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師妹，前因後果你已盡知，還有什麼要說的就一併說了吧，免得落下遺憾。」紫蓮身為聖人，當然知道此時的血海，幾乎就如戲檯子上的馬戲，被眾人關注，連說話都要好生斟酌，否則…
「師兄，就讓后土好好和你說說話，好嗎？以後…以後怕是輪迴相隔，陰陽無期了…」后土盯著紫蓮，似是哀求道。
紫蓮心裡暗歎，說上一輩子的話又何妨，只是我們不急，別人急啊，卻是輕聲道：「師妹，有事只管說便是。」
「師兄，聖人真個無情？」后土淚眼朦朧的對紫蓮問道。
「所謂聖人，如若虛空不破，天道不毀，皆是長生不滅者，是以聖人皆是世間極度享樂者，亦是有情之輩。只是情之所貪所寄者各有不同：或貪大教氣運，或愛先天靈寶，或貪聖人面皮，皆是有之。」紫蓮也不管其餘幾位聖人會怎麼想，只管照著自己所想道來。
后土聞言，臉色不由更加黯然，似是有所不敢，櫻唇開闔幾次，終於還是想要得到一個答案：「后土想知道，師兄之情所貪所寄者為何物？」
紫蓮一時語塞，心裡躊躇難定，此話真個難以回答，有些事一旦開口說了，日後怕是麻煩大矣，也就假裝思索，不欲開口。
「師兄，為何我這將死之人還令你如此三緘其口？莫非后土如此不堪師兄牽掛？」后土拿出玄四方塔，緩步走向紫蓮，彷彿在她眼裡九幽之界就只有了紫蓮一人，「師兄，平日裡，我為祖巫，你為聖人，看似權高位尊，然則卻是雜事纏身，也不曾厚了臉皮去師兄那坐坐。后土其實很想陪著師兄，多說說話兒，多看看三仙島那般仙景。媚兒那丫頭說要是我去三仙島長住，他們會很歡迎的。師兄你歡迎嗎？」后土一邊慢慢地走著，似是在幻想著什麼高興的事，不過轉瞬又是大悲，連身形都有些晃動。
「自然是歡迎的，只是…」紫蓮語氣沉重，嘴唇微微抽搐，即使他為那聖人，也幾乎把持不住，就要過去一把攙住后土。
「只是后土即將身殞化六道，演輪迴顧蒼生，再也沒機會了，是吧，師兄？」后土走到離紫蓮三尺之遙的虛空處停下來，兩眼水濛濛地望著紫蓮，「師兄，你錯了…錯了，后土不怕身殞化輪迴，能為蒼生造福是后土對天地的大愛。是后土注定要延續的盤古大神未盡的責任，亦是后土為了延續巫族氣運不得不做的事。你說輪迴之六道，巫族用不著，先前懵懂不知，后土卻是現今才明白，巫族哪裡還有明天，確實是用不著了。這些就算是后土作為一個祖巫的責任吧。可是后土也是人，也是有感情的，后土有對天地的大愛，亦有對師兄的個人之愛。」
似是時辰快到了，后土滿身衣襟居然無風自動……「師兄你錯了，你不該隱瞞后土，要是早些告訴后土實情就好了。那樣的話，后土還能多陪陪師兄，后土還想去看看三仙島的日落與日出，想去看看蓬萊峰後山的道崖的汐潮，傾聽那潮起潮落，風雨飄搖，倦鳥沙鷗的聲音。后土還想在暮鼓藹藹地夕陽下，給師兄沏上一壺毛尖，過一過三仙島那出世脫俗的生活。」后土的身形搖晃的更厲害了，似是虛空中有無形之力在拉扯著她。
紫蓮聽著聽著，心神被一種億萬年也未曾經歷過的東西擊倒了，兩眼眼角，清淚蜿蜒著淌下男兒面頰，嘴唇緊抿，身體微顫。「師妹，別…別說了。很多事情，師兄亦是身不由…由己…」
「我卻是不怕的，即將身死之人，還怕誰笑話？還怕落了面皮嗎？祖巫為什麼不能有愛？聖人為什麼不能有愛？不是說道法自然嗎？我偏要說，我詛咒他們，我詛咒那些虛偽的存在，聖人亦能如何？我一併詛咒了。我…唉」后土見紫蓮落淚，更是傷感，還待分說，卻是發現虛空中一陣拉扯之力越來越大了，身形彷彿如青煙一般，似是時刻間便會破空而去，不由一歎，知道時間真的不多了。
「師妹，別，別說了…」紫蓮終於要忍不住，手臂微伸，邁步就欲上前…
「師兄，別…別過來。我怕…我怕會捨不得師兄，捨不得丟下師兄去身化輪迴。」后土伸手拿出四方寶塔，就要遞給紫蓮，神色淒婉的對紫蓮說道。
「師妹，我們不化了，我們不化了，走吧，跟我回三仙島去。」后土如此淒然，紫蓮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哪裡還管什麼算計，就想拉了后土回三仙島，不化輪迴就不化，什麼算計都不理睬了。
「師兄，這四方寶塔你拿回去吧，你為人不喜妥協，多有衝動，還須此物保得面皮。后土雖然走了，也不願師兄日後被人欺負。后土是一定要身化六道輪迴的，不然即使天天和師兄在一起，小妹也會道心有損，不得安寧。何況后土化輪迴，人族有了大興之機，師兄應該高興才是。」后土聽見了紫蓮的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露出了一個好看的笑容對紫蓮說道。
紫蓮見后土不欲放棄，也就冷靜了下來，不復衝動：「唉……師妹，既然你意已絕，師兄也不勉強。這四方塔你且帶著，化輪迴六道後，有它在這九幽之地，就當是師兄日夜陪著你。」
后土一聽，不由放聲大哭，泣不成聲，只聽她喃喃念道：「師兄，后土雖死足矣。」虛空一陣漣漪，后土被憑空拉扯到血海正上方，后土身不由己，仍然回頭望向紫蓮，悲聲喊道，：「師兄，你可曾記得你在蓬萊峰竹屋之中壁上所提之詩。」
紫蓮一愣神，就聽后土似笑似哭地念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同君生日日與君…好…」
虛空悸動越來越激烈，后土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吼傳出，卻是穿透九幽之界，響徹洪荒大地，紫蓮聽得不禁淚流滿面，「六道輪迴，現……」
血海上空一種漣漪，虛空顯出六孔，盡皆透出玄奧的氣息，六孔上接洪荒大地，下連幽冥血海，后土悲壯的聲音再次響起：「六道輪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