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夜時分。***通明,夜市繁華。
喧囂的開封褪去了白天的容顏,換上了夜晚的多姿。一場大水給了開封不少的苦痛,隨著時日漸去,又開始恢復了它往日的容光。
「天然居」茶樓門前,「吱」地一聲,一輛馬車停了下來。只見一個年輕人從車上跳下來,環視一周,附近停留了不少馬車,不由微微一笑。天然居張燈結綵,好不熱鬧。天然居裡的人當然認識這個年輕人,正是他們東家的好友沈歡沈子賢。
沈歡走到馬車前,掀開門簾,恭聲說道:「老師,請!」
能讓他稱老師的,全開封也只有一個:司馬光。剛剛榮升大宋參知政事的司馬光。只見司馬光由沈歡攙扶下了馬車,發現了周邊的熱鬧,不由笑道:「子賢,一個多月不曾到此,天然居好生興旺了呀!」
沈歡笑道:「這不都是沖了今晚的義演來的嗎?老師,進去吧!」
兩人進了天然居。周季還在忙活著,見了兩人當然不敢怠慢,特意過來給司馬光打了個招呼。
司馬光點點頭,看著周季,道:「你就是子賢經常提到的朋友周季周老闆?」
周季一愣,既而大喜,有點激動,連當朝大人都記得他的名字,不由受寵若驚,道:「司馬大人,下民不才,做點小經營而已。哪敢稱老闆!」
司馬光笑了笑,沒有再說話。沈歡看場面又冷下來,暗歎一口氣。在雙方地眼裡,周季得司馬光招呼一聲已經歡喜莫名了;而司馬光對對方愛理不理的態度,也認為理所當然,畢竟雙方身份懸殊。沈歡再次無奈苦笑,這情形,放在後世,做官一方是失敗的了。對於有錢人。就該當菩薩一樣供起來,畢竟他們才是自己政績地來源!
「雲飛兄,上面是否都準備好了?小弟的客人都來了嗎?」沈歡問道。今晚義演,他倒是動用關係,請了不少人來捧場,就是不清楚別人賞臉不賞臉而已。之前他親自去請司馬光,對於這邊的情形,還不大瞭解。
周季道:「子賢。雅間來了幾位大人,都在上面。我已讓勤快的下人招呼去了!」
沈歡應了一聲,轉頭道:「老師,上去吧。學生請了幾位熟人朋友,也許能讓老師有驚喜也不一定!」
司馬光微微一笑,率先上了樓。沈歡跟在後面,周季作為今晚的主持,還要忙活。只能留在下面。再說上面那麼多大人物,他也不敢跟上去。
雅間就在三樓。東西各兩間,寬敞幽雅,佈置精美。說是三樓,其實也沒多高,就兩丈而已,因此面窗而下,距離那個已經有了半丈多高的舞台倒不是很遠,不單能看得清楚上面情形,只要不是太過喧囂,還能聽得清話語。
沈歡不理其他三間雅間的主人,逕直往預定好地房間走去,領著司馬光,掀簾而入。
「司馬大人來了!」裡面地人看見來人,趕緊招呼。
沈歡進去一看,人不多,裡面只坐了四個人而已,不由皺了眉,他之前所請,不止這個數,如今都要開場了,還沒見他們來,那麼估計是不會來的了。所請都是達官貴人,不來意義可都不小呀!
「爹!」有人這樣招呼司馬光,正是裡面的司馬康。坐在他旁邊的是他的好友歐陽發,接著是蘇軾,對面而坐就是另外一位老大人——歐陽修。
「原來永叔公亦在此地!」司馬光看見一個資格比他要老上許多的前輩,不敢怠慢,趕緊見了一禮。
歐陽修招呼司馬光過去坐下,哈哈笑道:「君實今日榮升參知政事,日後就是與老夫一樣,都在政事堂辦事了,何必多禮!子賢,你也過來坐吧!」
司馬光在旁邊,沈歡當然更不敢放肆了,只能恭敬地坐在蘇軾旁邊。為了看到下面的場景,座位都是臨欄而設,因此桌子不能太大,排得比較狹長,圍坐在一起也能看清下面景物。兩人坐定,蘇軾奉上了好茶,看他那操作桌上茶具的熟練程度,倒讓沈歡驚奇了,這傢伙不是懷舊不肯多喝清茶麼,現在怎麼卻如此高超了?
歐陽修看著沈歡,笑道:「子賢,這所謂義演,又是你鼓搗出來地東西?到底怎麼一回事?聽子瞻說這些曲子確實不一般,都出自你手!」
沈歡道:「永叔先生,晚輩不過為演唱者提供了一點見解而已,至於實際操作,還是他們的功勞。就說子瞻兄吧,對此亦是出力不少呢!」
歐陽修搖頭不已,道:「你們兩個,就是不肯透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吧,反正一下就開唱了,老夫就好好聽著就是!唉,歲月無情,當年我等年輕時也是這樣一幫好友聚在一起吟詩談藝,匆匆數十年已過,老來重逢此景,令人唏噓。」
蘇軾笑道:「老師是我大宋朝風流人物,天下景仰,士林欽佩,風情技藝,當然不能讓於晚輩了!若能再聽到老師臨席賦詩,才是人生幸事!」
「老了,老了!」歐陽修呵呵笑道,「倒是你等四個年輕人,風華正茂,該留下佳話才是!至於君實,唉,就不必談了,他不喜歡這些繁華風情地,只要有書給他,就能捧書過上一輩子了!」
司馬光苦笑,歐陽修是老資格,拿他來開唰,也只有認了,道:「永叔公,光與您不同,您老才華無雙,才思敏捷,又是酒席常客,於此最為擅長,而光愚鈍。不是不願,而是不敢獻醜而已!」
歐陽修搖頭道:「整個開封誰不知道你司馬君實謙謙君子,一代賢官。說是愚鈍,也太過苛刻了!如今你已是參知政事,這話萬萬不可再說!」
司馬光只能應是。
沈歡聽到「參知政事」幾字,愣了一下,轉而問道:「永叔先生,今晚聚會,晚輩還請了韓相公與韓三司。怎不見兩位呢?」
「哦。是這樣地!」蘇軾想起一事,「韓三司給官家召進宮去了,也許有要事,未見過來。至於韓相公……」蘇軾不知該如何說,拿眼看向歐陽修。
歐陽修淡淡地回答:「韓相也許是有要事吧,不來也屬正常。」
沈歡一愣,與司馬光對視一眼。有點不妙呀,他本來以為司馬光已升為參知政事。再不濟也能與韓琦同列了,因此就是雙方不熟。以前聚會沒有請他過來,這次卻不敢怠慢,送了請柬,哪知對方人卻沒有到。這代表什麼呢?
蘇軾說得像是另有隱衷,歐陽修也說得莫測高深,這倒讓兩人有著紛紜的猜測了。歐陽修剛才語氣不大好,難道說他與韓琦有矛盾了?打兩人執政以來。一直同進同退。難道說這些美好的局面結束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歐陽修歎了一口氣,道:「君實。如今你已是參知政事,只要兢兢業業為朝廷為官家辦事即可,至於其他,則不必理會。這個位子,覬覦地人不少呢,你須當心。」
司馬光心裡一震,疑惑地看向歐陽修。
歐陽修苦笑不已,他心裡也有苦說不出呀。這次司馬光升為參知政事,讓朝廷高層震動不小。現在看來表面平靜,可當時的情形,又有誰知道呢?官家要用司馬光,開始倒也沒有一意孤行,先召見了最信任的他與韓琦,說明本意。
對於司馬光進入正式堂,歐陽修是沒有意見地,在他地理念裡,高位都是能者居之。而現在大宋有著兩位參知政事,除了他,還有一位濮王之議時由官家許以參政收買的王。對於王,這位濮議之時地對手,最後倒戈過來地傢伙,歐陽修是沒有多少好感地。特別是對於他的為人,更是感到憤怒,雖然對方也沒有什麼大惡。在他的意識裡,司馬光做參知政事,比這傢伙要稱職多了。因此官家詢問,並沒有反對,反而為司馬光說了幾句好話。
官家很滿意他的推薦,轉而詢問韓琦,哪知韓琦卻有所反對。這讓歐陽修感到震驚,在他的認知裡,韓琦應該會與他同處一條線的。韓琦反對的理由很古怪,說什麼參知政事一般是兩位,司馬光要上,就要選一位退下。深受官家信任的歐陽修當然是不會下地,那麼唯一的選擇只有王。但是王此人也偏偏下不得。為何?濮議之時是官家親自許以執政之位才讓對方站到這邊地,如今才用了人家不過一年,在對方沒有大過的情況下,就要把他放下去,有卸磨殺驢的嫌疑,若是造成朝廷官員猜忌,以後還有誰肯為官家賣命!
不得不說,這個理由,連歐陽修也覺得有道理,這下子倒讓官家與他都猶豫了。最後他提議乾脆上來三位參知政事,反正參知政事這一職位一開始並不固定,有著好幾位也不希奇,如今回到這條路去,也屬正常。但是這提議更讓韓琦反對了!原因?歐陽修苦笑不已,作為官場老油條的他,當然清楚韓琦打的是什麼主意,參知政事是副宰相,建國初設立的目的也是為了分薄宰相地權利,相權本來就一分為二了,若是上來一個年富力強地司馬光,就是連韓琦也不心安呀!
就是這樣,好一番切磋都沒有形成共識。最後還是官家咬咬牙,認為朝局穩定,加上御史台那幫人也不一定對王有好感,頂著壓力,真的把王給退了下去,恢復他翰林學士地名頭,頂替司馬光的位子,做上名副其實的開封知府!
對於韓琦在這事上的作為,歐陽修也感到無奈,還有淡淡的憤怒。韓琦的權力**一直都很大,這也是他這個權力**淡薄的人能與他相處共事的原因之一。如今對待令他看好的司馬光,他第一次也生起了怒氣。不過兩人一直交好,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如今聽得沈歡詢問韓琦為何不來,就是明白原因的他,也不可能真的說出來,只能含糊其辭了。
沈歡還想問個明白,卻聽到下面「嘩」地一聲,一個大響,整個樓閣都靜了下來。
「開始了!」這是沈歡的念頭,「義演要開始了!」
眾人都往下觀看,周季站到了舞台上,作揖為禮,扯開他的嗓喉,先是感謝了諸位父老鄉親的捧場,接著是緬懷了藝術的發展,接著又悼念了水災中死去的百姓,這時候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痛惜了災後倖存的孤老寡兒,讚揚了這次義演的崇高目的。總之一番話說得淋漓盡致,感情真摯,感人至深。最後才喝道:「諸位,請大家屏住呼吸,安靜下來,傾聽這次不一樣的樂曲,它將讓你感到不虛此行。現在,有請我們的演繹者……」
最後一個聲調拉了很長很長,像長線一般,一直到他沒有力氣了才停下來。這時候的觀眾當然沒有鼓掌喝彩一說,只能瞪大了眼珠盯著舞台來看。
看著跑下去的周季,沈歡只有一個「服」字,當時讓他把開場白說得動聽一點,盡量延遲時間,沒想到這傢伙竟然能撐上一兩刻鐘,而且還沒有重複的話,比後世那些開會動輒幾個小時一句話來回說上好幾次的官員要高明幾個檔次了!
見慣了後世那些震撼出場情景的沈歡當然不能讓這古代版的演唱會太過平淡,於是——
「啊!快看!」
「啊……」
眾人都驚叫起來,紛紛把目光都投向了出場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