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九章推陳致新
「大黃?」秦一舟看著曾毅,「這是什麼藥?只有一味嗎?」
「藥若對症,一味足夠了!」曾毅淡淡說道。
「真要……」秦一舟本想說如果真對症的話,倒是可以考慮,但看顧益生朝自己打眼色,就知道這藥怕是有點名堂,這話就沒有說出口,而是轉口道:「曾大夫的話,真是很有道理啊!」
在場的西醫專家也沒有完全理解曾毅的話,就看著顧益生問道:「顧老,這大黃是什麼藥,都有什麼功效,你給我們解釋解釋嘛!」
顧益生呵呵笑了兩聲,沒有接這個話茬。雖然不怎麼贊同曾毅的用藥方法,但他還是很欣賞曾毅的膽色以及辯證能力,因此怕說出大黃的作用後,會讓曾毅難堪,畢竟曾毅也是中醫界的人,就算有錯誤要指正,也不能由西醫代勞,牧師教和尚怎麼唸經,顧益生對此是很反對的。
曾毅也對顧益生抱以微笑,他很感激這位老人的風度,不過他不想讓顧益生為難,顧益生身為醫療小組的中醫專家,論證方子、確定治療方案是他的職責,他不可能對這個問題進行迴避。
「傷食者必然厭惡食物,這個道理很好理解,所以只要把積滯在病人體內的宿舊食物排泄出去,病人自然就能除舊納新、重新進食。這個大黃,功效駿快,最善利下攻積滯,用西醫的名詞講,就是瀉藥!」曾毅主動把話講明白。
此話一出,顧益生心中暗自歎息一聲,年輕啊,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果然,西醫專家們先是吃驚,隨即就駁斥道:「荒謬!患者已經一個月粒米未進了,體內哪有什麼宿舊食物!」
有的專家直接就甩臉色了:「患者目前的癥結,是無法進食,但並無其它生理機能方面的問題和狀況。所以當務之急,是想個辦法讓患者盡快開口納食,只要吃東西,身體自然就會慢慢恢復。你不但不從這個思路去想辦法,反倒是要讓患者排泄。這是什麼邏輯,恕我無法理解,也不能苟同!」
「我不是反對中醫,但治病可不是按照醫書來生搬硬套!」有專家直接給曾毅上課了,道:「你得區分情況,做到活學活用!一個健康的年輕人,一天洩上個幾次,身體都會虛弱無力的。你再看看患者目前的狀況,已經虛弱到了極限,這時候怎麼還可以再用瀉藥呢,這不是火上澆油嘛!」
顧益生的臉色很難看,他早就知道會是這種局面,真是豈有此理,你們連中醫的皮毛都不懂,有什麼資格來指點別人用藥的得失?顧益生倒不覺得曾毅這個藥開得有什麼不對,但錯就錯在喬文德不是一般人,這瀉藥一旦喝下肚,出了問題可就很難挽回了。
「我們堅決反對這個治療方案!」
西醫專家們說得斬釘截鐵、義憤填膺,要不是曾毅是喬老身邊的人請來的,他們都要覺得這人根本就是怕喬老死不了,趕過來補一刀的。
秦一舟就有點為難了,曾毅的話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而且看樣子是有點道行的,否則顧老早就拆穿他了,但這個藥似乎又開得很離譜,還是要慎重一點啊。
「曾大夫,沒有其它的方子嗎?」秦一舟問道。
曾毅搖頭,「我個人水平有限,能想到的法子,就這一個了!」
其實曾毅剛才看過顧老寫的病歷,顧老在一開始就認為這是傷食,但只採用了一些保和導消的保守藥方,既補又消,是希望喬老的身體能自己慢慢調理過來,但已經一個月過去了,效果就是喬老躺在床上連睜開眼皮都覺得費勁。
對於顧老的治療方案,曾毅不方便給予品評,也不會拉出來藉機抬高自己,因為他很明白顧老為什麼不用大黃這味藥。
在中醫界有句話,叫做「大黃救人無功,人參殺人無過。」,作為一名御醫,顧益生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不用大黃,也是有情可原的。
大黃是中藥裡出了名的四大金剛之一,外號「將軍」,有「猛張飛」之稱,就是因為它的藥性極為駿猛,用得好,就是一味良藥,用不好,那就是殺人的利刃。世人都喜歡進補,覺得好東西吃得越多,那對身體肯定就越好,就是到了生病的時候,亦不例外,覺得病了身體會虛,更要進補,哪還有再攻下洩瀉的道理,這種想法,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所以醫者在用藥的時候,都盡量不會用到大黃,真要是洩出事了,你跟病人講不清啊!
但曾毅向來認為,治病的時候,如果認證準確、思路無誤,就完全可以用藥進行精準打擊,由此化繁為簡、直中病根。就像是「斬首行動」,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只要病根一去,其它的一些小許症狀,自然會樹倒猢猻散了。
對喬文德的這個病,曾毅認為大黃最合用,因為大黃最善於滌腸蕩胃,猶如「清道夫」一樣,將滯留在腸胃中的一切宿舊陳物,統統打掃出去,由此推陳致新,快速把喬文德的腸胃重新到以前的正常狀態、無毒狀態。
這個功能,很像是某些電腦產品所設的「一鍵拯救系統」模塊,將一切重新復位還原了。
而且曾毅剛才把過脈,喬文德雖然看起來虛弱,但脈象洪實,並沒有到「虛不受藥」的程度,完全可以使用大黃這味藥。
秦一舟看了看顧益生的臉色,見對方沒有表示,就道:「曾大夫,非常感謝你今天能過來一趟,你的這個方子,我會找幾位中醫專家來論證一下的。」
曾毅早就知道說出來也是這個結果,道:「沒關係,也沒能幫上什麼忙。不過,如果患者今後要用大黃的話,一定要謹慎,最好是找有經驗的大夫在旁。」
秦一舟心道這小子倒是謹慎,先把醜話說在了前面,意思很明顯,你們現在用大黃,我可以負責,但我走了之後你們再用大黃,就跟我曾毅沒有任何關係了,出了問題,那也是你們找的大夫沒有經驗,而不是我今天開的藥方導致的。
「那是自然,如果這個法子可行的話,到時候說不得還要麻煩你再跑一趟呢!」秦一舟說到。
旁邊的西醫專家都有些生氣,這小子一番害人言論,最後又半點責任都不肯擔,簡直就是滑不溜丟的老泥鰍啊。
「曾大夫這個觀點可真是新穎,厭食就是被食物傷到了,要把食物瀉出去才能治好!」一名西醫專家冷笑了幾聲,看著旁邊的幾位大夫,道:「看來我們都是學藝未精,不知道耽誤了多少精神性厭食患者,早知如此,給他們吃幾粒瀉藥,自然就會欣然接受食物,重新煥發人生活力了。」
要不是地點場合不對,幾位專家都要哄堂大笑了,是啊,治病要是都這麼簡單,世上哪還有難治的病。
曾毅回頭冷冷看著那名大夫,「我並不是反對西醫,但我想治病並不能按照公式來生搬硬套,得具體區分情況。喬老的這個病,是傷食以致胃土失和,所以胃土排斥食物,無法進食;而精神性厭食患者,胃土並沒有受傷,卻也很排斥食物,這是因為病根出在了胃土之母上。」
旁邊的顧益生頓時眼前一亮,道:「妙啊!胃為土,心為火,火來生土,所以心火是胃土之母,而心又主神思,如果病人主動拒絕進食的話,心火就不去生胃土,胃土沒了生氣,自然就不能納食了。要治療精神性厭食患者,還得治心啊!」
曾毅就笑了笑,道:「顧老高見!」說完,他一瞥剛才那名專家,「所以即便是症狀相同,也要具體區分,而不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那專家頓時憋紅了臉,剛才就是他指責曾毅生搬硬套、不會具體區分情況,誰知一轉眼,這頂大帽子又被曾毅回贈了過來,而且還附贈另外一頂「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帽子。
真是丟人可是丟到家了!那專家還沒法反駁,西醫為什麼要把這個病叫做「精神性厭食」呢,就是西醫也認為這個病是出在了病人的精神和思想上,誰能料到中醫的扯淡理論也能解釋得通呢。
周圍的幾位西醫專家,也是尷尬不已,一腳踢在鐵板上,這滋味可不怎麼好受啊!
「醫術上的事,咱們暫且先擱置,還是集中精神討論眼下的情況吧!」秦一舟打了圓場,化解了現場的僵硬氣氛,他將雙方的針鋒相對,歸為了「醫術交流」,這樣誰都不會尷尬,反正中西醫切磋上百年了,至今都沒有個定論。
「是,病情如火!」顧益生走過去,把自己的公文包放在桌上,招呼道:「來,我們大家再合計合計,爭取今天拿出個行之有效的方案來!」
曾毅已經把自己的觀點講完了,就不適合再待下去了,畢竟給喬文德治病,他無法做主,只有專職醫療小組才能做主,他就道:「秦主任,孟主任現在是……」
「你要找群生是吧?我帶你過去!」秦一舟怎能不明白曾毅的意思,就領著曾毅出了這間會客廳。
其實通過這番辯論,秦一舟對曾毅還是有些刮目相看的,至少曾毅說得那些東西,連自己這個外行都聽明白了,從邏輯上講,完全是合乎情理的,可惜自己不懂醫藥,不知道這裡面還有什麼問題。
孟群生此時就等在外面的大客廳裡,看到曾毅出來,就急忙站起來,走上前道:「怎麼樣?」
曾毅搖了搖頭,道:「抱歉,沒能幫上什麼忙!」
孟群生當時臉色就有些發白,稍稍一滯,擠出一絲強硬的笑,道:「你不要這麼想,哪有醫生可以包治百病呢。」
「是啊!」秦一舟難得應承了一句,道:「群生,曾大夫千里迢迢過來,著實不容易,你替我招待一下,我還得去繼續盯著會診的進展。」
「好!」孟群生點了頭,心卻直往下沉,他很明白,自己這次完了,非但沒有幫上喬老的忙,反而是失去了喬家很多人的信任,不過這也是他自己選擇,怨不得曾毅,當下他道:「曾毅,我送送你!」
曾毅點點頭,正要邁步呢,身後的樓梯間突然傳來腳步聲,然後就聽到有人喊了一聲:「曾毅,你怎麼在這裡啊!」
這一下,在場的秦一舟和孟群生全都吃驚了,要知道能夠出入喬家的,可都不是普通人,而且還是從二樓下來的,這是貴客啊,可怎麼會認識曾毅呢。
曾毅回過頭,就趕緊笑著伸出手,道:「是張將軍啊!」
張傑雄永遠都是那副毫無表情的臉色,他從樓上走下,道:「正好!在這裡碰到你,就省得我專程去南江找你了,你這就跟我去玉泉山。」
跟在張傑雄身後,送張傑雄下樓的人,正是喬文德的二兒子喬冠東的夫人,叫做黃曼琳,此時她也是有些吃驚,孟群生請來的這個年輕大夫,怎麼還跟翟老認識啊!
「張參謀長,這位是……」黃曼琳就客氣問到。
張傑雄雖然只是翟老的警衛參謀長,但在翟家的份量卻很重,屬於是心腹人物。就算是翟家二代中的那幾位砥柱人物,有時候也需要跟張傑雄一起商議事情,所以張傑雄駕到,黃曼琳都要屈身折貴親自接待,還要稱呼對方一聲「參謀長」,而不是什麼小張,這是個結交看重的意思。
張傑雄很簡短一句介紹:「我給夫人介紹一下,這位是曾毅,是翟老最看重的大夫。」
就這一句,已經很了得了,黃曼琳的態度當時就熱切了很多,道:「不知道曾大夫來了,要是有什麼失禮的地方,可不要放在心上。」
曾毅笑著擺了擺手,道:「豈敢豈敢,夫人言重了。」
張傑雄就算知道曾毅是來給喬文德看病的,但也不能問曾毅為什麼會在這裡,如果喬家願意講的時候,自然就會講的,他等這兩人寒暄完,道:「東西送到了,我就不打攪了,這就回去告訴老首長一聲。夫人不必送了,留步吧!」
黃曼琳微微頷首,道:「回去一定代我轉達問候,替我謝謝翟老!」
「是,一定帶到!」張傑雄把軍帽戴上,回頭問曾毅:「曾毅,你現在是要……」
「我也正要告辭呢!」曾毅笑道。
張傑雄就一抬手,道:「那正好,我載你!」說著,就要領曾毅一起出去。
秦一舟此時才反應過來,連聲道:「這怎麼可以呢!曾大夫是我們請來的客人,哪能勞張參謀長的大駕接送,這不合適,不合適!」
「秦主任不要客氣了,反正順路,也省得我再專程去請曾毅一趟了!」張傑雄道。
秦一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難道還真要讓張傑雄再去專程請曾毅嗎,他只好道:「那……那我送送張參謀長、曾大夫。」
孟群生也是緊隨其後,他沒想到曾毅竟然還跟翟老認識,心道自己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至少不會被認為是病急亂投醫,拿喬老的性命在搏前程。
送到門外,就看張傑雄甲a牌子的車停在那裡,曾毅正要上車,突然想起一件事,回頭對秦一舟道:「秦主任,來的時候,我看到孟大哥的車裡備有一些南江的地道特產,好像其中就有大黃,成色上佳!」
曾毅心裡也覺得這事很巧,晏治道送給孟群生的那些龍山特產裡,竟然會有大黃,這可不是什麼補品,應該是晏治道讓人去採購滋補藥品的時候,藥店的人順便給推銷的。因為龍山出產上好的大黃,當地也有不少人喜歡用大黃泡酒,用來治療一些頭疼腦熱、跌打瘀傷、口舌生瘡之類的常見病症。
晏治道又不懂醫,藥店的人說好,他就當作是好東西給採購了回來,誰知道現在就用上了。
秦一舟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曾毅也就不再多說,跟孟群生告辭,約好有時間再聚,就上了張傑雄的車,離開了西苑別墅。
等張傑雄的車子一走,秦一舟就趕緊反身回到屋裡,向黃曼琳匯報了曾毅今天看病的情況,本來是不看好,覺得曾毅下藥有些孟浪,但現在有張傑雄這麼一個意外事情,就不得不重新慎重考慮了。
黃曼琳聽完秦一舟的匯報,道:「一會專家會診完畢,你把顧老請上來講話!」
「是!」秦一舟就知道黃曼琳是要找顧老詢問這個方子的具體情況,道:「那我就先下去,看看專家有沒有得出結論。」
等秦一舟離開,黃曼琳拿起電話,撥給了自己的丈夫喬冠東,把情況簡單一講。
「人留下了嗎?」喬冠東問到。
黃曼琳道:「被翟老請去了,現在應該是在玉泉山了!」
喬冠東略微一琢磨,道:「老爺子的病,一刻都耽擱不起了!這樣吧,我現在就回西苑,你把大家都叫回來,咱們一起商議商議。」
用藥的事,是眼下喬家的頭等大事,而且又牽扯到這麼一個有爭議的方子,別說黃曼琳無法決定,就是喬冠東也無法下這個決定,必須要把喬家的幾大砥柱人物全部召集起來共同商量,說不得最後都還要驚動老爺子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