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是一種很奇怪的情感,不管修煉到何種境界,仇恨來臨的時刻,心中劇烈翻騰的烈焰也定會掩蓋一切。
上一世蕭別離為蕭煙雲之死向霸仙門復仇,足足用了一百一十三年,這一百一十三年間不斷累計的恩怨,血肉交纏的衝撞,深植蕭別離的內心,即便是多年以後回想起來,也會令他止不住的血脈卉張。
沒想到,就在重生之後的第二日,自己就發現了霸仙門的蹤跡。
只不過想起霸仙門這三個字,蕭別離的心,就忍不住的顫抖起來,心中嗜血的衝動壓抑得他的唇舌無比乾燥,不得不走到溪邊,將頭埋入清涼的溪水,狠狠的啜飲起來。
霸仙門的人,為何會出現在青山鎮?
豢養的妖獸死亡,其主人會立刻得到感應,能豢養二級妖獸的修道者,最起碼也是築基期以上的修為,遠不是如今的自己能夠抵擋的。不過這種有違天和的事,相信此人也不敢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輕易現身,只能打落牙往肚裡吞。
蕭別離深吸了一口氣,收拾完自己需要的材料,將剩下的部分扔進水中,打了包裹,朝家裡走去。
既然霸仙門的人已經出現在附近,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早些保護姐姐離開青山鎮才是。
蕭煙雲不在家中,應該是準備出行用具去了。
蕭別離將青樹枝上的蛛絲繼續放在陽光下曝曬,將人面妖蛛的八支利爪攤開,將其中一支當作工具,仔細的切割修整起來。
不過半個時辰,蕭別離就做出了八支鋒銳無比的長箭和一個青樹木箭囊,又在箭身外包了薄薄的一層青樹葉,掩飾它原本的材質,隨即小心的剖開毒囊,將其中四支的箭尖沁入毒囊之中浸泡。
隨手試了試曝曬中的蛛絲,過了這些時候,蛛絲的粘性在陽光下已消失無蹤,遂取了些白色的粗麻線,將蛛絲混入麻線之中纏繞,開始製作弓箭的弓弦。
又過了半個時辰,蕭別離看著手中這把剛剛完成的弓箭,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手中這柄弓的模樣,實在是沒有模樣,普通青樹枝上醜陋的節點似乎都在嘲笑他的手藝,蕭別離用了很大的決心,才控制住自己想要在弓上鏤刻加速法陣的衝動,強大的敵人隨時都有可能出現,任何暴露自己底細的做法都是不明智的。
浸泡在毒囊中的四支箭尖,已經通體呈現出一種近黑的幽藍,無意滴下的毒液邊,躺著無數螞蟻的屍體,蕭別離小心的用粗布將這四支毒箭包紮好,再和四支無毒箭一起放進箭囊中。
仔細考慮了很久,蕭別離在院中刨開一個深坑,將毒囊丟入,把沒用完的毒液盡數掩埋。
要長期和姐姐呆在一起,毒性如此劇烈的物事,沒有合適的器具存放,實在太危險了。
剛剛做完這一切,就聽籬笆門響,蕭別離舉目一望,蕭煙雲臉上帶著一縷疾走後的紅潤,細細的喘息了兩聲,道:「小離,你回來了,出門的東西,我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咦?這弓,是鏢局給你配的?對了,馬師傅的酒你送去了麼?」
蕭別離很無奈的聳了聳肩,背上長弓箭囊,站起身道:「這就去。」
「那行,姐姐這就做飯,你快去快回。」經過蕭別離的身邊,蕭煙雲還不忘在他的頭上輕輕揉了兩把。
蕭別離皺著眉慢慢的踱著步,習慣性的用手指婆娑著腰間天地鐘的鐘面,青山鎮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地方,凡人一輩子也難見到一個修道中人,可不止是『駐仙門』的少門主紹良將經過這裡,『霸仙門』的人居然也在青山鎮露面
這青山鎮,有什麼奇特的吸引力?
「離哥!離哥!」
正想得有些入神的當兒,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蕭別離苦笑著搖了搖頭,方筒寬大的身軀已經一蹦一跳的來到了他的身側:「離哥,這麼巧。」
方筒的左手提著一壇封好的青稞酒,壇蓋的封印上用硃砂寫著:天歷十年。
這是一壇五年的陳釀,起碼值五錢碎銀,絕對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這個」方筒撓了撓自己的大頭:「家裡人說了,無論如何也要好好感謝馬師傅,所以就當是我們倆一起,去意思意思。」
「嗯。」蕭別離點了點頭:「來。」探手入懷,摸出那枚彈丸大小的妖丹,遞給方筒。
方筒滿大臉的疑惑,用兩根粗胖的手指挾住,舉過頭頂,看著這顆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小珠子:「這是珍珠還是瑪瑙?」
「這是吃的。」蕭別離皺了皺眉:「晚上回去,清水送服,然後將我教你的口訣默運三個周天。」
說到吃的,方筒就忍不住嚥了口唾沫,連臉上的汗珠子都在閃閃發光:「唔這個好吃麼?」
這顆妖蛛內丹,靈力肯定不足以讓蕭別離突破煉氣二層,但卻足以讓方筒突破煉氣一層,這才是物盡其用。
「這弓箭是離哥自己做的麼?哇!好棒!」方筒收了妖丹,注意力就轉到了蕭別離的身後,蕭別離淡淡道:「這東西,你暫時還用不上,以後有時間,我再給你弄一張。」
「嗯!」方筒羨慕的點了點頭。
風雲鏢局門口的校場,明顯沒了往日的熱鬧,昨夜經了蕭別離的折騰,馬雲一共九個弟子,個個身上帶傷,小蘇傷的最重,雖然行動無礙,可到現在話都說不出整句的來,所有人今日都沒有練武的興致。
眼見蕭別離和方筒大咧咧的到了門前,眾人都小意的退開來,除了小蘇的眼中還噴射著噴怒,其他人連看也不敢看蕭別離一眼。
「我們是來給馬師傅送酒的。」方筒乾咳了兩聲,晃了晃手裡的酒罈。
眾人面面相覷,一聲不吭,壓腿的壓腿,蹲馬步的蹲馬步,好像沒聽到方筒說的話一般。
「怎麼,還想挨打?」蕭別離冷笑了一聲,向前邁了一步。
「這裡誰攔得住你?」這個聲音很乾涸,很慢,聽得出小蘇已經很努力的試圖讓自己說話變得清晰和有氣勢,但這吐字不清的無力,無情的抹煞了他的企圖,這聲音只能用古怪二字來形容:「你要進,自己進。」
蕭別離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帶著方筒邁過門檻,朝堂內行去。
大堂廳中隱隱有話語聲傳出,但奇怪的是,大堂門卻緊緊閉著。
「什麼人!」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堂中突然傳出一聲大喝,這個聲音蕭別離似乎有些耳熟,但卻不是馬雲的聲音。
「是,是我們。」方筒下意識的應道:「我們是來送」
蕭別離沒有等方筒說完話,逕自推開堂門,堂門應聲開啟,馬雲立刻站起身來,厲聲道:「不是跟你們說了!沒我的吩咐!誰也不准」
終於看清了來人,馬雲頓時一窒,立刻堆上滿臉的笑,聲音柔和的如同某個慈祥的長輩:「喲!是離少,你,你們怎麼突然來了?」
蕭別離微微瞇了瞇眼,馬雲身邊的這一位,戴著一張遮去大半張的斗笠,沿邊壓得極低,似乎極不願與人照面,自己推門的一瞬,立即轉頭扭向了裡側,看不清他的面貌。
「多謝馬師傅提攜我們弟兄,讓我們跟著您押鏢。」方筒笑容滿面的上前兩步,恭恭敬敬的將那罈酒遞與馬云:「這罈酒聊表寸心,還望馬師傅笑納。」
馬師傅接過酒罈,正待客氣兩句,就聽一聲輕哼冷冷的從斗笠客處傳了過來:「哼,馬師傅無人可用了麼?」斗笠客連頭也不回:「兩個小屁孩,既不懂規矩又沒本事,在路上就不怕礙手礙腳?」
「陳大俠有所不知,離少年紀不大,一身藝業可是非同凡響。」就算提及自己的得意門生小蘇,馬雲都沒用過這麼洪亮的聲音,這麼十足的底氣,儼然一派得意家長的作派。
「哦?」斗笠客緩緩回過頭來,低低的斗笠邊露出一對精光四射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著背著弓箭的蕭別離:「既然背著弓箭,不妨射一箭讓我瞧瞧。」
蕭別離皺了皺眉,這斗笠客說話的聲音還有顎下那三撇山羊鬍須,不知為什麼一直讓他很不舒服,當即冷冷道:「我的箭只殺人,不表演。」
「說得好!」斗笠客突然長身而起:「那你就射我一箭!」
「陳大俠!這萬萬」馬雲急忙來打圓場,話只說了一半,就被斗笠客揮手制止:「要麼射我一箭,要麼這次押鏢,不准他二人同行!」
「土雞奶奶!」方筒的未來全在這次押鏢出行之上,居然有人要橫生枝節,斷了他的念想,頓時虎跳起來:「射就射!若你運氣不好被一箭射死,可別怪我們!」一邊說一邊順手就替蕭別離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箭來。
方筒不曾料到的是,蕭別離這用人面妖蛛前肢打造的利箭,比一般箭支沉重如此之多,剛剛抽出箭囊,立即失手,長箭頓時滑落,掉在地上。
銳利無比的箭尖,輕輕沾地,竟然輕描淡寫的沒入地面一半有餘!
斗笠客微微輕咦了一聲,伸出右掌,陷入地下的長箭頓時搖晃了兩下,『嗖』的一聲,如同活物一般飛起,掉入斗笠客的手掌之中。
眾人一齊倒抽了一口冷氣,連蕭別離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隔空取物,起碼是築基期以上修道之士才有的本領。
「咦?!」斗笠客的這一聲驚喝,比方才大了足足兩倍有餘,猛然抬首,頭上的斗笠幾乎被拋落下來,露出一張賊眉鼠眼扭曲之極的臉來,雙目之中射出的,分明是憤怒至極的火焰,連說話的字眼都忍不住有些顫抖:「這,這支箭!你,你你你!是從何處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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