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述上了岸後,把這些被俘的倭寇照舊被交給西廠,那邊有審訊專家對付他們。
何鼎見又給自己送來這麼多練手的,非常高興。他拿出一摞文件說道:「大人,上次那批倭寇的口供出來了。」
「噢?」張述接過來翻了幾頁,裡面都是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例如某某搶過多少女人,殺過多少百姓之類的。他們都是些小嘍囉,有用的東西太少。
而唯一可能給他提供琉球情報的小頭目卻因失血過多而死,沒有留下任何口供。
張述看了幾份就扔一邊了。他要的是琉球的軍事情報,不是這些罪狀。
他不是法官,用不著審出罪狀然後給這些倭寇定罪。
張述覺得既然招供了,那就讓他們去當勞工吧,找點苦活髒活累活,讓他們干個幾年再說。
沒想到他的決定剛下去,就遭到軍官們的反對。說到這些做勞工的倭寇,軍官們都主張一個不留,城裡那麼多窮人都想找個苦力活幹,怎麼還能輪到倭寇幹這差使?
張述知道和這些軍官們說優待俘虜是說不通的,只說了四個字:廢物利用。
於是軍官們大喜,紛紛出著各種主意,想把這些倭寇們拆了研究人體器官的有之,有把他們當成活靶子練箭的有之,有想讓他們去深海潛水打撈財寶的有之。總之是沒有一條能活路的。
張述最後大手一揮,拒絕了他們的提議。
他說道:「抓這些俘虜不容易,讓他們幹點重活,苦活,累活,髒活,保住一條命。這樣,我們自己人就可以少幹那些沒人願意幹的活。他們不是消耗品,一下子全弄死對我們有什麼好處?他們是我們的戰利品,收拾掉他們損害的其實是我們的利益。」
軍官們想了一會後,也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雖然還是有些忿忿的,但總算是同意了張述的提議。
於是以後就形成一個慣例,倭寇招供了以後,除了被用刑用得太狠的,其它的都被充做勞工,在軍兵的監押下幹著苦力活。
從西廠出來,張述騎著馬,身後跟著兩名侍衛。
張述很少在城中露面,平時也都是穿的便裝。城裡的軍卒認識他的多,但百姓們就不怎麼認識他了。
今天的情況不一樣,早上出去調兵打仗時,他穿了官服。
街上的人看到他的官服立刻知道這位就是守備大人,都嚇得閃在兩旁。
他現在的名聲在福州在福州可止小兒啼了,百姓們對他這位張守備就一個評價「殺人如麻」。
在百姓們的眼裡,他是倭寇也殺,自已人也殺,見了最好離他遠遠的,免得惹禍上身。
「惹不起呀!」這就是百姓們對張述現在的看法。
「鬼子進村了?」張述看著周圍的人們驚慌失措,奔走逃竄,所到之處關門上鎖,街面上剎時冷冷清清,也知道是自己出了問題。
他不禁苦笑,「我在這城中的名聲就這麼差麼?怎麼這百姓見了咱們都像見了倭寇一樣?」
一侍衛傻樂道:「大人何必管他們,都是些膽小怕事的愚民。」
另一侍衛說道:「這是好事啊大人,說明您在這福州城裡有威風。」
「威風?」張述笑著搖搖頭。
三人走著,百姓們從門縫裡窗口打量這位張守備,他們都挺疑惑。這守備年紀輕輕,看著一團和氣。樂呵呵地和侍衛有說有笑,不像傳說中那麼凶神惡煞啊!他怎麼就殺了那麼多人呢?總不會是大家都說錯了吧。
百姓們的想法張述不知道,他馬上就要到南城門了。這段地域雜亂無比,兩旁的房子又破又舊,屬於城中的貧民區域。
突然,張述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這是他在戰場上經歷生與死的考驗中開發出來的本能。
梁芳的錦衣衛百戶還潛藏在外,他從未掉以輕心。
眼角的餘光中,他看到旁邊的一座廢棄房間的窗口大開,一個不明物體快如閃電般向他襲來。他毫不猶豫地在馬背上一俯身,整個趴在馬背上。那個物體帶著風聲擦著他後背飛過,斜著向上插入對面的屋簷。
咯!那物體是一枝弩箭,深深地插入屋簷牆壁上,還在不停地顫動。
發現有人偷襲,兩名侍衛立刻衝上前來擋在張述身邊。這會兒他們一催座下馬,朝那座射出弩箭的窗口衝去。
那是一座破爛的房子,看起來搖搖欲墜,似乎風一吹就能倒下。
張述喝道:「別過去!」
他一向講究令行禁止,兩侍衛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立刻把馬停住,小心的退了回來。
張述四下掃視一番,說道:「咱們走吧,他人不在這。這只不過是個機關。」
兩侍衛疑惑道:「機關?」
張述點點頭,說:「是的。這個人應該就是那天埋地雷的人。我曾經見過他射箭,無與倫比的快。兩枝箭幾乎能夠同時射出。如果是他在窗子裡埋伏我們,肯定是狂風暴雨一般的箭支,絕對不會是只有這麼一枝。你們如果過去的話,可能會觸發其它機關。現在你們雖然穿著鐵甲,但是馬卻沒有裝備鎧甲,容易受傷。」
兩侍衛惱火地說道:「這個傢伙只會暗中下手,真不是個東西!他怎麼就不敢出來堂堂正正打一仗?」
堂堂正正打一仗?那天晚上人家十一個人就敢闖莊子,要不是我擊斃十個結果肯定是被血洗。張述不想打擊他們,搖搖頭說道:「對上他一定要小心。他的箭射得太準了。」
兩侍衛點點頭,說道:「遵命。」
張述說道:「這裡適合隱藏的地方太多了,以後真應該少來這兒。」說著話,他露出笑容說道:「不管怎麼說他這次是失敗了,我們往回走。」
兩侍衛疑惑不已,「這都快出城了,怎麼又往回走?」
張述說道:「這條路是咱們經常出入的路,他在這裡已經準備了好幾個狙擊點,只需要簡單的佈置就可以啟動。如果再往前走的話還會有偷襲。回頭。」
說著,張述轉身縱馬奔馳而去。
在前面的一家臨街面房間裡,廖全兩眼血紅的看著張述離去,緊緊地握緊拳頭。
他知道張述身手厲害,不是輕易就可以暗殺掉的。所以他在這個街道上佈置了三個伏擊點。
第一處只不過是個清除張述侍衛的陷阱,那座房屋已經被他鋸斷支柱,在地上勉強撐著。用那一枝箭引誘張述侍衛過去查看,然後拉倒支撐房子的支柱,讓房子塌下來,把裡面的人砸死。
後面的兩個陷阱才是針對張述本人的,不想只發動了一個,這個傳說中狗膽包天的張述竟然夾著尾巴逃跑了。原路返回?廖全的佈置中無論如何沒有這個準備。
「又一種刺殺方式暴露了!他怎麼就跑了?」廖全心中又驚又怒。他知道,這次失敗就表示,這種在街面上布陷阱的方式再不會成功了。
張述從東門出了城,戰馬奔馳著駛向府地。
路上,經過自己圈定的新建火藥廠,那裡已經有不少人在施工建屋。工人們熱火朝天地幹著,忙忙碌碌。
張述停下來看了下,檢查他們的工程進度。
工匠的頭見守備大人來視察工作,連忙跑過來接受詢問。
在張述設計中,這個火藥廠子並不只是一次性用品,他想把它建成一個堡壘。
這個堡壘安在安泰河邊,既可以監守河道,又可以起到鞏衛自己住處的作用。
張述正在把自己的設計理念解釋給工頭聽時,河面上運送磚石的船隻到了。
「快搬!」船主指揮著夥計們把磚石往岸上運。
船艙無人注意的角落裡,躲藏著一個滿臉絡腮鬍須的大漢,正是掠福將軍武滄。
武滄覺得自己很倒霉,他怎麼也沒想到這艘船竟然只開這麼點遠。要早知道的話他一定選別的。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就藏身在磚石中間,搬運的船工很快就會看到。這會兒再想跳河也不行了,附近都是人,人來人往的一但發現就是大麻煩。
武滄把自己披散的頭髮攏在一塊,用在船板上撿的半根筷子插在一起,作出一副明人的打扮。然後他站起身,也扛著一塊石料上岸了。
船主納悶地看著他問道:「你誰啊?」
武滄指指岸上忙碌的工地說道:「工地上的,上來搬石料。」
「噢,你去吧。」船主納悶,「剛才沒見有工地上的人上來啊,怎麼回事這是?」
武滄搬著石料上岸,一步一頓。他一邊走一邊磨蹭,心裡沒底兒。這要過去人家工地上人說沒見過怎麼辦?那不就露餡了?
工地上,一個身穿五品官服的人正在指指點點,正是張述。
張述正在指點工頭,他用手指劃了個大圈,告訴工頭這些地方都要用石料扎過,把基礎打牢。比劃著他就指到了安泰河方向,表示那邊要建個小型碼頭。
這時,他看到了正慢慢磨蹭過來的武滄。他心中冷笑,熟人啊!如果沒記錯的話上午才見過。上午從望遠鏡裡觀察了這位掠福大將軍好長時間。還以為他跑了,真沒想到在這裡遇到。
武滄不認識張述,他還在往過磨蹭,想著找個機會溜走。
他看到了張述的官服,所以他更加小心。他懷疑這人就是上午打仗的守備張述,但是又覺得當時離得那麼遠,誰都不認識誰。所以還存了幾分僥倖心理。
張述指著武滄說道:「喂,那個搬石料的,給我過來!」
武滄詫異,「我?」
張述說道:「對,就是你。過來!」
武滄莫名其妙,不知道張述叫他過去幹什麼,於是走過來放下石料,問道:「大人,您叫草民過來有什麼事情?」
張述上上下下打量他幾眼,又繞著他轉了個圈,惡聲惡氣說道:「本官看你挺壯實的,怎麼搬那麼點石料還笨手笨腳的?當著本官的面偷懶,你活膩了?」
說著話,舉手就打。
武滄心中惱怒,你個狗官真是不顧人死活,我背了這麼大一塊石料,怎麼說也得有一百多斤,你還嫌我偷懶?
但是他臉上還得陪笑,就算被這狗官打幾下,也比被人認出來好。像這種好吃懶做的官員能有多大力氣?
這麼想著,他就沒有躲閃還手。
張述掄起右手就是一個耳光,巴掌帶著風聲呼嘯而下,把武滄打得暈頭轉向。
武滄聽到風聲,覺得不妙的時候已經躲閃不及了。啪地一聲脆響後,他臉上多了一個五指印。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守備下手竟然這麼狠!一時間兩眼星星直冒,面前人影恍惚。他迷迷糊糊的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張述那巴掌哪是隨便挨的,打的都是要害部位,下手分寸拿捏得分毫不差,讓他昏迷就絕對不會打死。
打倒這個倭寇大將軍以後,不去理會旁邊工頭和工人們詫異的眼神,張述對侍衛說道:「他是倭寇,把他抓起來。」
兩個侍衛恍然大悟,立刻從旁邊工地拿了兩根繩子,把這個倭寇給綁了個結結實實。
張述從桶裡舀了一瓢冷水澆在武滄頭上,然後又在他臉上正正反反打了好幾下,武滄終於從昏迷狀態中醒來。
「撲,」他吐出流進嘴裡的涼水,茫然地睜開眼睛,看著張述。
張述怒吼道:「好你個死賤民,偷懶不成竟敢裝死!本官非餓你幾天不可!站起來!跟我走!」
「這狗官好大的力氣!」武滄心中驚訝,想要活動一下手腳,結果驚恐地發現自己已經被綁成了粽子。他使勁掙了幾下沒掙脫,只好站起來惴惴不安地跟在張述身後向前走。
他心中哀歎,真是倒了霉喝涼水都塞牙,只不過是偷個懶就挨了一巴掌,還被綁成這樣。這次進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放出來。要是萬一被人認出來,那可怎麼得了?
想到這裡,他低著頭,使勁甩了甩,把那系頭髮的半截筷子甩出去,頭髮披散下來遮住臉,跟在張述身後走著。
兩個侍衛見這個倭寇傻乎乎的跟在大人身後往前走,都禁不住樂出來。
二人小聲嘀咕:「嘿,這傻子!被大人牽著鼻子走。大人也真是的,都到這份兒上了還不肯說明白。讓他死了也做個明白鬼。」
要是讓張述聽到,肯定會教訓這兩個侍衛,能省力氣為啥不省?讓他自己跟著走多好,他要是鬧起來你們抬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