」要說不怕，那是瞎說，要說害怕，二人還挺大膽。
王啟良低頭一看，草屋不遠處有一座山洞，洞的正面有一個窟窿，窟窿裡有數不盡的長蛇滾在一起。二人低頭就想看新鮮。因為這個地方一年四季風調雨順，地面潮濕，所以山上有水、水裡有娃。山下稻田有蟲、有蟲有蛙，有娃就有蛇。一無天敵，二是氣候適宜，三是人們又不傷害他們，所以蛇繁殖很快。王啟良覺得新鮮、奇怪，就用小石頭向窟窿裡砸。此刻，那些蛇正在「結婚」、「鬧洞房」，連砸三下，蛇不願理他。就在他砸第四下時，一條黃皮蛇像箭一樣衝出來，怒氣沖沖直奔二人而來。二人扔下蟈蟈驚叫一聲撒腿就跑。在山上，他們跑不過蛇。那條黃皮蛇足有三尺長，衝上前一屈伸，纏住高世強的小腿。把高世強嚇得「哇」一聲大哭起來。其實這是老道故意放出的蛇精。要看二人如何處理蛇纏腿。
王啟良停住腳步說：「哭什麼？還想當解放軍？解放軍還要膽小鬼？」
他天不怕地不怕蹲下身來一把攥住蛇頭，想一圈一圈給褪下來，可這條蛇捲縮力量特別大，二人拿出吃奶的力氣才褪下蛇。王啟良氣得掄起蛇就摔在石頭上，把蛇摔的腦漿崩裂。
老道聽到聲響，這才披散著頭髮急忙從屋裡出來，故意喊道：「善哉，孩子們，你們可不要招惹野狐山上的蛇，更不能殺生，將來它會報復你呀！——什麼？你們還把它害死了？壞了壞了，我告訴你們，這蛇可是神仙指派來的，你們打死他們的先鋒，你們要早晚遭報應啊！——你們不信？」
高世強坐在地上按摩腿上被蛇纏的印痕。
王啟良提著那條死蛇說：「道士爺爺，我才不怕蛇會報復哩！今天我把它吃了，我看他還會報復誰？」老道心中暗歎兩個小兒有膽量、夠爺們，將來有出息！
王啟良不聽勸阻拿出身上帶的水果刀，一刀割掉蛇頭，接著就剝皮，剝掉皮又開膛，他提著白花花的長蛇肉就要進屋清洗。老道不看死蛇，急忙攔住他。
王啟良說：「道士爺爺，你老別害怕，這蛇肉在南方聽說是道好菜哩，咱們嘗嘗行不？」老道故意後悔地說：「孩子，我晚出來一步哇！你不應該殺生，你不該把它剝皮，更不能吃了它！孩子，我勸你們把它埋掉，快把它埋掉吧！下山去吧！」
王啟良說：「道士爺爺，你老別害怕，聽我爸爸說，這肉好吃，你就讓我們把它洗乾淨，燉燉吃了吧！」老道想，看看你們敢不敢吃。
老道說：「孩子們，一般蛇就算了，這一條可不一般哪，……我問你們，你們不怕蛇報復你們？」
王啟良和高世強說：「道士爺爺，我們老師說過，世界上就沒有鬼神，那都是歷代統治階級嚇唬人民。所以，這長蟲本來就是一種爬行動物。根本不會迷人、報復！你就讓我們把它洗一洗，把它燉熟了嘗嘗啥滋味！」
老道看這兩個小孩天不怕地不怕，就說：「既然你們啥也不怕，我也就不說了。你們自己幹吧！說好，燉完了，要把鍋碗瓢勺都給我洗乾淨！」
老道裝作生氣的樣子，看也不看就甩手走了。他邊走邊沉思：「先放任他們……這兩個孩子年歲不大，膽子可不小！也好，讓他們受受教育也大有好處！再收二人為徒亦為不遲，……」
王啟良和高世強在家都經常幫媽媽做家務，所以二人都會燒火做飯。二人把蛇洗乾淨，剁成碎節，就放在鍋裡，添足水，放好佐料，高世強就點火燒灶。不過四十分鐘，從鍋裡就漂出香噴噴的肉味來。又過十分鐘，就開始熄火悶燉。這時滿屋子漂香。聞到肉香，饞蟲就拱開了嗓子眼。二人看看屋裡籃子裡還有窩窩頭，一人拿了一個。王啟良掀開鍋蓋，一人盛了一大碗蛇肉，王啟良邊吃邊誇蛇肉味道鮮、嫩、香！高世強端著碗，卻不敢吃。
王啟良說：「你可真是膽小鬼，這碗蛇肉都不敢吃？還怎樣當解放軍？還敢衝鋒陷陣殺敵人嗎？你要勇敢，一定可以吃下這碗蛇肉！要不你就想想兩萬里長征路上，咱們紅軍連棉花、皮帶都吃了！難道連這，……」
高世強也想，自己連這碗蛇肉都不敢吃，還當什麼解放軍？想到這裡一合眼，拿起筷子夾起蛇肉就放進嘴裡。吃完窩窩頭，也吃完了碗中蛇肉。
王啟良說：「不錯，好吃，真香。將來還想吃嘛？」
高世強一拍胸脯說：「報告大哥，還想吃！」
二人吃的場光地淨，開始收拾鍋碗瓢勺，做好清潔，王啟良打著飽嗝。
老道轉回來說：「你們吃了人家，人家準會找你們麻煩事！如果蛇報復，你們就不怕嗎？」
小哥倆想，我們把蛇吃了，它還會報復？就笑嘻嘻地說：「道士爺爺，那蛇比人還厲害？比你還厲害？」老道不高興地說：「你們不相信？那你們下山去看看吧！」
高世強捂著嘴回家。回家後，高世強把吃的東西都吐出來，沒吃晚飯。媽媽問為啥不吃晚飯？他不敢說打死條蛇、還剝皮燉肉、吃肉喝湯，那會嚇壞媽媽。
王啟良回家也不吃晚飯，媽媽問他為啥不出晚飯，他說在山上抓住一隻野兔，把兔子剝皮燉肉，吃飽了。一家人也就不再問了。
這正是：兩小不知錯，
長大怎知禍？
沉沉冤情長，
暝暝何時過？欲知後來事，請看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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