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又見仙子
湖中一艘快船破浪而來,很快就停靠在神仙島上。孟星河帶著兩個女子站在岸邊,眼見船篷簾子輕輕佻起,先是露出半張俏臉,頗有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味兒,接著便已經完完全全瞧見來的人是誰。
那人素衣羅裙,螓首上插著一支普通的青玉釵子,把那如瀑的青絲緊緊壓在腦後垂直而下,耳墜間掛著一對銀質耳環,兩雙白皙的手腕裡分別用紅繩栓著一個細小的鈴鐺。她見到孟星河在岸邊,釋然笑了起來,一排雪白的皓齒堪比寒冬白雪。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好比太湖的泉眼,讓人不禁一呆。
上官婉兒?孟星河一眼就認出來眼前的女子是誰。上次來太湖的時候,孟星河特別注意了她手腕間兩對紅線做的鈴鐺,比那些官家小姐手上帶滿的金銀珠寶好看多了。孟星河想不到三日過後她居然出現在這裡,有點讓人意外。不過,看她赤著雙腳,衣物有些凌亂的模樣,孟星河感動道:「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辛苦你了,婉兒。」
「不。不辛苦。孟。孟大人。「上官婉兒膽怯的說了一聲。她原本想叫孟星河一聲公子的,可是這兩天也聽說了許多孟大人的英雄事跡也看見了太湖一帶張貼出的向太平軍討要孟星河的公文,她不知道一個戶部尚書的官有多大,但在太湖邊上稍微問了下,別人就說能比管轄整個江都的刺史大人還要大上兩級,實打實的朝廷大官。他們問上官婉兒知道什麼是朝廷大官不,上官婉兒搖頭,那些誇誇奇談的人就自豪道,能天天看見皇帝的人,住在長安大宅子中有幾百個丫鬟天天伺候的人就是大官。上官婉兒雖然對外面的事情知道不多,可皇帝的威名,無論哪個朝代,再普通的人,都耳熟能詳。當她知道孟星河是大官的時候,把自己關在房裡捂著被子想了一天,今天早晨趁天色魚白時她就悄悄划船入太湖,找到神仙島,無非是想救孟星河出來。畢竟她也知道,孟星河是朝廷派來對付太平軍的,不能被困在太湖,他得出去和朝廷的軍隊會合。
孟星河不知道婉兒其實已經知道他的身份,其實,現在太湖方圓百里之內,都知道他這個被太平軍扣押的談判大官。而他此刻,仍舊笑著道:「婉兒,江上風大,你快些下船來吧。」
上官婉兒不是來陪孟星河的,她幾乎一口氣把知道的事全部說出來,道:「朝廷軍隊已經打到太湖縣了。你快隨我一起出去,我知道,這裡有一條水路可以避開太平軍的監視到太湖邊上。」
難怪上官婉兒能深入太平軍的敵後來到這裡原來是有暗路。孟星河這兩天表現出來的平靜,不過是他無能為力下的灑脫,他比誰都希望逃離這裡。話不多說,孟星河催促道:「那還等什麼,我們走。」孟星河讓兩個女子先上船,他立刻終身一跳站在船上,望著前面,道:「婉兒,開船。」
婉兒撐著船槳,快速的往遠方劃去。
由於走的是暗道,繞彎子的時間自然比較多一些。孟星河先前記下了上官婉兒的話,在船開走的時間,他親自挽起袖子,替上官婉兒划船道:「婉兒。你說朝廷的軍隊已經打到太湖縣了?那打下沒有?傷亡怎麼樣?」
婉兒見孟星河搖船比她都還好,忍不住問道:「大人以前也是漁家出生?」她心裡立刻想到,大人怎麼會和她們一樣是打漁的人呢,自己真是笨,說話也說不好。
孟星河呵呵笑著:「小時候讀書要過河,河上沒橋,都是撐竹筏上學的。你別看我現在長得有點黑,那是小時候常在水裡泡著,給叫曬黑的。對了,婉兒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太湖縣究竟怎麼樣了?」
婉兒的臉色好看許多:「唐軍已經駐紮在太湖縣中,根本就沒廢一兵一卒就打下了,聽說是太平軍主動讓出來的,記得當時太平軍還說了句,還你們大唐一座城池,就當要了大唐一個孟星河,不吃虧。」
孟星河頓時暗歎遭了。這是姐姐在用激將法。什麼叫要了一個孟星河,究竟是要了他的命,還是要了他的人,這種言語上的手腳,希望杜百科杜小姐能夠識破,不然唐軍若是為了他衝冠一怒真要和太平軍拚個你死我活,豈不是正中姐姐的下懷。
「婉兒,我們去太平縣。」孟星河歸心似箭,施洛神肯定會將兩軍對戰的戰場選在下一個地方,那是他們打下賭注的一戰,若是唐軍真的吃了敗仗,孟星河可得真的被太平軍要去了,他現在不得不佩服施洛神的高招,打賭是拖住自己,然後攻心,牽連唐軍的士氣,然後反過來牽制自己,可謂一箭三雕,用的極為漂亮。想來施洛神畏懼唐軍中的不是別人,正是孟星河,怕他食君之祿優君之事,太平教此次死灰復燃,肯定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但對他們有威懾的,在施洛神眼中,也只有孟星河了而想不出其他人了。
孟星河其實想不到那麼深,他也不會知道太平軍的頭號敵人就是孟星河這斯。不過,自認沒啥政績的孟星河在現在的唐軍中,還是有三五個好友的,他們若是誤解了太平軍的話認為他已經慘遭毒手,不要命攻打太平軍也不是沒有可能。
越想越覺得在島上逍遙了幾天是個特大的錯誤,不過,也怪他對雲夢齋的人沒防備之心,才會乖乖的進入圈套,現在恍然大悟的孟星河只恨當初第一天被軟禁在神仙島上時候哪怕游也要游出去,他現在恨不得立刻回到太湖縣揭穿施洛神的陰謀。
然而,就在孟星河打定主意盡快到達太湖縣和唐軍會合時,一直沉默不語聽他和上官婉兒對話的武媚娘幽幽提出自己的看法。她和孟星河一直呆在一起,從被太平軍的人軟禁在島上,現在又聽見上官婉兒先前說的話,聰明而不善表現的武媚娘仔仔細細為孟星河分析,道:「依我看。太湖縣去不得。既然太平軍要想借你來打擊唐軍的士氣,我們何不將計就計?」
軍事白癡的孟星河,問道:「如何將計就計?」
武媚娘淡淡,道:「你想想,太平軍和唐軍下一次大戰的地方,會是哪裡?」
孟星河恍然大悟:「壺口鎮?唐軍在此一定會有一場惡戰!」孟星河再次佩服施洛神的眼光,壺口鎮本就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方,入口如同茶壺的口子,要想攻打的確不太容易。
武軍師點頭,道:「壺口一戰以前本沒多大把握,現在看來,還是太平軍助了我軍一臂之力。只要拿下壺口,我們離太湖就不遠了。」
孟星河哈哈笑了起來:「當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洛神姐姐。你有張良計,我也有過牆梯,你不派人在神仙島上堅守,卻叫我溜了出來,我就將計就計,讓你在壺口打敗一場,看你還精於算計麼?」
孟星河笑的更歡,旁邊兩個比他還軍事白癡的小師妹好上官婉兒愣是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二人一唱一和在討論什麼。
「大人。我們還去太湖縣嗎?」上官婉兒問了句。
「不。我們先上岸,找個地方好好吃頓飽飯,休息兩日然後去壺口鎮。」此刻,孟星河沒先前那麼焦急,他反倒樂的輕鬆的想要好好休息。他瞥眼瞧了瞧一臉平靜的武媚娘,心道這女子果然是胸有溝壑,對戰局和計謀的把握如此熟練不愧是帝王之相。
約莫在太湖上行船了大半日。靠岸後,孟星河領著三個女子在靠岸的地方某個不知名的小鎮停歇。果然不出他們所料,連這些偏僻小鎮現在都知道朝廷派去談判的孟大人被太平軍砍了,還聽說現在的唐軍全軍一心準備一舉打到太湖中心全部殲滅為孟大人報仇。
聽到這些關於自己英年早逝的消息,孟星河都一笑置之。他四人進了一家館子,掌櫃看見他們狼吞虎嚥的樣子,多嘴問了句:「客官是不是從壺口那裡逃來的,聽說唐軍和太平軍在那裡打仗,現在太湖周圍有很多從那裡來避難的人。」
孟星河含著如同美味的青菜,含糊,道:「我們正要往壺口去,怎麼沒聽說那裡打仗啊。」
掌櫃一聽孟星河口音是外鄉人,勸說道:「那客官就別去了,那裡正在打仗,不太平在,指不定等你過去,就變成焦土了。」
孟星河剛想說兩句,眼光撇過這間館子牆角靠窗的位置。窗前坐著一個白衣勝雪的女子,杏眼之下,掛著一方絳紫色的絲巾,身段婀娜多姿,就算不見到她的面容,但憑那雙月牙般的秀眉,也會想到她無疑是美人中的美人,只可惜在她右手邊桌旁一側,有一柄雪白的寶劍放在那裡,拒絕了許多登徒浪子的騷擾。但見她桌上只擺了兩樣東西,一杯粗茶,還有一碗白米飯。只見她一粒一粒的挑著碗中的米飯,吃的很慢,怕是不浪費任何糧食。
孟星河現在什麼話都沒說,很惹身邊三位女子注視的目光放下碗。
他慢慢挪步走了過去。瞧了那人一眼。輕喚了那女子一聲:「仙子姐姐。」卻見那女子撇過頭來。熟悉的眉毛,熟悉的眼神,熟悉的絳紫色絲巾,這一切,太熟悉了。孟星河差點高興的想一把將她抱住,一輩子不讓她跑掉。
那女子聽見孟星河溫柔萬千那一聲「仙子姐姐」,月牙般的眉毛輕輕皺起。似不認識孟星河這個人那般,拿起桌旁的寶劍起身欲走。
好不容易見她一面。孟星河那能讓她跑掉,伸手攔在她面前,不讓她走,道:「你不認得我了麼?」
仙子自是不認得孟星河。從她冷如冰霜的眼中突然射出一道寒光落在孟星河身上。
她就和天上的仙子被凡人偷看在天池洗澡了般,一句話也沒說,惱怒的拔出了身上的法寶。噌的一聲龍吟,寶劍出鞘,指著孟星河的咽喉:「讓開!」
話如冰冷。孟星河笑道:「不讓。打死我也不能放你走。你還沒告訴我,這幾個月。你去了哪裡?是不是雨湘妃把你關在絕情峰,讓你不出來見我?」
仙子還是一句話也不說,就和孟星河以前遇見她時一模一樣。不過,她手中的寶劍可不是配著玩的。孟星河無賴一般阻擋她的去路。她原本指著孟星河咽喉的劍,瞬間寒光一閃,就在孟星河眼前化成一道箭雨。
「她要殺我?」孟星河頓時覺得心口很涼。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他以為自己要死在偶然相遇的仙子的劍下。不過,他正享受著死的過程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還活著,睜開眼,仙子早就不見了蹤影,唯見自己胸前被劍刃劃出幾道口子,風吹進來有的涼透心的感覺。
孟星河此刻好生失落,只怪自己沒有武功,什麼時候都留不住仙子。
他歎了一聲,武媚娘無心,道:「那位姑娘好像是去壺口鎮。」
「嗯?」孟星河不以為然:「什麼。仙子要去壺口鎮?我怎麼不知道?」
武媚娘幽幽,道:「剛才某人只管看美人,那能聽見掌櫃說的話。」
「對啊。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了。怎麼不被她一劍戳死呢。」小師妹也插嘴道。
孟星河撇撇嘴:「都別吃了。馬上趕去壺口。仙子姐姐肯定在前面,我一定要追上她。非把她留住不可。」孟星河已經掏出銀子結賬,他從來沒有像現在表現的如此急迫。
三女不知道孟星河同仙子的故事,同時白眼,:「掌櫃,給我們準備三間上房。」她們完全忽略孟星河的話,起身往樓上走去。
孟星河門外望了眼,樓上望了眼,追也不是,留也不是,他乾脆坐在桌子上:「掌櫃,有沒有酒?」
「酒,自然是有。」掌櫃笑呵呵說著。
「給我拿兩壇來。」孟星河決定醉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