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項楓來說,吳國正的到來絕對算得上是一份意外的驚喜。專案組的成立,本身就預示著市委的決心,只要不出現大的意外,想必專案組成員的功勞簿上都將添上濃墨的一筆,這可是實實在在的政績啊!
而有了政績,才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官場是殘酷地,能否陞官是檢驗官場中人是否成功的唯一標準,特別是對於年輕人,有時一步領先,就將步步領先,差距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變成鴻溝,項楓明白這一點,所以這次機會他不容錯過。
從部長辦公室出來後,項楓走在長長的過道上,默默地思索著。突然將自己調入工作組,難道這就是趙雲明讓他旁聽耒河市委常委會的意圖所在嗎?趙書記嘴裡所說的好事,應該就是指的這事吧!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項楓又皺眉思索了好一會兒,方從抽屜裡拿出一本黑色的電話簿翻看,找到了趙雲明書記的手機號碼,從耒河回來之前,趙雲明曾邀請項楓到他們家做客,兩人好好暢談了一番國內經濟、政治局勢,以及周邊國的軍事威脅和其他一些重要民生民事的看法,趙雲明對項楓印象頗佳,還讓他在工作中碰到什麼為難之事或是看不清事情的脈絡時,可以隨時給他打電話請教。
話裡話外,項楓很輕易便能感覺到這位主政一方的長者,對自己的殷殷期望和親切關懷。猶豫了一下,他就撥通了趙雲明的電話。
「趙書記嗎?你好!我是……」
「對不起,我是趙書記的秘書文成,趙書記他現正在開會。你有什麼事,方便的話,我可以幫你轉達。」項楓話音未落,對方便客氣地打斷道。
汗,看來市委書記也不是那麼好當的,一天到晚大會小會不斷,連接個電話還得秘書轉達。哪裡像自己這般,只是讀讀書、看看報,便打發了一天的時光,來得輕鬆寫意。
「文秘書你好,我是項楓,你還記得嗎?前幾天我們還見過面的!對,是我。是這樣的,我現有件急事想找趙書記問一下,你看是不是能幫我通傳一聲。好的,謝謝你,說好了,下次來雁陽,我請你吃飯。」
項楓泡了一杯茶,剛喝了兩口,電話鈴聲就響起來了,是趙雲明回過來的電話,不過聽他的口氣有些不善,似乎有什麼煩心事,一開口就直截了當地問道:「究竟有什麼事?」
項楓楞了一下,才飛快地將市紀委華志友書記牽頭成立了十一二五專案組,以及自己暫調進專案組一事簡單說了一遍。
趙雲明道:「這是好事啊,你參與進去,便可以從中學到很多書本上見不到的東西。你是新人,與你同組的大多數人都是雁陽市政法系統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你進去後可以對人主動一點、與人熱情一點,留心觀察、兼聽則明、少說多做,利用這次機會和他們好好結交一番,搞好彼此關係,至不濟也要混個臉熟,千萬不要鬧出什麼矛盾就是。」
第二天,項楓正坐在專案組分配給自己的辦公室一邊看案例一邊琢磨著,專案組副組長市紀委第二監察室主任吳國正敲門走了進來,陰沉著臉道:「項楓,快,動作快點,我們現在去耒河。車早已準備好,就等你一個人了。」
「好的,吳主任。」
當吳國正走出辦公室,項楓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隨身物品,起身追了上去,他腦海中突然閃出了一些過往的趣事,當他還在京城上大學時,他們學校有這麼一位姓黃的副校長,大約四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精力充沛的年紀。黃校長分管的是學校的基礎建設,在一次建設教工大樓的招標過程中,私下收受了某包工頭送的五萬元賄賂,結果被人告了,一夜之間便由一位風度翩翩、為人師長的大學教授變成了失魂落魄、人人喊打的階下之囚。
專案組這次去耒河,不知又有多少人會像這位黃校長一般由人上人變成階下囚了。
人生的際遇還真是奇妙啊!
耒河市政法委書記穆鵬在湘水河畔的海天賓館為風塵僕僕趕來的項楓等人設宴洗塵,這邊宴席結束,那邊由耒河公安局刑偵大隊配合專案組對市委組織部長韓麗娜以及副市長粱高(原開區主任)等人的抓捕行動也進行的十分順利。
面對荷槍實彈的人民警察和冷面無情的專案組成員,這些平素養尊處優的政府官員何曾見過這種架勢,更沒有膽量與之公然對抗,只能在同事詫異的目光和家人抱頭痛哭大喊冤枉中一個個乖乖束手就擒,等待他們的將是黨紀與國法的嚴懲。
這也讓帶隊前來的專案組副組長吳國正長舒了一口氣,他召集專案組所有成員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之後,便決定讓市公安局的幾位同志辛苦一點,連夜驅車將這些人帶回雁陽。至於其他人這段時間則暫時留守耒河,配合耒河方面做好善後工作。
其他人的抓捕工作都進行的十分順利,沒想到的是李有才這條大魚卻逃跑了。
在專案組進駐耒河的第二天,李有才連同他的兩名親信手下於三天前從雁陽市流花機場乘坐國航航班飛抵泰國曼谷的消息由雁陽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轉到了專案組。
李有才是在他大哥李有為被雙規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帶人從雁陽坐飛機逃離的,臨走前他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包括他的家人也毫不知情。護照什麼的是早就準備好了的,他辦理的又是長期簽證,只要人身不受限制,可以隨飛隨走。
根據李有為所交代的內容,裡面有大量證據表明李有才是一個叫『赤龍社』的涉黑團伙的幕後掌控者,這些年來,他和他的手下已在耒河市及其周邊地區犯案纍纍。
專案組本來已經準備好對李有才及其手下重要黨羽實施抓捕,也在檢察院拿到了批捕手續,沒想到李有才卻在此時突然出國了。
李有才的突然逃逸使得專案組的這次行動蒙上了一層陰影,從現已掌握的證據來看,只要能落實七、八,李有才就算不被執行死刑,他的後半輩子恐怕也都將在四面高牆內度過。
可惜,他卻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了,雖然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李有才玩的金蟬脫殼的一套把戲,但也無可奈何,人都已經逃到國外去了,只要他不蠢笨如豬,在李有為案沒有作出最後結論之前,怕是不會再回雁陽了。
對此,帶隊的吳國正也十分無奈,他苦笑著對項楓道:「記得我們國家和泰國早已簽訂了正式的雙邊引渡條約,只要李有才身上背的案子一經證實,法院就將開出傳票,不管他人在不在國內,一旦作出庭議宣佈其有罪,都可以通過泰國警方將他逮捕歸案後引渡回國。」
項楓撇撇嘴,不以為然道:「什麼引渡條約,不過都是一紙空文罷了。」
吳國正笑道:「總還留有個念想吧,希望到時候泰國警方也能出把力,把李有才給逮了。」
項楓笑了笑:「希望如此吧!」頓了一下,他突然又問道:「對了,吳主任,你說韓麗娜麼敢貪污受賄那麼多錢呢,2000萬啊,都他媽夠我花十輩子了。」
這次專案組來耒河,撒下了一張鐵網,抓到的最大一條魚卻有些出人意料,竟然是耒河市市委組織部長韓麗娜,她由於涉嫌虧空和受賄巨額財產,已經被檢察機關起訴。韓麗娜在耒河素有『鐵娘子』之稱,在耒河市的黨政領導中,她也是市委常委中唯一的女性,平時為人很低調,工作作風也比較紮實深入。在穆鵬還不是政法委書記未進入常委序列前,她一直分管著政法這一塊,那段時間正是耒河各種刑事案件的高峰期,她一個女人幾乎將時間都花在政法系統裡,常常親自掛帥,力求實現『命案必破』,成功打擊了一批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也為她贏得了上上下下不少口碑,沒想到居然躲在背後做出了如此令人感到震驚的案子。這種前後強烈的巨大反差,如石破天驚,也讓專案組上下摔碎一地眼鏡。
吳國正搖了搖頭,感歎道:「這或許就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吧。
項楓道:「吳主任你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去了,反正我是沒看出來。」
這個外表嚴肅,說話一本正經的中年女人給項楓也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常委會那天,關於是否免去李有為公安局常務副局長一職,她雖然旗幟鮮明的提出暫不免除李的行政職務,但最後還是投了贊成票。就這麼一個在人們眼裡工作中不夾雜私人感情、一切以黨的利益為先的組織部長,沒想到卻成了耒河最大的一隻蛀蟲。
吳國正道:「反腐倡廉工作本來就是一項艱巨的任務,其路漫漫而長遠,而****分子也躲藏的越來越深,這就需要我們有足夠的耐心去仔細發掘。」
項楓斬釘截鐵道:「這些個社會敗,哪怕隱藏的再深也沒用,哥們非得把他們一網打盡不可。」
這幾天,專案組就如一隻展翅翱翔的雄鷹,飛行在耒河的碧海藍天之上,將所有一切敢於挑戰黨紀國法的貪腐分子一一擒拿,韓麗娜是被專案組第一塊挖出來的腐肉,沒過多久,包括副市長梁高,財政局長……等一大批官員被牽扯進案。
韓麗娜被市紀委雙規以後,在李有為所交待的材料以及一些確鑿證據面前,她基本未作抵抗,便很痛快地承認了自己地問題以權謀私,收受巨賄,為他人提供便利侵吞大量國有資產。
三年前,韓麗娜在進入常委序列以前,曾經擔任過一年多的南部開發區主任兼黨組書記,她通過李有為的關係認識了已成為耒河一霸的他弟弟李有才,經合謀她利用手中權勢先後向李有才批借了大量銀行貸款,將位於開發區境內的幾家價值數億元的國營大廠,每家都只用了平均不到兩千萬元便全部賣出,實現了國營企業的『國退民進』。
具體操作方法在行內人士看來及其簡單,但是必須由合適的人在特定的機遇下才能順利實行。
進入九十年代以後,由於經營不善,國內許多大中型國企紛紛破產改制,耒河市的這幾家國企也是艱難度ri,每況愈下。
而韓麗娜在那段時間經常來這幾家國企視察,並和他們的一些領導打交道。她對這些國營大廠裡面的經營之道十分熟悉,雖然在開區只待了一年多便因工作出色被組織部門提拔為副市長,但接替她職位的卻是她以前留下的班底,所以她才被李氏兄弟看中,並將她也成功拉下水。
更加有利的條件是,這幾家國營大廠被賣前都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如管理僵化導致經營不善,又比如市場競爭激烈、產品賣不出去等。效益每況愈下,到後來出現只能靠銀行貸款和政府財政撥款以解燃眉之急的糟糕情況。
但是,完全放開的私營企業和外企與國企間激烈的競爭,使得它們就如破損嚴重的大船,終究在遠航的途中慢慢被暴風雨顛覆。
韓麗娜顯然很清楚這一點,當李有為將他弟弟李有才這個耒河最大的私營業主介紹給她認識後。李有才便在一次登門拜訪中提出了這個想法,並許諾無論成與不成都將給她一大筆錢,不由得她不動心。
李有才先是托人在海外的避稅天堂斐濟島註冊了一家私人有限公司,多方面做工作,並靠著他父親李建軍和韓麗娜的權勢一起拉著原開區主任粱高(現耒河市副市長)一起下水,借用了銀行的大量無抵押貸款資金,或強迫、或威脅、或利誘,總之通過各種手段買斷了這幾家廠主要生產車間價值上億元地進口設備經營權,用國家地設備為私人公司生產。
過了一兩年,這些國營廠子虧損進一步加劇,李有才等人趁著國內某位大佬提出『抓大放小、國退民進』的大好形勢,順利讓這些工廠破產。
在耒河市國資委對這些資產進行評估之時,韓麗娜等人又對工作組施加影響,採取少評、漏評等方式,讓廠裡地國有資產縮水到了一個令人指的地步。
李有才得以順利地以最小的代價,完成了對這些廠子的接收,他要這些廠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帶工廠走出困境,為工人創造多少福利。而是採取二次轉手賣掉的策略,這些廠所在的地理位置交通都十分便捷,再加上廠區佔地龐大,很適合開成高檔住宅小區。
就這樣,李有才先將這些廠子的機器設備全部甩賣,只給工人們一些微薄的買斷金,就將很多一輩子都奉獻給工廠的老工人給強行打掉了。
然後韓麗娜又配合他將地皮轉賣給有實力的地產商人賺取高額的差價,從中謀取暴利。
這些事他們做得乾淨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如果不是市紀委這一次將李有為雙規,無意中得知此事。這些被賤賣的國營工廠終歸有一天會徹底淡出耒河人民的視線,而那些躲在背後狠狠吸取國家人民利益的水蛭還在暗地裡偷笑不已。
隨著李有為和韓麗娜所交代出的問題越來越嚴重,他們已經被雁陽市人民檢察院正式批准逮捕,而整個耒河政壇此時表面看上去雖然還顯得風平浪靜,但一場驚濤駭浪的大地震即將降臨。
耒河市常委擴大會議上……
市委書記趙雲明在小會議室裡一直鐵青著臉,其他在座常委同樣是滿臉嚴肅。
市委辦公室主任劉勇亦陰沉著一張臉從小會議室走回辦公室,在走廊上遇到了趕來出席這次臨時會議的公安局副局長楊鵬,孫鵬今年37歲,剛從耒河隔壁的祁北縣公安局調過來不久,在局內分管政工辦和紀委工作,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和局長穆鵬以及常務副局長李有為二人關係都還可以,算是中間派,這次李有為的突然垮台也讓他看到了再前進一步的機會。
孫鵬上前一步,看看左右無人,輕聲問道:「劉主任,是不是韓部長出事了?」
劉勇表情沉重的點了點頭。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孫鵬就歎息一聲:「還真沒有想到,誰又能想到呢?」又接著道:「前一段時間還在局裡聽人說起韓部長和李有為兩人之間的風言風語,當時我還狠狠批評了那位散播謠言的同志。現在看起來,在局裡聽到的這些傳言倒也不全都是無稽之談,還聽說更離奇的事呢。」
這時,趙雲明的專職秘書文成從走道經過,孫鵬便停了下來,熱情的和對方相互打招呼握手,寒暄幾句過後,一路目送文成走回到秘書科辦公室,他又簡明扼要地道:「劉主任,明年就要換屆,市裡有不少人都在關心此事,您也得早作打算啊!」
劉勇笑道:「好你個小孫,我看你是到我這敲邊鼓來了。是想知道你們局常務的人選有沒有定下來吧?等著吧,這件事暫時還沒有定論。不過我這裡可以向你漏一點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