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古董與思考者()
塵頭大起之中,沉悶的鼓聲隆隆如同雷鳴般排空而至,一股子蕭殺之氣,瀰漫在天地之間。
眾黃巾一陣的騷亂,惶急的各自爬起,胡亂抓起身邊的木棒長槍應敵。只是此際,他們早沒了初時的氣勢,驟然遇敵,心中俱皆慌亂。整個陣中,有掉頭往回跑的,有茫然呆立的,還有一些亡命的,想要往前面沖的,一片大亂。
對面領頭的大漢,面色大變。眼見的己方陣營的模樣,凶眼中閃過一絲暴躁惱怒之意,不迭聲的大喝著讓眾人安定下來。只是這些人本不是什麼正規的軍旅,一時半會兒,又如何能平息下來。
大漢面色愈加難看,知道大勢已去,心中一陣的無奈。想想如今模樣,全是對面這個古怪的小子搞出來的,不由的狠狠瞪向鍾陽。要不是這小子打橫殺出來,又跟自個兒在陣前一陣的胡說八道,眼前這幫肥羊,早被放倒了。不但能搶得銀錢無數,更重要的是,能得到無數的良馬,讓自己的實力大增。可如今,卻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這小賊剛剛扯東扯西的,想來定是拖延時間,不過是為了等後面這股援軍罷了。什麼神仙鬼怪的,統統都是詭計!可恨自己竟然被其蒙騙,錯失了大好的機會。大漢心中又是忿怒又是不甘,眼中直欲冒出火來。
「小賊!今日中你詭計,著實可恨!他日相遇,定不饒你!」
眼瞅著黃塵中,最前面的騎士身影都可模糊的看到了,大漢忿忿的大罵一句後,再也顧不得去管鍾陽等人的反應。急急的回身,大聲招呼著眾賊,忽哨一聲,紛紛向後面遁去。
眾黃巾眼見自家將軍發令撤退,心中更慌,呼兄叫弟的,緊緊跟著往後死命跑去。紛亂之中,片刻便不見了蹤影。
眼見這幫賊人退去,鍾陽心中大喜,不成想自己一番胡言亂語,竟然誤打誤撞,真的有大軍來救助了。振奮之下,方纔的恐懼卻是一掃而光,撒開兩腿向前追出,口中大喊道:「狗日的別跑!有種來跟哥大戰三百回合!」
他這一衝,旁邊的蘇雙卻是面色大變。這幫蛾賊雖然退了,但後面來人到底是哪方神聖可是還沒搞清楚呢。萬一要再是賊人,眾人幾乎人人帶傷的,豈不成了別人嘴中的肥肉?此時,不趕快重新聚陣,以圖一拼,這般亂跑,可不是將眾人盡數搭了進去嗎?
心中焦急,急急伸手要去拉他,卻是慢了一步。無奈之下,只得連聲招呼眾人,一起隨著鍾陽而動,莫要使他落單。
只是等眾人追上鍾陽,蘇雙等人卻是不由的盡皆愕然。只見鍾異人一手拖著自己的鐵棍,在場中左奔右跑的,將方纔黃巾賊倉促撤退時遺落的一些破包袱,盡數撿起。瞅著這架勢,那什麼大戰三百回合的,根本就是胡說八道!追敵是假,這打掃戰場,搜集戰利品才是真的。
再看他兩眼放光,小臉兒紅撲撲的,滿是興奮的潮紅,嘴中還不停的不知嘟囔著什麼,蘇雙張世平等人不由的面面相覷,一陣的無語。只是眼瞅著那隊將黃巾賊驚走的騎隊,已經在對面停了下來,只得打起精神,暗暗觀察。
這一隊總有百人左右,前面二十餘人都是騎兵,各自身著皮甲,手持長槊。看那穿著打扮,都做僕從家丁裝束,卻並不是朝廷的軍士。此際,只是將馬勒住,靜靜站著,等著後續步卒陸續趕到,排開陣勢。
蘇雙眼見對方雖不是朝廷軍隊,但也絕不是盜匪之類的,心下稍安。暗暗傳下命令,讓眾人保持警惕,自己與張世平只是靜靜站著,以觀後變。
對面騎隊忽的動了,兩下一分,一騎催馬向前,直往商隊陣前而來。到得百十步外,一勒韁繩,挺槍立馬,朗聲問道:「前面是何人在此?還請陣前通名。」
蘇雙和張世平對望一眼,衝他使個眼色,自己略微整理下衣束,這才邁步向前。走到眾商隊伴當前站住,遠遠打量,見那騎士乃是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只是身形偉壯,相貌粗獷,全身上下似是精力瀰漫,如同一隻擇人欲噬的豹子,心下暗凜。
不敢怠慢,雙手抱拳一揖,這才回道:「某乃中山商者蘇雙,此番在此遇蛾賊襲擊,幸的壯士趕至才將其驚走,雙在此多謝了。」說罷,又是深深一揖。
那騎士聞言,凝目看了看眾人,面色稍緩。微微頷首,欠身道:「原來是蘇東主。某乃涿縣張家莊從屬,張德是也。今日是我家莊主與二位英雄結義的日子,德聞聽此處竟有打鬥,恐有不開眼的蟊賊擾了某家莊主的喜事,這才帶人前來一探。至於巧合之下,解了蘇東主的困厄,卻是當不得蘇東主謝的。不知。咦?那是何人?」
這張德看著粗豪,言談之間卻是甚為有禮,蘇雙不由大是鬆了口氣兒。正自暗暗計較該當怎麼答謝一番之時,忽聽張德驚咦,心中一愣,急忙順著張德目光轉身看去,這一看,蘇雙身子不由的晃了晃,腦中不自禁的一陣發暈。
此刻自己陣營中,所有人都靜立不動,團團護住的圈子中,卻有一個身影,如同一隻搬倉鼠一般,來來回回的穿梭著,對於眼前的狀況,直如未見。可不是那位鍾異人又是哪個!
只是這會兒這位異人的情形委實有些詭異,身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零碎不說,就在陣營中間的空地上,這會兒卻堆起了一個小山,卻是那位鍾異人,將方纔戰場上所有遺落的東西都收集到了一起。
此刻,他老人家正繞著那小山轉圈,不時從其中扒拉出件物事翻看著,時而搖頭歎息,時而滿面忿忿。那只怪異的大白貓,也前跳後躍的緊緊跟著。整個陣中,眾人皆靜,而獨此一人一貓旁若無人的來回溜躂,還是圍著一大堆的破爛兒轉悠,安能不讓人家看了奇怪?自己乃是中山極有名的大商家,這隊伍中,卻有個傢伙對一堆破爛情有獨鍾,這可當真是尷尬的很了。
偏偏此人身份特殊,自己又無法約束,蘇雙滿面羞愧,眼光看向自己兄弟。迎上的,卻是張世平滿是無奈的目光,對著他微不可察的搖搖頭。
蘇雙咬咬牙,深深吸口氣定了定神,這才轉頭強笑著對滿面怪異的張德抱拳道:「張管事,那位,那位乃是雙路途上偶遇的一位奇人,此番吾等能支撐到各位趕到,全賴此奇人所助,且容雙前去想請,為你們二人引見一番。」當下,簡單的說了下方纔的緊急情況,只不過,對於這位奇人具體用的什麼手法,他自己也是說不清楚,只得含混帶過。
張德聞聽大奇,奇人?倒也是,那位確實行跡奇特,與常人大是不同。聽蘇雙的意思,那奇人竟能在完全劣勢的情況下,護住他們這麼久,其本領果然不凡。今日莊主與人結拜,卻正少了觀禮之人,要是能請到這些人前去,想必莊主定是歡喜的。
心中算計著,連連點頭應下。讓蘇雙前去想請,自己也回身安排部眾,等待蘇雙引見。蘇雙暗暗歎息一聲,轉身往回走來,先是讓眾人各自包紮,隨即對著迎上來的張世平苦笑一下,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問,這才迎著鍾陽走去。
只是等他走到鍾陽身邊站了半響,鍾陽異人也是沒半分搭理他的意思。猶自對著一堆的破爛,不斷的翻看著。蘇雙仔細聽去,卻是不由的目瞪口呆。
「唉,你妹啊!多好的陶罐啊!這要是拿回去,少說也能賣個百八十萬的啊。可咋就給碰掉個口子呢?這下恐怕要縮水不少了。我的錢啊!狗日的!肯定是剛才那個黑大個兒跑的急了給摔的,這敗家子,下次別讓我抓到他。咦?這個東西造型蠻奇特的,是幹啥的呢?應該能值不少錢,嘿嘿,發了發了,這下發達了。」鍾異人放下那個破陶罐,隨手又拎起一個容器,翻來覆去的看著,兩眼熠熠生輝,滿是金光燦爛。
使勁嚥了口唾沫,蘇雙微微向後退出一步,輕輕的道:「呃,鐘。鍾公,此物。此物不過是一溺器耳,只是一些窮苦之人少有器具,這才也隨身帶著而已,值不得幾何的。那個。那個。咳咳。還是。還是不要為好。」
嗯?鳥器兒?那是啥玩意兒?歪頭看看蘇雙,又再低頭看看手中的容器,皺眉道:「我說老蘇,你能說明白點不?什麼叫鳥器兒?別文縐縐的,大老爺們的,直白點。」
「呃!」蘇雙一陣發懵,這位主兒看來是脫離塵世時間太久了啊,連這個都不知道,自己說的夠清楚了,居然還嫌不夠直白。
努力的再次組織了下語言,這才滿面艱難的輕輕道:「非是鳥器兒,而是溺器!就是。就是。嗯,就是人在夜間起夜之時所需之物。」
「哦,夜間起夜時候用的啊,嗯嗯,那是啥呢?起夜。用的。咳!不就是尿壺嘛,早說尿壺不就完了,這麼麻煩。嗯?啥?這是尿壺!」鍾異人在一番苦思冥想後,終於搞明白自己手中的物事後,不由的瞬間瞪大了眼睛,滿面的古怪之色。
蘇雙再次向後退了一步,非常肯定的點點頭。鍾陽一手舉著那個粗製的尿壺,一時間是放下也不是,拿著也不是,心中那叫一個鬱悶啊。
「哈哈哈哈,樂死我了,可要樂死我了。這小子拿一尿壺當寶貝,居然還想著賣個大價錢,哈哈哈哈。」
「嘿嘿,嚴格說起來,古董是不論用途的,他有這種想法也是正確的,當然,前提是他能回的去,嘿嘿,哈哈,呵呵。」
腦海中忽的響起了兩個壓抑不住的笑聲,正是馬瘋子和李變態的聲音。鍾陽嘴中發苦,滿面羞惱的低頭看去,腳旁那只白貓正自渾身抖動著,顯然是樂的控制不住了。
太發指了!這倆該死的混蛋,竟然也敢嘲笑自己,鍾陽心中羞憤,再也忍耐不住,念到即發,無影腳已是瞬間發動。
笑聲戛然而止,在白貓的慘叫聲中,鍾陽滿面沉穩的將手中的尿壺仔細放下,縮在袖子中的手,偷偷的在袍袖內使勁擦了擦,這才轉頭對著一旁目瞪口呆的蘇雙淡淡的道:「咳咳,溺器咋了?溺器也是人們靠著雙手創造出來的!對於人們依靠自己的勤勞創造出來的東西,都是有著非凡的價值的。咱們經商之人,如果不靠著勤勞能獲得利潤嗎?所以說,要善於發現生活中平凡事物的不平凡之處,這樣才能進步,知道嗎?這就是一個思考者的境界!」鍾異人很淡定的自我褒獎著。只是說完之後,再也不肯去翻看那堆破爛了,轉身將滿面茫然的蘇雙拋開,自顧踱著方步往一邊走去。
蘇雙初時茫然,只是細細一想,卻又不禁的讚歎。奇人果然是奇人,這番話雖然毫無文采可言,但其中果然蘊含著至深的哲理啊。
低頭讚歎一番,忽然省起對面那位張德還等著自己給引見這位奇人呢。抬頭看去,卻見鍾陽奇人已走出老遠,急忙幾步追上,將事情細細說了,鍾陽聞聽人家稱他為奇人,大喜過望,對於方纔的糗事,直接選擇自動忽略算完。
當下,由蘇雙引領,又叫上張世平一起,三人一起來見張德。這一見,鍾陽在三國時代豐富多彩的際遇,才算是真正的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