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豐抬腕看了看表,不客氣地將最後那根煙也咬在嘴裡,點燃後美美地吸上一口,方笑著道:「項老弟,今日你大哥我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任大哥你謬讚了,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嘛,我也就起個參謀作用,真正做出決策還得靠你!」
項楓撓頭笑了笑,他也知道自己的一些想法其實有很多地方並不成熟,比起任海豐這樣有著豐富經驗的基層幹部,不貽笑大方就算好的了,哪裡當得起他如此誇讚。
任海豐含笑點頭,他很喜歡項楓這種不卑不亢地性格,既有能力又不自滿,如果這小子能回來幫自己就好了。他在心裡微微歎了口氣站起來提出告辭道:「我下午三點半還要到縣裡參加一個會議,怕時間來不及,就不多耽擱了。」
項楓點頭說好。
任海豐又伸出自己的右手,親切地拍了下項楓的手臂:「那我走了,有時間一定要常回家裡來看看。」
項楓趕緊站起身跟任海豐握手,笑著道:「任大哥,我送你!」
任海豐擺擺手,從公文包裡拿出一盒名片夾,從中抽出一張遞給項楓道:「這是我的名片,以後你在鎮上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只要不違背黨性原則,你可以找我。」
項楓就笑著表示感謝:「謝謝任大哥!」
任海豐又笑著道:「對了,傳呼號下面那個32開頭的座機號是我家的固定電話,晚上12點之前你都可以打過來。」這句話的另一層含義就是他一般要工作到很晚才入睡。
項楓點點頭,把名片小心翼翼地收進自己的公文包裡,以示鄭重。他並沒有想到正是因為這張小小的名片最後卻起了大作用,讓鎮派出所所長李飛宇避免了人生中的一次危機!
任海豐滿意地點點頭,拍了下項楓的肩膀,意猶未盡道:「還是那句話,我個人隨時歡迎你返回咱們花橋鎮支援家鄉建設工作。」
任海豐出門時,項楓還是將他送到了門口,這也是應有的禮節。
此時,鎮黨委辦主任鄭新山已經坐在停在院門口的那台桑塔納車裡等任海豐了,透過車窗看見任海豐和一位年輕人肩並肩走在一起,知道這就是馮健的同學項楓。聽說他才從京城的大學畢業回來,目前在市委大院工作,也算是花橋鎮走出去的人才。
鄭新山臉貼在車窗上,很是好奇地打量了項楓一番,除了年輕帥氣外也看不出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不知道任書記為什麼會跟他聊這麼久,連出門都握了好幾次手,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他真有那麼能嗎?
鄭新山心裡微微有點吃味,見任海豐牽著女兒走了過來,才忙不迭的打開車門,滿臉堆笑道:「任書記!」
任海豐點了點頭,任淼淼很有禮貌地喊了聲:「鄭伯伯好!」
鄭新山笑得嘴都合不攏,竟從兜裡翻了一塊包裝好的巧克力出來,遞了過去:「淼淼,伯伯請你吃巧克力。」
任淼淼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抬頭看了眼父親,見父親微微點了點頭,才乖巧地接過巧克力,甜甜地笑道:「謝謝任伯伯!」
這一幕像極了幾天前香香接過自己冰激凌的那一瞬,也讓項楓感慨不已,若不是任海豐拉著他的手幫忙介紹鄭新山,恐怕他又會陷入對往事的追憶。
項楓微笑著和鄭新山握手寒暄了幾句,等任海豐坐車離開後,劉鐵湊到項楓身前,莫名來了一句:「剛那個姓鄭的對你不懷好意,你要留心點。」
項楓楞了一下,道:「為什麼?」
劉鐵似笑非笑:「我能感覺到他身上有股戾氣,這是我的直覺。」
黑子闖蕩社會多年,一貫是靠著在刀口下舔血混飯吃,對於一些危機和殺氣莫名就有種奇異地感覺,或者叫第六感也行。這麼多年來他參加械鬥的次數不少,但身上卻沒留什麼傷疤,也極少被人yin,更是從未被警察逮過現行。之所以有這種能力,除了他出眾的拳腳功夫外,也離不開這種直覺。
項楓點點頭,拍了拍黑子的肩膀,微笑道:「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他說這句話時,深邃的目光中迸發出堅定而自信的神采!
西斜的太陽將半邊天空都染得血紅,晚霞仍掛在天水之間,湖水變換著五彩繽紛的色彩,沿著小谷水庫的南岸,在那塊暗紅色的荒地上,項楓牽著麥西的手在夕陽下漫步,一陣秋風掠過湖面,吹拂在他們的身上,帶著水汽和清涼,麥西舉著項楓的手,十分愜意的展開雙臂,拉著他一起在原地轉了兩圈,笑吟吟地道:「這種感覺真好!」
項楓將她摟在懷中,充滿曖昧的嘿嘿笑道:「好在哪?」
麥西臉頰微紅,握緊拳頭錘了一下他的胸口,啐道:「你先離我遠點,我再告訴你。」
項楓搖了搖頭,微笑著盯著她看,笑得很溫暖也很自然,他們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很瞭解麥西,正如麥西對他的瞭解一樣。他知道這些年來麥西對自己的感情有多深厚,她現在的心情肯定很複雜,對於自己接受她,既欣喜若狂又在擔心這是否是一場夢?她害怕等夢一醒終究要回歸現實……所以,他所要做的就是用目光裡飽含的深情感化她,讓她明白這並非是一場夢,而是事實,她已經真的完全擁有了自己。
麥西一臉羞澀的閉上了美眸,她不敢再去看項楓的眼神,她怕自己就此沉淪。
項楓明白要想讓麥西徹底放下心結,還需要時間。他微微一笑,蜻蜓點水般吻了吻麥西的櫻唇,便鬆開了環繞在她腰間的手臂,極目眺望著遠處微波蕩漾的湖泊和更遠處的群山,感歎道:「這裡真像是世外桃源啊!」
麥西也若有所思地望著美麗的湖泊,回憶道:「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用翠竹和籐條編成竹筏在湖面上划船嗎?」
項楓點點頭,一時豪情萬丈道:「我願有生之年,竹杖芒鞋,行於名山之中!輕衣長衫,游於塵世之外……」
從9月8ri到11ri,項楓在花橋鎮呆了三天四夜。
除了9ri項楓略微休息了一天外,10ri和11ri整兩天他都在忙著潤se林忠和的那篇會議發言稿,為了掌握好第一手材料,他還讓麥西給自己當司機走訪了周邊大大小小四五個鄉鎮。
油跑了兩缸,項楓所買的一條白沙煙也全散光,連頭皮都快被抓破一層,才總算完成了任務,看來想要做出點成績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當然有付出自然也會有回報!
項楓最終所作出的這篇文章他自己看過之後也很滿意,不敢說字字珠璣,但也很難挑出什麼毛病,文章裡透徹分析了近年來雁陽市下轄各鄉鎮發展建設中所遇到的一些重點難題,從歷史、現狀到解決建議,洋洋灑灑共六千多字。
ri在麥西家吃的晚飯,當著艾玲和麥西父母的面,項楓鄭重作出了承諾,發誓將要照顧麥西一生一世,讓兩位母親激動萬分,艾玲拉著準兒媳麥西的手不放,一直說笑個不停。
麥西的母親周文蓮則是熱淚盈眶地對項楓道:「小楓,你是嬸看著長大的。嬸也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對待。可你和麥西總這麼拖著,嬸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還好你沒讓嬸失望……從今天起,嬸就把咱們家麥西托付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千萬別辜負了小西對你的一片心意。」
而麥亞平則淡淡說了句;「在一起,就好好過日子。」只是等項楓他們離開後,他馬上將香燭從抽屜裡拿出來,來到堂屋父母的靈相下,點燃香燭後,跪倒在地,煞有其事的三叩九拜,口中喃喃自語念叨著祖宗保佑什麼的。
九月十一ri週五晚上七點,麥西開著那輛已經有些『傷痕纍纍』的桑塔納重新向雁陽市出發,走到半道上,項楓忍不住手癢又纏著麥西想再開次夜車,這幾天白天跑各鄉鎮時項楓已經過足了癮,雖說水平還有待考驗,但基本上不會再出現拿油門當剎車踩的烏龍事件。
麥西實在拗不過他,只好勉強答應下來。不過這次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睡過去了,雙眼一眨不眨緊盯著前路,左腳也放在剎車片一旁,十足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還好這次路上十分順利,只用了一個多小時便順利抵達。等桑塔納從省道上下來進入市區的時候,兩人又換了次位。
麥西駕車在路上開了不到五分鐘,她坤包裡的手機便「叮鈴鈴」響了起來,她正開車不好分神,便讓項楓幫自己接一下,項楓拿起手機看了看,沉吟道:「不會是陳有睿打來的吧?」
麥西微微一怔,隨即就意識到還真有這種可能,她正想說那就別接了吧。卻見項楓微微一笑,已經按下了綠色的接通鍵,不過他並沒有先開口說話,而是等著那邊的聲音傳來。
「麥總,我是小林啊,這幾天你都跑到哪去了?我打你手機打不通,打你家座機也沒人接,你不知道,你不在公司的這幾天,公司裡全亂套了。盛鑫的那個陳總又上門來鬧事了,揚言說如果再找不到你人的話,就要喊人把你辦公室砸的稀巴爛……」
電話那頭傳來一位年輕女子嘰嘰喳喳地聲音,就如同啄木鳥啄木一樣,一氣說個不停,她是麥西的秘書林潔。項楓眉頭微蹙,他所預計的情況果然發生了,陳有睿那廝根本沒有放棄的意思,囂張跋扈依舊,看來只能兵行險招走那一步了。
既然不是陳有睿打來的電話,項楓也無意接聽,他把手機放在麥西耳邊,讓她來講話。
麥西低聲道:「小林,我現在正在開車,不方便跟你講話,你現在在家嗎?那好,等過一會我再給你打過去。」
離九點還差五分鐘的時候,麥西駕駛著桑塔納慢慢從車流彙集的慶國路分離,拐進了去往景輝小區的支路,駛進小區後,她把車停在路邊,對項楓抱歉道:「我先回個電話。」
項楓點點頭:「那我下車等你!」
他打開車門,來到路邊的休閒椅上坐好。然後點燃一根煙,有些心煩意亂地觀察起小區裡的景色。中秋節已日益臨近,可相比起京城來,雁陽的夜晚仍舊酷熱難當。這個小區綠化倒是做的不錯,路燈下垂柳蔭蔭,小橋流水、假山飛瀑,正是乘涼納悶的好地方。只見稀稀疏疏的行人在前方小湖的拱橋上來回游弋,有牽著幼童的年輕夫婦,有依偎在一起竊竊私語說著情話的情侶,也有拄著枴杖推著輪椅的白髮蒼蒼地老人。
抽完了一支煙,將煙蒂扔進一旁的垃圾桶,項楓正準備起身去看看麥西電話打完了沒有,突然他臉色一變,又重新坐了下來。
只見離項楓約三十米處正停著一輛黑色的高檔小車,看標誌好像是進口本田,駕駛位的車門打開後,首先出來的是一名年輕少婦,這位少婦打扮入時、身材窈窕、凹凸動人,看起來頗為養眼,赫然是項楓的上司,辦公室主任齊雅。
接著從副駕位又下來一名五十多歲的矮個男子,男子身上只是身著普通的中山裝和老式皮鞋,頭頂早已半禿,腦門四周些微的頭髮卻依然一絲不苟地梳往腦後,鼻樑上還怪異地戴著一副黑框墨鏡。他下車後,先是警惕地四下裡張望了一圈,見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這才放心地走到齊雅身邊,伸出左手親密地摟住她的細腰,笑瞇瞇地說著什麼。
齊雅也捂嘴偷笑報以甜蜜的回應,嬌軀還十分自然地靠在比他矮了將近半個腦袋的男子身上,讓項楓看得目瞪口呆,一時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齊雅和男子說笑了幾句後,便手挽手快步離去,而他們所走的方向正是麥西所住的那棟26層高的豪華公寓樓。
項楓用驚疑不定地目光盯著他倆看了好一會,直到看著他們一起走進那棟大樓座入口消失不見,才微微歎了口氣,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剛剛和齊雅走在一起的那名男子就是市委副書記、市長董南,雁陽僅有的兩名擁有實權的正地級幹部之一(原則上四套班子的正職領導均是正廳級,但市人大常委會主任和市政協主席一般都是退居二線養老的職位,所以並不能拿來和在位的書記、市長相提並論)。
想不到齊雅身後傍著的竟然是這樣一位大人物,難怪在宣傳部會顯得這般強勢,她才是辦公室主任,行政級別就已和幾位副部長一樣。而且看她的架勢竟連常務副部長孔博峰也不太放在眼裡,他原本還以為齊雅是仗著林忠和的信任……
人生,還真是充滿了戲劇性啊!
項楓苦笑著搖搖頭,又點上一根煙,若有所思地望著齊雅最後消失的那棟大樓。
麥西打完電話從車裡出來時,臉色很不好看,她輕咬著嘴唇,有些猶豫道:「我打算辭職!」
「你說什麼?」項楓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麥西眼圈一紅,委屈道:「我剛跟我們公司的吳總通過電話,她希望我為了公司大局著想,最好能答應陳有睿,跟他在一起吃頓飯,哪怕是虛與委蛇也好。」
「你們公司的吳總是男的女的?」
「女的。」
項楓咬著牙道:「那你告訴她,要虛要實最好她自己去,別把糟蹋人家姑娘當成事業。還有,去、他、媽、的、大、局。」最後六個字他幾乎是一字一頓說出來的。
「嗯,我都聽你的!」
麥西一把撲到項楓懷裡,緊緊摟住他的腰,再也忍不住而淚花四濺,哭了好一會,把項楓的衣服都給染濕了一大片,才慢慢停止了低泣,從坤包裡拿出手絹仔細擦了一遍臉上的淚痕,哽咽道:「我明天就去公司辦理辭職手續。」
說這句話時,她心裡的煎熬不亞於當年對項楓愛情的奢望,那畢竟是她的事業和她成就夢想的地方。
夜空中已然鑲上了無數顆美麗的繁星,它們盡著自己的一份力量,把點點滴滴的光芒交織在一起,雖不如陽光耀眼,不如月光明亮,卻是清澈的。星光閃爍在暗藍色的天空,宛如寶石般璀璨,那美麗的光芒,能給人帶來許多安祥和寧靜。
麥西偎依在項楓的肩頭,兩人靠坐在長椅上,遙望著夜空中璀璨的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