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熟人,許默也不客氣,略一拱手便坐到了小黃門對面的座位上。
小黃門從袖中掏出一卷密旨,知道面前這位跟自家主子不對付,也沒敢讓其跪下接旨,乾脆如家信般直接遞給了許默。
與其說是密旨,倒不如說是一份作戰計劃。
昨日許默所提供的只是一個極為粗糙的方案,或者只能算是一個大致的戰略方向,而具體作戰細節就要交由大宋方面來加以完善了。
別看朝廷兵部那些官員帶兵打仗不行,但像這種拍黑磚敲悶棍的事情卻是相當拿手,接到宮中密旨的當夜,便搬出地圖,對照密探傳回的最新信息,硬是在短短的幾個時辰裡拿出了一個相當完善的作戰計劃。
在這個計劃當中,許默將帶領一百名龍虎山弟子以押鏢的名義出城,押鏢直至常州,隨後更換身份編入當地駐軍,擇機隨軍向北岸金營發動夜襲,再以潰兵的身份滯留北岸,繞開金軍主力一路北上到達山陽境內。
儘管許默不太懂兵法,但也能看出這份計劃很完美。
眼下金宋大戰在即,路面上也不太平,大戶人家要麼忙著搬家,要麼忙著轉移財產,一隊鏢師押鏢出城再低調不過,根本不會有人注意。
而之後的潰兵身份更是畫龍點睛之筆,既免去了意外暴露可能導致的金軍警覺,更不會招來大規模的圍剿,等到金軍發覺他們這隊「潰兵」逃而不潰的時候,估計山陽城早已成了一個大火把了。
「對了,許將軍,這次行動還有一名副手協助你……」
說話間,門外大步走進一人,站定廳中向許默抱拳施禮。
許默一看頓時有些頭大,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昨天才揍過一頓的中二少年韓繼維。
「許將軍,安排韓繼維並非是官家的意識,是韓老將軍親自找的官家,說是要為大宋盡一份力……」
見許默面色有異,小黃門趕緊俯身在許默耳邊低聲解釋。
沒辦法,這事太湊巧了,任憑雖都會認為這是皇帝在往隊伍裡面摻沙子,不解釋清楚萬一面前這位爺心生芥蒂,陣前來個反戈一擊,那樂子才叫大呢。
許默無所謂的聳聳肩,他才不在意韓繼維是出於什麼目的加入的,反正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要是敢炸刺,大不了路上再揍他幾頓就是了。
不過就目前看來,這個韓繼維表現得還算老實。
正午時分,換過統一樣式的黑色鏢師勁裝,在幾名貨真價實鏢師的帶領下,許默這隊冒牌鏢師壓著十幾輛裝滿碎石的假鏢車大搖大擺的離開了臨安城。
馬匹在大宋是戰略物資,即便是鏢局這種特殊行業也不可能擁有太多的馬匹,除了十幾匹用來拉車的挽馬外,也只有隊伍前方的總鏢頭可以混到一匹坐騎,其他鏢師只能靠著兩條腿隨車步行,因此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相當緩慢,每日僅能行進六十里。
若按此速度計算,從臨安一路走到常州,大約需要十日。若是遇到下雨,所需時間可能還要延後。
偌大的大宋當然不缺他們這點戰馬,但沒有辦法,誰也不敢肯定這一路上有沒有金國的暗探,若是一支押鏢的隊伍人人胯下一匹戰馬,傻子也能看出有問題了。
說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許默要麼是騎趕路,要麼便是僱傭馬車,還真沒像這個世界的普通人一樣靠著自己的雙腳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上幾百里路,若無視心中的時限,這種驢友般的徒步行進倒也不失為一種新奇的人生體驗。
據史料記載,縱觀有宋一代,大大小小的起義在這片土地上就幾乎沒停止過,特別是南宋,由於金國的不斷入侵,朝廷對於地方的掌控減弱,整個神州大地更是成了山賊土匪的樂園,除了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幾乎只要是有個山頭就會蹦出個山大王來,動不動就是幾十上百號的手下,別管實力如何,反正看上去都挺唬人。
也托了這些山賊的福,路途雖然漫長,許默等人這一路倒也不怎麼寂寞,幾乎每天都能碰到那麼幾伙或十幾伙不開眼的跑來打劫。
剛開始還有心思逗逗這些人,裝作棄鏢將所有山賊引下來反殺,後來這種事實在太頻繁了,再加上毫無反抗的屠殺實在沒什麼意思,再遇到此類事情基本就是隨便出去一人幹掉領頭的那位大當家,任憑那群烏合之眾風緊扯呼。
在後來那些山賊似乎都知道了有這麼一隊扎手的鏢車,雖在路上依舊有人窺探,但卻再沒有人敢冒失的衝出來劫鏢,顯然要錢不要命的還是少數。
壓鏢的路上雖然枯燥無味,但也並非沒有收穫,許默的幾次出手徹底震撼隊伍中那些眼高於頂的龍虎山外門弟子,對於許默的命令再也沒有了之前那種陽奉陰違,算是徹底認同了許默對於整個隊伍的領導權。
相比之下,韓繼維這個中二少年的副將之位就沒那麼牢固了,閒暇時總會有些不服氣的龍虎山弟子以各種名義找他比武,雖然絕大多數時候勝利的都是他,但偶爾陰溝裡翻船也是有的,惹得他整天陰沉個臉,看誰都像欠他錢一樣。
天公作美,一路上都是風和日麗的晴天,並沒有遇到風雨等惡劣天氣,許默等人僅用了九天時間便趕到了常州城,比原來預計的還提早了一天。
因為時間充裕,許默索性給那些龍虎山弟子放了一天假,不過僅能在落腳的宅子內閉門休整,並不允許外出,以免惹出麻煩走漏風聲。
當晚,許默一行人換上了房間中早已準備好的宋軍制式鎧甲,趁著夜色偽裝成巡城兵丁,分為兩隊繞城一周後,悄然無聲的混進了常州城外的宋軍大營。
相關人員早已得到消息,在許默等人到達軍營後立刻將乾糧弓弩之類的物資為其備齊,不過物資裡面沒有戰馬,畢竟接下來的偷營行動,若是突然冒出一隊百人騎兵,很容易被金軍發現疑點。
所以許默一行人的戰馬就要靠他們自己去金軍大營裡面搶了。
寅時,也就是凌晨三點到五點之間,江面上籠罩起濃重的霧氣,江北金軍大營中的燈光也在一片白茫茫中逐漸模糊,常州守軍在水師的協助下,將五百士兵悄然的投放至長江北岸,對金軍發動了少有的偷襲作戰。
當然,其中只有四百人是真正的常州守軍士兵,而另外百人則是另有目的的許默一行人。
偷襲的前半段很成功,藉著大霧的遮掩,宋軍士兵輕而易舉的便摸到了金營的邊緣,路上的幾個暗哨都被一一拔除,沒有驚動營內的金兵。
但在拔出明哨時,由於大霧遮掩了視線,一發弩箭沒有準確的命中哨兵的咽喉,儘管宋軍的弩手隨後補上了致命的一箭,但那名金軍哨兵在臨死前還是發出了警報。
一時間金軍大營立刻化作從睡夢中驚醒的猛獸,大量松脂火把被點燃,滾滾熱浪驅散了營盤中的大霧,五百名宋軍士兵立刻暴露在了數千金軍的視線當中。
「殺!」
偷營失敗唯有一死,這次前來的都是宋軍中的敢死之士,本就沒想過能活著回去,見自身的行跡被發現,立刻毫不猶豫的拔出戰刀,與前來圍剿的金軍士兵戰成一團。
「別衝動,保護好自身就可以,不要殺太多的金兵。」
許默一邊如普通士兵般拔刀奮起抵抗,一邊派人將這條命令迅速傳達下去,他們這一百人的戰鬥力實在太高,若是不控制力道,分分鐘就能從金軍的大陣中殺出一個缺口,目標太明顯了。
事實證明許默傳達這個命令是正確的,這些龍虎山弟子雖然手上都或多或少見過血,但卻從未經歷過這種成千上萬人的戰場廝殺,眼見四面八方皆是密密麻麻的刀光槍影,甚至還時不時夾著幾根冷箭飛過,頓時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若非許默提醒得夠及時,只怕金軍這邊瞬間就得倒下一大片。
人若是抱定必死之心,爆發出的力量難以想像,儘管金兵人多勢眾,但卻依舊被這五百宋軍死士殺得一路血流成河,死在宋兵刀下的金兵至少有百人之多,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快!弓箭手!射!」
金營的弓箭手此刻總算是掛好了弦,也顧不得會不會誤傷自己人,各自佔據制高點向著宋軍密集處瘋狂連射。
戰場就是如此殘酷,若此時還要瞻前顧後,只怕死在這些早已殺紅眼的宋軍手中的金兵更多。
箭若流星,金軍弓箭手的出現頓時令宋軍士兵成片倒地,有些是一劍穿喉而死,有些則是傷到四肢,影響了動作,被隨即蜂擁而至的金兵亂刃分屍。
原本宋軍在戰場上的局部優勢瞬間逆轉,僅僅一輪弓箭打擊,宋軍士兵便死傷數十人,連同之前在混戰中損失,已經有一百五六十人喪命亂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