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夕陽西下,天色暗淡。
官方驛站,剛剛清掃過的屋子還散著水氣與塵土的味道。
司馬光坐在廂房內,憂愁難安。來回踱著步子。
「君實,你坐一下吧。來來回回都把老夫晃得眼花了歐陽修端坐在椅子上,旁邊桌上擺放著一沓報紙,正是海州方面相關的報道。
司馬光頓住腳步,回頭愁道:「老大人。現在已經進入海州,再過兩天就可從到達海州城了。這個關鍵時友子賢這邊偏偏出了這麼個事兒。你說官家知道嗎?」
歐陽修指指桌上的報紙,道:「之前趕路沒留意報紙也許不知道,不過現在進入海州了,到處都是海州方面的報紙,豈有不知道的道理?君實,老夫看你是急糊塗了
「能不急麼?」司馬光苦笑不已。
今天已是七月初二,他們六月二十那天從泰山出,到曲卓的時候逗留一兩天,官家率百官參拜了孔聖人的宗廟故居;接著一路慢悠悠下來。到臨沂的時候接到沈歡派人送來的信報。
自那之後,司馬光沒有一天不為沈歡擔心,坐立不安,寢食不順;為了爭取時間,他愣是忍著性子沒有上告天子,有什麼話也只能與歐陽修商量而已。
歐陽修捋著鬚子說道:「君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急也沒有用。你看看,這不是處理得很好麼?」
他指的是報紙上對於這件事的宣傳,這一兩天的新報紙,是歐陽回來之後主持的。
「這還叫處理得好?」司馬光倒是奇了,「你看看,報紙上一連兩天都是對海關商貿的批評聲討!伯和不是回到海州了嗎」怎麼還有這樣的聲音出現?」
歐陽修搖頭笑道:「君實,你是關心則亂,連欲擒故縱這點小伎倆都看不出來嗎?」
司馬光一愣:「老大人的意思是?」
歐陽修悠然說道:「你看著吧。明天,最遲後天,在官家到達海州之前,報紙肯定都是反駁這些批評的聲音,最後還會大獲全勝。你信不信?」說完歐陽修對司馬光大是眨眼。
司馬光也是聰明人,經人點撥,明白過來,不由大笑:「好一個正反相生!欲擒故縱」老大人,伯和真是可以獨當一面了。知子莫若父,他要做什麼,你一看就能明白過來。哈哈!」
歐陽修也笑道:「那君安還擔心否?」
司馬光臉色一凝:「唉,總之是放心不下。不知王介甫會不會從中作梗,還有官家那辦,
歐陽修不以為然:「君實,莫要杞人憂天,不管他們怎麼想,先做好我們自己的事方是基本
「是,老大人教得是。」
司馬光順應點頭,然而眼中的憂色卻沒有減少絲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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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趙殞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手掌下壓的正是海州日報。
他顯得怒氣沖沖,平日柔和的臉露尖了一絲猙獰。
服侍在旁邊的黃心眼皮一跳。卻不敢作聲去碰觸這個霉頭。
「沈子賢到底在做什麼,在做什麼」。趙殞怒不可遏,撐著身子站了起來,踱了幾步,「海州生了這麼大的事,也不稟報,十幾天了。聯若不是想起要看報紙,還給他瞞在鼓裡呢!」
黃心心兒一突,有點難以猜測官家生氣的是這件事生,還是生氣海州方面沒有及時匯報。
「還有」趙顧怒氣更惡,「海州的通判幹什麼去了,這般大的事也不上奏折!」
黃心這次不敢沉默,恭身說道:「陛下,您忘了,存臨沂的時候奴婢就向您說過海州通判有密報。不過您當時玩得正樂,一直沒有看
「啊?」趙殞到是愣住了,封禪之後,他情緒高漲,心情正好,一路走來,悠哉游哉,每到一處若有風景名勝必要看上一看,白天勞累,晚上躺下就睡,過足了舒服的日子。別說折章了,就連他以前每日必看的報紙都落下了。
這也是今日進入海州之地,報紙到處都是他才稍稍留意罷了。
「你怎麼不早說?」趙殞瞪了黃心一眼。
黃心大是委屈,卻不敢頂嘴,手腳利索地從行囊中找出海州通判的密報,遞予趙殞。
趙殞接過打開一眼,又羞又怒。正是范一農稟報的這次事故的始末,很詳細,也很客觀。
這樣倒顯得他錯怪人家了,趙殞臉蛋有點燒,又罵了黃心一句。
黃心還是只能忍了,心頭不住苦笑。
合上奏章,趙殞沉默下來,臉色沉靜,不知道想著什麼,半晌後走到窗前,抬頭看著天空。
他所在之處是一舊的二樓正北,外面地勢空闊,環境清幽六。
天色越來越暗,夜幕漸漸降臨。
沒有月亮,也沒有滿天的星斗。只有天邊的一顆斗大的獨星在閃耀著亮光。
孤寂而清淨。
夜風清爽,撩起了趙殞鬢邊的頭。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黃心掌起了燈火,映得他眼前亮這才醒轉過來。
燈火搖曳,忽明忽暗,趙顧的臉色閃爍不定,最後大是無奈的歎了一聲:「又有麻煩了,真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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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的房間突然擠滿了人。
好像是商量過一般,幾人不約而同來到王安石休息的房內坐定。
驛站只是個小小地方,環境再好房間也說不上空闊。
韓繹、呂惠卿、王票,加上王安石。四個人聚在一間房內,稍稍有點擠壓,連帶著空氣都使人沉悶。
「父親,這兩天海州日報的消息您看了麼?」王薯率先出聲,神情激動而興奮。
王安石點點頭,報紙在海州很盛行,一進入東海縣就算在小地方也到處鋪滿了海州日報。王安石看到海州海貿事故時也是吃了一驚,趕緊讓人找來最近海州方面的報紙,才知道事情已經生了十幾天。
這讓他心頭一沉,悶悶不已。
王薯更興奮了,激動的嗓音都有點顫抖:「父親,這是個機會!一個讓我等打倒司馬君實等人的機會!罔顧百姓死活,行商賈之事這是堂堂官員該做的事麼?沈子賢這人心術不正。當年未見尖親時就專往商賈之道鑽研,如今看看他幹了什麼混帳之事!兩百五十多條性命,就這樣無辜葬送了!」王安石更為悶悶不樂,想起當年與沈歡生的不愉快,最後冰釋前嫌,在老友司馬光的攛掇下還把女兒許給了他。如今看來,女兒跟著他還不知是福是禍呢!
「元澤,你想做什麼?」王安石的聲音有點冷了。
王薯沒有覺察出異樣,繼續說道:「沈子賢一直標榜是司馬君實的臂膀,而司馬君實又是我等死敵,去其臂膀,令其實力大損,這樣方才有利於我等行事。而且司馬君實一直是沈子賢最大的支持者,打擊沈子賢,也是打擊司馬君實在朝中的威信。若能藉機令其下台,那更是我等變法一派的勝利!」
「去其臂膀?」王安石皺了皺眉。
王薯興奮說道:「這次死的都是平民百姓,都是我大宋子民,我大宋一向以仁孝治國,商賈之人平白亡我子民,這豈不是大罪?若操作的好,丟官事鬧得嚴重點他們連性命都保不住!可惜鄧文約不在此處。否則令其動御史的力量在官家面前彈劾,效果更好了!」
那文約也就是鄧綰,王薯一直把他當成啃硬骨頭的人物,是王系的級打手,要攻擊敵人什麼的就由他出號。那綰此人頗會鑽營,又會做人,兵才也好,因此在御史裡混的開。也糾結了一幫子力量。
「砰!」王安石猛力拍著桌子,聲震幾米,嚇得眾人心頭一跳。
「父親,怎麼了王籌愕然。
王安石怒視他兒子的眼很冰冷:「又是你這套征誅之術,往常老夫任由你亂來,看來是大錯特錯了。沈子賢是誰?他是你妹夫!殺他的頭?你讓你妹妹怎麼辦?元澤。你怎麼變得這般鐵石心腸了?」
他的怒氣不假,嚇得王薯半晌才道:「可他是司馬君實」
「政治上再有異議,也不能涉及人身!」王安石怒氣勃勃打斷他。「他是你妹夫,你給老夫記住了,他與我等再怎麼不對付,他也是你妹妹的丈夫,誰都改變不了!」
王薯這下不敢再坑聲了小雖然不服氣,但是王安石起怒來誰也不敢有一個小動作。
韓繹見狀趕緊勸道:「介甫,不要生氣,氣壞身子就不好了。元澤你也是的,幹嗎說這些話令你父親動怒?快快道個歉!」
王薯哼了一聲,扭頭不作聲。
眼看要僵,呂惠卿也出聲說道:「王參政,其實元澤說的也沒有錯。這次確實是我等的一個機會。當然,也不用他丟官丟性命,只要借這個機會打擊一下他的威望,不讓他與我等變法有阻礙就可以了。」
王安石怒氣稍解,不解問道:「吉甫這話怎麼說?」
呂惠卿笑道:「依我等猜想,他們此行請官家到海州是想圖謀三司使的職位,如今他們出了這個事,可以說背負著幾百人命,還想陞官,官家怎麼說也得斟酌斟酌吧?不讓其達到目的就是我等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