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解毒
「娘娘!」
「快傳太醫!快去!」
「你!快去通知公主!」
「想死嗎?還不去快去!」
「砰」的一聲門響之後,是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嘈雜而又沸騰的人聲,因人們快速行走翻飛不已的衣袂聲。
疼痛像籐一樣糾纏著我,我清晰地聽到從骨頭深處傳來的自己的喘息,冷汗滴落在地上,血依舊在汩汩的流淌。
呼出一口冗長的悶氣,伴著我抑制不住的呻吟,感覺自己被人七手八腳地抬上了床,身後墊了最柔軟的墊子,有人用溫熱的布擦拭著我的臉。
我強撐著睜了眼,模糊中伸出手去,喘息地喚:「壽眉呢?」
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我定睛一看,正是壽眉嚇白了臉跪在我的床邊,手心濕潤,另一隻手上還緊緊握著染血的布。
擠一個笑容出來,我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不放,一來這個時候有他在我會很安心,二來是怕一會赫連長頻來了先治他個不周之罪,畢竟算來他是我最貼身的丫頭。
「太醫!太醫來了!」
不知道是誰在外面大喊一聲,聲音尖銳而慌張,滿屋子的人又騷動起來。
眼角瞟去,一個約五十多歲的老者正被太監拉著往裡跑,兩人都是上氣不接下氣,呼吸急促。
渾渾噩噩中,有人拉了我的手放在脈枕上,感覺老者的手搭上我的手腕。
我勾了勾唇,想道一聲:「有勞太醫了。」一張口,被湧出的熱血嗆到,重重地咳了幾聲。
隨著我的咳嗽。我清晰地感到腕上的手指抖得越來越厲害。
是了,皇上才立了一天地新妃突發急症,若是一個不好,不知道多少人要跟著掉腦袋。
手腕微微一動,我費力道:「太醫不必驚慌,有勞。」
「不錯,鄧太醫,請務必治好母妃。」我剛說完。帶著宮女太監一大批人急匆匆從外面進來的赫連長頻便接道,隨即按下了正要行禮的太醫,道:「幫母妃診病要緊。」
鄧太醫見狀不再耽擱細細為我把起脈來,問了我幾個問題之後,對赫連長頻道:「啟稟公主,娘娘是由於近日思慮過甚,鬱結於胸。氣機瘀阻,導致血脈妄行而吐血。需先止血。再慢慢調理。」
聽到這裡,我心中生疑,這太醫竟然沒查出我是中毒,僅僅以為我是急症?
究竟是殤夙鸞的毒太過高明,還是這太醫的醫術太過平庸?
還是。其他的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呢?
我狀似低著頭,實則用眼角餘光瞬也不瞬地看著滿屋子的人。
壽眉自然是一直在我身邊地,此時正手忙腳亂的幫我擦著血跡,赫連長頻一臉緊張地看著太醫。
再後面是輕言和微雨。
微雨一直背著身子指揮著其他的宮女。從我的角度什麼都看不見。
輕言低著頭立在赫連長頻身後,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當太醫全部說完時,胸口重重地起伏了一下。
是我眼花了?還是,她當真心中有鬼。
不過,不說我是中毒對我也有好處,起碼來說赫連長頻不會作勢為難壽眉和微雨。這兩個人一個是我的人,一個是她的人。不論是她還是我,都一樣為難。
我這邊正在猜測,那邊赫連長頻已聽完了太醫的報告,沉聲道:「既然有了結論,還站著做什麼!還有你們,太醫院養著你們是吃白飯地嗎?」
原來這時又匆匆趕來了幾名太醫,其中一名正要過來,想是要為我診脈。卻被鄧太醫攔住道:「許大人。時間緊迫,請你先輔助我為娘娘針灸止血。」說著。又對其他的太醫吩咐了幾句。
那許太醫便不好再說什麼,跟在鄧太醫身邊執了蠟燭仔細地燒著銀針,邊烤邊對我和聲道:「娘娘莫怕。請務必要放鬆。」
放鬆……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呢。
我一直勉強自己去想些別的就是想分散這種痛苦,我怕一旦放鬆下來會難以忍受那種似乎在持續啃噬我的痛楚。
閉起眼,我咬著唇,此時也不知道疼,滿嘴的血腥味兒,也不知道是否有出血。
突然有一個什麼東西碰觸了一下我地唇,睜眼一看,是許太醫正拿了一塊軟木放在我的唇旁,聞言說:「請娘娘咬著這個。」
鬆開唇,我搖搖頭。
許太醫正想說什麼,卻被鄧太醫攔住,只得執了針遞給他,抿緊了唇專注著自己手上的工作。
實話說,若是平時,我實在是很怕針灸,雖然都說是蚊子咬一下的小小疼痛,實際紮起來也是很疼地。可是今天在強烈痛楚的掩蓋下,這種小小的疼痛已經算不上什麼了。
雖然心知這毒估計不可能會因為小小的幾針就可以化解,但是我現在是在很希望這幾針會有效。
只是事與願違,十幾針下來,我的疼痛一點也沒有緩解,口中的血還是嘔個不停。
鄧太醫的手越來越抖,額頭上也見了汗。
赫連長頻在一邊緊緊地盯著,突然插言道:「鄧太醫,為何母妃的病絲毫沒見好轉?」
鄧太醫慌張道:「回公主地話,針灸、針灸是需要行針一段時間的。而且娘娘病勢沉重,需要……需要針藥並施才可見效?」
「藥呢?」赫連長頻冷冷道
「回公主,大人們正在熬製。」微雨在旁答道。
「去催。這麼下去怎麼得了!若是母妃有事,本宮會請奏父王誅你們九族!」
請奏父王!
我嗆笑幾聲,多麼可笑,那個「父王」現在就躺在我的身旁,我甚至能感覺到他身體的溫熱。可是,折騰了這麼久。這個據說十分「寵愛」我的皇上,到現在除了喘氣連眉頭都沒皺過一下。
不過,看這些人的樣子,似乎已經很習慣這樣的狀況,看來赫連長頻的權利絕對不只眼前所見地這些。
看著鄧太醫那顫抖地手拿著針正像我的手臂扎來,我輕咳了下,道:「鄧太醫是不是太累了?」
「是啊,鄧大人。您先休息,換我來為娘娘針灸吧。」許太醫立刻接道,不著痕跡地將鄧太醫推開,執著針站在我面前道:「娘娘,請放鬆。」
我點點頭,心知無用,但是還是得配合。
可奇怪地是,剛剛鄧太醫無論怎麼扎都沒用。而這個許太醫紮了幾針之後,我便明顯覺得疼痛輕了許多,血流得似乎也不像開始那麼多了。
不由得仔細打量起他來,四十左右歲的年紀,平凡的五官。面容和善,似乎總帶著笑意。一身藍色官府,配中規中矩的官帽,乾淨簡潔。執針的手很穩。動作既麻利又謹慎。
看得出,這該是個懸壺多年地老醫生。
只是,這個人輕輕鬆鬆就化解了我的毒,是偶然嗎?
又過了一會,痛楚漸漸緩解,雖沒有立時就不痛,但僅僅只剩些微的抽痛。
我深深的喘了一口氣,感覺胸口也不那麼憋悶了。對許太醫笑道:「大人好醫術。本宮十分感激。」
「謝娘娘誇獎。」許太醫擦了擦額上的汗,對我施了一禮,起身對赫連長頻道:「啟稟公主,娘娘的病應該無大礙了。但是失血過多,需要及時進補才好。」
看了他一眼,赫連長頻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本宮便將為母妃的身體交給你了。卿務必盡心調理,不得有誤。」
「臣遵旨。」許太醫答道。「臣還有一事。剛剛鄧太醫的藥方儘是寫收斂止血地藥。如今娘娘嘔血之症已止,那些藥便不太適合。臣請旨再為娘娘調配一劑。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去吧。用人不疑。本宮既然已經用了你,這些事也不必再報備。凡事以母妃身體為準,你自己看著辦吧。」赫連長頻說完,坐到我床邊,拉著我的手憂心道:「母妃感覺如何?」
「要你擔心了。」我無力道,這算什麼?母慈子孝?
「不知母妃因何事思慮呢?不妨說出來,頻兒雖愚,卻也想為母妃分憂。」赫連長頻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我,語氣卻柔和無比。
暗自冷笑,我疲倦地道:「這事過後我會慢慢告訴你的,現在我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覺。頻兒也累了吧,下去休息吧。」
這確實不是說假話,疼痛雖止,疼出的冷汗和嘔出的鮮血卻已經浸透了衣服,身上卻粘膩得難受。
而且一下子失了血,喉中也是乾啞無比,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多說什麼。
「好。那母妃好好休息。」赫連長頻點點頭,回身喚道,「壽眉、微雨。」
「奴婢在。」
微雨答道,同壽眉一起跪下。
「好好照顧母妃,再出了差錯,也不用上報本宮,你們自行了斷吧。」
「奴婢明白。」
拂袖一甩,赫連長頻回身對我福了福道:「頻兒先行告退,明日再過來向母后請安。」
擺擺手,我見她款款行去地背影,心知以她的聰慧,定然會對此事生疑。只是我中毒吐血是真,她一時也拿我沒有辦法。
不管怎樣,苦肉計還是好用的。只希望能多為我爭取一些時間。
真也是累了,這或許是我此生所遭的最大地罪。我模模糊糊地想,感覺那些宮女輕手輕腳地為我擦拭身體,換了乾淨的衣服。
環境一邊得舒適,我便什麼也不顧了,立刻就陷入昏睡。
這一覺睡得安適又冗長,覺得似乎夢見了什麼,刻意去感覺時,又什麼都沒抓住。
朦朧中一陣悠揚舒緩的樂曲傳進腦海,化成一個書生的影子。
那書生身著白袍,背對著我緩緩回頭,頭上戴著一個面具,一隻手握著面具的下端微微抬起,好像是要把面具揭開。
屏著呼氣去看,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緊張之下,突然打了一個機靈,驚得我睜開了眼睛。
已是三月,窗外春光正好。
一支通身翠綠的長笛映入我的眼睛,笛子的一端藏在那熟悉地書生面具中。
有只渾身嫩黃的鳥兒真站在窗外梅樹橫生的枝條上,樹枝剛好和笛子重疊,隱約中,就像那鳥兒站在笛子上。
「殷……」我打聲招呼,發現嗓子啞得沒法說話。
立刻就知道我醒了,樂聲嘎然而止,殷洛書放下笛子,緩緩地向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