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猿啼聲在廣漠無垠的茫蕩原野上迴響著,於聞者的耳中圈點出一種強烈的哀傷!沒有一個人類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能聽到幾乎所有的猿人都在同一時間裡,極激烈地應和起那驀然出現的啼聲起來.短短的剎那裡.風雨肆掠的天地中,盡皆充盈了這萬猿交相哀啼的傷心悲叫!
而瓦蒙卻清楚的發現,距離他最近也就是衝鋒在最前方的那隻金毛猿人在聽到同類叫聲以後那金色瞳孔裡竟然氾濫出一種狂熱與渴求的意味.這種意味瓦蒙再熟悉不過了,因為他每日早上攬鏡自影的時候,就能在自己的眼裡尋覓到同樣的東西.
那是因為權利而情難自禁的野望光芒!
瓦蒙的心裡陡然狂喜起來!雖然他在這時還不知道猿人裡究竟發生了什麼重大無比的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
猿人已亂.
原野上那磅磅礡礡的淒嘶,流落在荒茫的煙雨冷風中.猿人明顯的張皇似一團散亂的沙.緊接著,四聲不同的嗥叫在繁雜紛亂的嘈雜裡清清晰晰地升了起來,就好似四面不同的旗幟同時飄揚在了猿群裡.所有的猿人在猶豫了半晌後,紛紛在這四個聲音中選定了一個,散亂地聚集了過去.
見此異狀,瓦蒙頓時推斷出了大部分事實,想來猿人中的一名重要人物很有可能就是它們中的猿王突然駕崩,這消息傳到了戰場之上,眼前的四隻金毛猿人,應該都有機會繼承王位,因此立刻導致了猿群的四分五裂!
一切都是因為權力.
「恩………」
瓦蒙的那一聲壓抑著的冷哼就像在沙包裡擊出一拳.聽得出來,他正在全力按耐下令揮軍攻出的衝動.龐大的猿群顯然已因為噩耗與內部的暗流湧動而失去了戰志.
這正是轉守為攻的最佳時機!
知足與消極雖然能常樂,但知不足才可以進取!
而對於瓦蒙與石平這種人來說,進取才是他們的唯一目標.
所以他才會在這樣普脫大難的時候立刻想到了反攻!
但是這個誘人的想法卻還是胎死在了他的腦海中.雨裡瀰漫著一種奇異而朦朧的霧,或許這也象徵著猿人哀傷的淚吧.正是這屏蔽了人的肉眼的難以看清遠方的霧氣,打消了他追擊的念頭在猿人蠻橫的以數量上的優勢一次又一次的將人類埋設下的圈套破除掉之後,就連瓦蒙對猿人的數量也生出了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誰知道,在遠方那看不分明摸不透的地方,到底還潛伏了多少這種兇猛的生物?
面對人類的圈套,猿人的確是毫無辦法的.
但是沒有辦法其實本身就是一種應對的辦法.
你要我中計,那麼我就如你所願!殺敵一萬,自損三千!看是你先將我殺完,還是我把你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這便是猿人的一貫做法.
事實上,石平在這一點上是幸運的.他順利的挺到了北方猿人率先支持不住,然後覆滅的那個時刻.而瓦蒙的運氣顯然要差很多,他雖然屢出奇謀,但是依然被猿人以人海戰術逼到了眼下末路的邊緣.其實若是將二者的位置對調,那麼相信石平在起初的局面下,也只能望猿興歎.
金家全自後方行了過來,他烏黑光澤的頭髮在雨水裡點綴著些的透明雨珠.而他的身後跟隨著那個冷漠的師弟崔明遠.這個情場上幾乎是一敗塗地的男子看上去卻並無任何變化,只是瘦削了少許,神色之間更是冷漠與孤清.就好似一頭在雪地裡無聲無息潛匿著的狼!
瓦蒙沒有回頭,只是望著紛紛後撤,消失在濛濛煙雨裡的猿人淡淡道:
「金將軍怎麼看?」
經過這段時間在生死邊緣的共處以後,兩人已經由相互敵視漸漸變得惺惺相惜起來.金家全的務實,堅韌固然給瓦蒙留下了極深的印象,而瓦蒙雷厲風行的作風與高超的戰場指揮藝術也讓金家全為之敬服.
被詢問的男子隨著瓦蒙的目光凝視了半晌雨中的景象,緩緩道:
「看來不像是圈套,但是我還是建議全力戒備,待到得到了確實的猿人已完全撤退的情報後再行解除禁令.」
瓦蒙默然.
有的時候,不說話的意思就代表了贊同.
簡稱為
默許.
然後局面就沉寂了下來.,他們的思緒都如同湖水裡的鴨掌,在平靜裡急速的撥動著.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猿人中,終究發生了什麼大事?
………………………….
「謝謝.」
這聲音很是生澀,之中卻蘊藏著一種溫暖的真摯.
石平的身軀陡然僵硬,而本來僵硬的某個部位卻軟了下來.柳眉立刻驚然轉頭,羞得滿面通紅,但是臉色卻又在目睹了發話的人的臉以後變得紙般的蒼白!
出現他們身側的,竟赫然是剛才被石平施展計謀殺死的那名亞特蘭蒂斯人!
這只生物高大魁偉的身影在泥蘆葦從裡靜靜的立著.它面上那個失去了眼球的深洞依然血肉模糊,骨質化的死白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它那被暮色拉得老長的影子恰好覆蓋在了石平與柳眉的身上.
石平緩緩地放開了柳眉,強行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後.毫不畏懼的同那只生物對視著.
就這樣在寂靜裡凝望了片刻,那生物再一次很誠懇的說道:
「謝謝你.」
表面平靜的石平,大腦卻在迅速的思考著,他沒有作出任何的應答.他只是迅速地在分析著當前的局面和形式.可以明顯地感覺得到:眼前的這個亞特蘭蒂斯人一掃起初的那種肅殺之意,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溫和友善的意味.
終於,他謹慎地開口了,同時不著痕跡地按下了褲兜中的警報器.
「閣下……你在感謝我?」
「是的,謝謝您殺掉了這只佔據並控制我身體的費西.」
這名外形看來很是恐怖的亞特蘭蒂斯人伸出右手的第二根粗長的手指,石平注意到,在淡灰的手指尖端,包被於其上的甲殼緩緩移開,露出其中鮮紅蠕動的血肉.他竟將那根手指對準頭部那個失去眼球的血洞裡捅了進去!
柳眉一聲驚呼,緊抓住石平胳膊的粉紅手指甲都不自覺的陷入了他的肉裡.石平面對這樣詭異與血腥的景象,卻面不改色,他聯繫此前這名亞特蘭蒂斯人的表現與話語,業已大致推斷出了事實的真相.
「你這頭卑微的人類,竟敢用這種寄生蟲傷害到我們高貴的亞特蘭蒂斯人的宿體!」
這是他首次發出死亡甲蟲傷害了亞特蘭蒂斯人後,面前這個憤怒的生物說出的話.
現下細細回味起來,話中「宿體」這兩個字是極耐人尋味的.
亞特蘭蒂斯人緩緩地將手指拔了出來,指尖上粘連了一大團污血淋漓的白色物事.細看之下,那東西其實是由許多綿長紛亂的肉質觸手糾合而成,而這東西的表面,赫然釘著三隻僵死的黑色死亡甲蟲!
這只高大的生物將手中的那只名為費西的東西拋到了地面上.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這歎息裡雖然包蘊著痛苦,但是聽得出來,還是快慰解脫的成分佔了多數.
這時,忽有兩道人影衝了出來!他們的目標很是明顯,矛頭直指向亞特蘭蒂斯人的腳下!石平大驚之下已來不及阻止,這兩人正是龍飛與寒風,在接到了石平的警報以後,所有人均向此地聚集過來卻因為石平與那只死而復生的生物距離過近,不敢有所行動.而兩位科學家在生物學上浸淫多年,兩人一看便知道.那只死掉的」費西」乃是一種從未被發現過的全新生物!對於科學未知領域的探求的渴望使得兩人忘卻了本身的安危.竟不避污穢,就在敵我不明的那只亞特蘭蒂斯人的腳畔,翻動著那只費西,你一言我一語地分析討論起來!
亞特蘭蒂斯人低頭望了望這兩名渾然超脫於物外的人類,不禁露出敬佩與感悟的神色,歎息道:
「你們……….雖然體能上弱小,但是,精神上的執著卻遠遠的超越了我們這個旁支!人類,真是一種值得尊敬的種族啊!」
說話間,他自腰畔取出一個小小的容器,向右手心裡傾倒進了些其中的褐色晶瑩的液體,那液體在空氣裡呈半凝固狀態,似水銀一般於他寬大的掌心裡滴溜溜的滾動著.然後他的右手竟然又再度在空氣裡發出一種燃燒著的聲音來.以至於週遭的溫度也可以明顯的感到升高了不少.而它右手掌心中的液體竟然隨著溫度的加熱漸漸轉化為膠凍狀,顏色也變呈美麗的翡翠色.亞特蘭蒂斯人仰起頭,將右手心中的膏狀物質向著受到重創的右眼裡灌了進去!
看著目瞪口呆的眾人,因為痛楚而暫時不能說話的亞特蘭蒂斯人勉強在骨質的臉上擠出了一個笑的表情,良久才緩過氣來解釋道:
「這是帆鯨的油脂,我們通常把它當作療傷的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