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肉香滿山
月華初上,靜謐如水。
在這漢末的夜空下,便是黃巾大漢兩邊對陣的氛圍中,到了深夜也顯出了一份難得的寧靜,不復白日的緊張。
遠處山林中夜梟不時啼叫幾聲,急促而短暫,愈發襯出夜的神秘。天邊幾絲雲朵飄飄悠悠的晃了過來,不經意間,若有若無的將原本明亮的月光,遮的恍恍惚惚起來。
香氣!奇異的香氣!
就在這深夜之中,忽然從漢軍營中飄出了陣陣濃郁的香氣。那是一種肉香,一種煮熟了的肉香,還夾雜著碳火燒烤禽類的特殊香氣。這濃郁的香氣,漫山遍野的瀰漫著,顯然其中數量必然不是個小數目,否則,決不至於此。
就在這股詭異的濃香中,漢軍大營不遠處,忽的閃現出兩個身影,鬼鬼祟祟之間,閃了幾閃,便又再次沒入濃濃的黑暗之中。
程遠志這陣子很得意,但是也很煩惱。得意的是,自己用了大賢良師賜予的法器,果然令的黃巾戰無不勝攻無不取。雖說前些日子初戰不利,折了鄧茂,但之後幾次對陣,卻將漢軍打的龜縮不出,再也不敢輕啜其鋒了。據說涿縣並沒有多少守兵,只要把眼前這撮兒討厭的臭蟲碾死,那麼,涿縣城中的富戶田地,美人兒珠寶,便都是程將軍的囊中之物了。
至於前面擋著的這些人,程遠志並沒太放在心上。雖然說那個紅臉和黑臉的太過厲害,但只是一兩個人厲害卻有個屁用?打仗是靠著人多的!誰的人馬多,誰的勢力大,誰就是最後的贏家。這個規則,打從他隨著大賢良師起事以來,已是無數次的驗證過了。以少勝多,以寡克眾,嗯,這種事兒不是沒有,但是這幾率嘛,嘿嘿,委實是太過稀少了。程遠志不會相信,自己會倒霉到碰上這種衰事兒。
昨日將這邊戰報已著人送與了大賢良師,想來不久大賢良師的褒獎定會送達,屆時,這榮華富貴便指日可待了。
斜倚在帳中席榻上,想著將來無數的金珠寶貝,還有無數的美女,程遠志雙眼微瞇,滿足的砸吧了砸吧嘴,伸出舌頭舔了舔微微有些乾澀的嘴唇,伸手往案幾上摸去。
手觸到粗糙的碗邊兒,三指捏起,將碗遞到了嘴邊,微微啜了一口,隨即眉頭一皺,滿面悻悻的將碗重新放下,自己也直起身走下榻來。
滿地來回踱著,眼中射出一股暴躁的神色來。這仗打的雖說極為順利,但不得不承認,沒有雄厚的根基,只靠著劫掠而進,確實不能打持久戰。
這一月多來,營中存糧幾乎已然全空了。自己派出去的幾波隊伍,最終都是收穫甚微,沒有拿回多少糧食來。
如今,黃巾大軍所過之處,有糧徵糧,有人抓人,如同蝗蟲過境,寸草不留,使得很多地方聞風而走,往往等到大軍到了之後,除非再往更遠的地方搶掠,否則便只有一鼓作氣拿下州郡方能支撐的住。這也是為什麼,黃巾軍能在打仗時勢若瘋虎的原因。
如果不拚命,那今後吃什麼?還不是早晚餓死一途?這人被逼到一定的程度,便會生出一種瘋狂來。這股瘋狂之下,人性就會被徹底拋棄,從而回歸原始的獸性。在一群數量眾多的野獸面前,要是敵對的人稍微慫一些,又哪會是野獸的對手?
只是,這次,面對著對面這幾千漢軍,只因那憑空出現的幾個將領,卻將自己這群野獸生生的給擋在了這裡。雖說早晚能解決他們,但等到野獸也餓得沒了力氣時,又怎麼去撕咬那堅固的城牆呢?
低頭再次看看桌上那半碗粟米粥,程遠志心頭愈發的煩躁了起來。如今,便是他這主將,也是每日只得喝上幾碗這樣的粟米粥了,大軍糧秣的情況,自是不言而喻的。
唉,要不向大賢良師那邊求援一下,看看能不能暫時調些個糧米過來?不管怎樣,廣宗也算大城,素來產出極豐。雖說現在那邊有朝廷的名將盧植領兵圍攻,但對著大賢良師許多時日,卻未能有存進,聽說極是困窘。以大賢良師的手段,只消再拖個幾日,定然讓那盧植老狗死無葬身之地,如此,正好自己求援之人到了,或許也能弄些物資來也說不定。至於眼前幾日,最多再艱苦些,多派點人往再遠的地兒走走就是了,總能湊合些時日的。
他在帳中踱來踱去,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暗暗盤算著。正自漸漸有了主意之時,忽的住身停步,皺眉往門外方向看去。
外面大營不知為了什麼,忽然有些躁動起來。這個時候了,所有人都沒進多少食兒,不好好歇著,都鬧騰些甚麼?難道是對面漢軍來偷營了?
想到這兒,他悚然一驚,疾走兩步,卻又猛然停住,微微搖頭。這幾天他不斷派人探看,對方士氣漸漸低落,只要再有個三五日的,必然不戰自退。前幾次他們也不是沒來過,但每次都被自己術法所攝,早已嚇破了膽子,如何還敢來戰?今日雖然得報,說是對方來了一股隊伍,但據斥候回報的情況,程遠志聽後只有開心。
那回報中說,這新來的隊伍只是押送物資的而已。前隊連後隊的,毫無半分行軍常識,必然不是什麼救兵之類的。想想也是,當日來之前就知道,這涿縣並無多少守軍,哪來的那麼多救兵可派。哼哼,送吧,送的東西越多越好,只待過幾日破了這股討厭的臭蟲,那些個物資還不是給自個兒預備的嗎。
他想到此,眉頭不由的微微鬆開,心情轉好許多。只是側耳聽著外面的噪雜聲竟有越來越大的趨勢,終是不由的惱怒。大步跨到門邊,一撩帳簾,已是走了出去。這些個泥腿子,什麼都好,就這這軍旅行伍沒有規矩,總要隔三差五的喝斥一番才是。
此番想來又是不知為了什麼瑣事吵吵起來了,這些人雖然是一個陣營的,但其中各鄉各鎮的,都有自己的圈子,彼此間卻不是那麼和諧,不時的為了各自的鄉人利益,有些齷齪發生。哼,這次定要重重罰上幾個,以儆傚尤才是。
他心中暗暗決定,只是一待跨出大帳,那原本滿面的怒氣漸漸消去,代之而起的,卻是一份極古怪的神色。
香啊!極詭異的香啊!這是大鍋燉肉的香味兒,話說這種香氣,可是有日子沒聞到了。如今,正自肚內空空的當兒,乍聞這種久違而熟悉的香氣,程遠志只覺得肚子裡不可自制的一陣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
聳著鼻子,貪婪的使勁嗅了嗅,舌低不由的湧出陣陣饞涎。努力定定神,大聲喚來一個親隨,冷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哪一個出去搞了好東西回來不上交,居然敢擅自開火,難道就不怕本將軍軍法無情嗎?」
那親隨連忙躬身回道:「稟告將軍,這卻不是咱們這邊搞得。這香氣乃是漢軍那邊飄來的,已是起了很久了。以小人來看,這般濃郁,只怕宰殺數目不在小數。兄弟們餓得久了,忽然聞到,這才有所騷動。」
嗯?漢營?
程遠志面頰上一陣抽搐。這幫該死的,竟然這麼不過日子,雖然猜到他們今天必然犒軍,卻不想竟這麼奢靡。這種時候了都,居然還沒歇息。那領軍之人這些日子自己早觀察過,治軍極是有方,這才能在連續大敗中,始終能頂住自己這邊的進攻。可如今看來,竟然放任下面如此胡來,難道是那邊出了什麼變故嗎?還是說,這幫人真的頂不住了,索性豁出去了,準備飽餐之後,想要跟自己決戰。
他心中想不明白,面上神色變幻不定,沉吟半響,猛然抬頭道:「去,傳令眾軍準備應戰。令譴斥候前往漢營處察看,但有情況,急來報我!」
親隨躬身應諾,轉身便走。正走出幾步,卻忽然聽得前面一陣喧嘩,一隊人正歡呼著擁著兩個人往中軍而來。夜色之中,被擁在中間的兩人看不清面貌,但從一路趔趔趄趄的身形上看,卻顯然不是受到什麼優待的。
「且住!這是什麼人?為何深夜竟闖將軍中軍?難道不怕將軍治罪嗎?」親隨不敢怠慢,幾步跨到那隊人前面,倉琅琅長劍出鞘聲中,已是將其攔住喝道。
「啊,曾侍衛,不是不是,這兩個是我們抓到的奸細,特來送與將軍審問的。」
「對對對,是奸細,是漢營那邊跑出來的。娘的啊,身上居然還帶著不少的肥雞,真個是香啊。」
「是啊是啊,曾侍衛,你快快跟將軍稟報一聲,聽說那邊今個兒送來了一大堆的雞鴨牛羊,要不要咱們去衝他們一下,大夥兒拼了性命,也去弄些回來。咱們這邊好多娃可都餓的直哭呢。」
「是啊是啊,這麼下去可不是辦法,曾侍衛,你快去跟將軍說說吧。」
一時間,這隊人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來。對著中間兩個面色如土的人推推搡搡之際,眼中滿是貪婪的光芒閃爍。
曾侍衛看的一呆,扭頭看看後面不遠處的程遠志,這才沉聲道:「好,如此,你們且看好這兩人,待我先去回稟一聲再說。」
眾人連忙應諾,也不再理他,只顧往那兩個被抓住的人身上摸索,看看究竟還能不能再摸出個肥雞羊腿之類的來,也好先自打個底兒,好過聞著這股子香味兒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