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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30章 臨江仙 文 / 風雨

    第30章臨江仙

    見他笑吟吟的等自己回話,劉備收起思緒,深深的看他一眼,這才歎息道:「先生誤會了。備等得先生恩惠良多,又怎麼會覬覦先生的行當?不過,說起分出一份給劉幽州嘛,嗯,倒也是精細之處。若劉幽州那邊能有共同利益,想必先生在此的生意,必能暢通無阻。呵呵,先生果然非一般俗人,謀算深遠,備甚欽佩。也罷,既然先生有此想法,備自當為先生奔走,以報先生惠賜之恩。」

    嘿,你妹子的!鍾陽聽著劉備一番言語,心中大罵不已。見過無恥的,但沒見過你這麼無恥的!合著丫從老子這兒刮去了好處,還是報答老子咯?給劉幽州?只怕劉幽州見不著幾個子兒吧。你口口聲聲的劉幽州,老子要是不「好好」拜拜這尊大菩薩,還真就對不起你個大耳朵了!

    心裡暗轉著念頭,面上卻嘻嘻一笑,點頭道:「哦?仗義!真仗義!哈哈,人說劉玄德仁義素著,當世豪傑,現在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啊。嘿嘿,桃園三英,好一個桃園三英啊。嗯嗯,日後必然能名傳天下,萬人敬仰啊。」他滿口盛讚,只是那眼中卻滿是嘲弄的味道。

    旁邊張飛心思粗疏,只當他是真心稱讚,不由咧開大嘴,大是歡喜。只覺得這鍾小子雖說有些神神叨叨的,不通禮儀,但卻端的是目光如炬,大有見識的。不然為何自己兄弟三人尚未出這涿縣小城,他便知道自己三人定能揚名天下呢?至於方才二人所談之事,於他心裡卻是再正常不過的。朋友相交,但有所需,便當傾力相助,原本就是那個道理。鍾小子輕利重義,肯主動為朝廷多出捐納,真忠義之人啊。

    他自一旁歡喜讚歎,關羽卻是心下愧然。剛才大哥劉備與此人一番言語,他自是聽的明明白白,大哥的心思也是摸到了個**不離十。這般跡近乎明搶的手段,自己自是不屑為之的。大哥本是忠厚之人,但這次為了大業,竟甘願自污,全不計個人得失,其忍辱負重之心,當真令人佩服。只是,對這位鍾先生,確實有些不公了。唉,罷罷罷,自己以後若有機會,便幫他一幫,為大哥還他這份人情就是了。

    關張二人一個歡喜,一個慚愧,劉備卻是暗暗羞惱。這小子一番話,別人聽不出裡面的味兒來,他又怎麼會聽不出?這明擺著是譏諷自己嘛。只是此人身份奇特,而且胸中大有天地,自己正創業之初,此刻又有一番合作在即,還當好言撫慰才是上策。

    想至此,壓住心頭那股悶氣,皺眉歎道:「先生莫非不信劉備嗎?若不信,備可指天為誓,以解先生之慮。」

    鍾陽心中鄙視,你丫的發誓賭咒跟他娘的吃糖豆一樣,老子要是信你這個,只怕臨死連條褲子都穿不上。

    肚子裡一邊腹誹,一邊連連擺手,嘻嘻笑道:「瞭解瞭解,何必搞得這麼鄭重其事的?咱哥兒倆,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都是同一種人。嘿嘿,玄德兄,我說的對不對?」

    劉備兩眼微微瞇起,直直的看著他,半響,兩人同時哈哈大笑起來。大小兩隻狐狸,各自肚腸,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看到兩人笑得歡暢,關羽略覺尷尬,只把目光放在手中神兵圖上。張飛卻是興致大起,豪聲道:「今日恁的痛快!不如將些酒來,咱們痛飲一番如何?」

    劉備心中發苦,暗歎自家這三弟單純。只是此際卻正需要借酒擋臉兒,張飛這提議,倒也算是得宜。當下含笑點頭,讓張飛喚人去準備。

    張飛大喜,連聲應了,轉身而去。鍾陽也不說話,只笑吟吟的看著。心中卻暗暗發狠,我你個老母的!螞蟻也是肉!你從老子這兒刮了那麼多去,這酒席不吃白不吃,吃回一點算一點!最好吃窮你丫的個老王八。哼,一頓吃喝就想打發了老子,做你的春秋大夢吧。嘿嘿,你不是要介紹那個啥的劉幽州給我認識嗎?那咱就騎驢看唱本,且看老子怎麼施展手段吧。

    這廝只念著自個兒被人佔了好處,憤憤不已,卻是全不考慮索人家莊子時的無恥。心中頗是惡毒的發著狠。

    劉備雖知道他貪財小氣,卻也做夢想不到,這傢伙竟將區區酒飯也算計在心裡。見他面色歡愉,心中竊喜,只當此事就此揭過了。哪裡知道這傢伙心裡憋著壞,要在後面算計自己呢。

    他得了神兵圖,又順帶解決了軍費的一個大問題,心中暢快。眼見屋外春光燦爛,花絮如舞,不由意興勃發,便邀眾人往院中桃林圍坐。喚來一人去告知了張飛,又將三張圖讓人送去給匠人,即時準備打造,這才當先而行。

    鍾陽無可無不可,點頭應了。幾人到的後院桃林,就選了一寬敞處坐了,張飛已帶了數個家人,將酒菜擺上。微風輕拂之際,酒香菜熱,合著滿眼的桃花繽紛,自有一份難言的意境。

    鍾陽在那幽暗的小屋中跟人鬥了大半天的心眼,乍一到這個環境,不由的心情一鬆,那股子糾結倒也去了大半。看看眼前三人,想起今後這三人何等聲名,不由的又是激動又是唏噓。

    這幾人,不論是劉備的虛偽狡猾,關羽的孤高自傲,還是張飛的憨直率性,在這一刻,都從一串串文字,變成了有血有肉的真實。自己身處其間,一時間,竟分不清是他們是客,還是自己是客。真實與虛幻之間,便在這一刻逐漸重合,再也分不清楚。

    此刻,劉關張三人所有事兒都已安排妥當,只等那風起雲湧的一刻到來。三人心情歡暢,再無掛礙,便沒了前幾次的諸般彆扭。席間再加上張飛這極為好酒之人,更是高呼暢飲,氣氛極為融洽。

    鍾陽心思恍惚,不覺間受這種氛圍影響,也不由自主的放開了心懷。頻頻舉杯,杯到酒干,待得日影西斜,幾人身邊已是空了數個罈子。

    此時的酒,多是粗釀,雖說酒精度不高,但這麼個喝法,便是糖水也要醉人的。鍾陽不知自己喝了多少,暈暈乎乎之際,眼見夕陽如朱,浮於屋脊之上,紅彤彤的,便真個是殘陽如血。合著四下裡炊煙裊裊,暮靄迷濛,想起自個兒的後世今生,心裡頓起世事如夢之感。

    醉眼曳斜的看著劉關張三人活生生的面龐,想到這三人初時創出了偌大的局面,最後卻終是以煙消雲散告終,而此刻三人全然不知自己的命運,滿面的躊躇滿志,不由的心下可憐。恍惚間,那首臨江仙竟驀然湧上心頭,酒氣上湧之際,不由的伸手拿過酒籌,就那杯盞上敲著,放聲高歌起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觀看春花秋月,一杯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歌聲蒼涼豪邁,低沉回轉,只把個世事如煙,看遍繁華之後的明悟,展現的淋漓盡致。這詞卻不是羅貫中所寫,而是後代明朝時的家楊慎所填。

    這楊慎其人,驚才絕艷,文采斐然。剛過弱冠,便以殿試第一的成績,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職,可謂少年得意。惜乎生性耿直,出仕之後,屢屢直言犯諫,雖歷經明宗世宗兩朝,卻並無再得陞遷。到了世宗朱厚熄之時,更是險險先被廷杖打死,後更是被遠貶至雲南永昌。

    他一生不得志,顛沛流離,鬱鬱而終,這首詞卻是他後期作品。詞中既有大英雄功成名就後的失落、孤獨感,又含高山隱士對名利的澹泊、蔑視。奮然處如金戈鐵馬,淡然處卻是春花秋月,情緒的轉承更迭之間,道出了看破世情的了悟。

    鍾陽酒醉之際,唱出了這麼一闕歌,卻不是他看破世情,而是穿越前後,迭經磨難而積鬱太久,由此想及自己忙碌一世,如今卻空乏一身,心有所感罷了。此刻,恰逢這尚未顯露崢嶸的桃園三英,他適逢其會,心思由彼及此,那無奈而又迷惘的心境,便隱隱和那詞相通,這才噴薄而出。

    這首詞曾作為三國演義一劇的主題曲,曲調頗含古意。然而在此時時代,卻仍是太過另類。這個時代的禮樂,講究韻律嚴謹,不同的場合更是有著嚴格的格律規定。像後世的諸多流行歌曲,要是拿到這裡來唱,不說古人們聽不懂,更是會遭到唾棄的,認為是一種沒有修養的表現。

    鍾陽此刻這麼突兀的一開聲,劉關張三人俱皆一驚。初時聽的曲調怪異,都是微微皺了皺眉,心中暗暗鄙視。只是細聽那歌詞,卻是越聽越驚,每人臉上漸漸顯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及至鍾陽嘶啞著吼完,將筷子一扔停住,三人已是再無半分輕視。

    桃林中除了風吹花落之音外,一時無聲。鍾陽一曲歌罷,心中卻愈發恍惚,也不理會三人,只顧自斟自飲。半響,劉備長長吁了一口氣,抬頭正視著醉態憨然的鍾陽,長跪恭敬一禮道:「先生高士,此曲詞義曠達,志氣高潔,非是我輩所能及也。」

    微不可聞的輕輕一歎,眼中有那麼一瞬間閃過一絲迷惘,隨即卻搖搖頭,又再苦笑道:「備等凡夫俗子,於這俗世中,卻哪容得半分鬆懈,戰戰兢兢猶恐錯失,唉。」說著,長長一歎,心中卻隱隱苦惱。聽他這詞中之意,只怕起始想將他籠於麾下的想法,多半是要沒戲了。

    鍾陽曳斜著醉眼,一手舉杯,一手撐著頭,搖搖晃晃的看他一眼,嘿然道:「說。說啥呢,靠,各人。各人,呃。有各人的活法。哥高興,隨便唱個曲兒,你。你又。又發的。哪。哪門子感歎,呃。」

    劉備微微一怔,隨即苦笑著點點頭,一時無話。旁邊張飛忽的嚷道:「大哥又來說這些作甚,沒得壞了興致。鍾小子也是,好好一個曲兒,卻唱的好生氣悶。來來來,且休提這些個掃興事兒,你我但盡一歡便是。大丈夫立於世間,只管快意縱橫,建功立業,自可一生無悔,哪管他身後長評短議的,卻不活活累死。」說罷,舉碗去邀鍾陽再飲。

    劉備關羽二人聞言,俱皆精神一振,相互對看一眼,均自暗暗點頭。三弟平日所言,多是莽撞亂語,今日這話,卻實實的為男兒言!眼見張飛又去拉著鍾陽灌酒,關羽面上閃過一絲不忍之色,蠶眉微皺,待要阻止,卻聽一陣腳步聲傳來。轉頭看去,幾人正自快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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