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光頭
顧憲坤好容易才找到曾毅的診所,推開門,曾毅正坐在裡面捧著本書看。
「曾理事,你猜一猜,看發生了什麼事?」顧憲坤笑著走了進去。
曾毅起身為顧憲坤找來一把椅子,讓他坐下,道:「看顧總這個樣子,我想多半是你老宅門口的石獅子自己長腿跑回來了!」
顧憲坤就露出欽佩的神色,道:「曾理事真是料事如神!」
之前顧明珠病得最厲害的時候,顧憲坤曾想私下去找他二叔協商一下,看能不能換一對小點的石獅子鎮在門口,結果被崔士英先給拒絕了,後來顧明珠知道這件事,更是對他痛加訓斥,直到石獅子自己跑回來,顧憲坤才有點明白。
有些底線是必須要堅持的,寧可只擺一隻獅子,也不能墮了顧家的高傲和體面,輕易的讓步,絕不會獲得別人尊重,反而會讓人覺得你好欺負,下次可能會提出更過分的要求。
顧憲坤以前不明白,現在全明白了,那只石獅子被人擺回來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感覺胸中濁氣一呼而出,整個人無比地暢快。顧明珠更是破天荒地約了人出去打麻將,自從生病後,她就從來沒參與過這種娛樂活動。
「顧主席氣色好點沒有?」曾毅問到。
「在祖祠哭過一次回來後,我就感覺到她好了很多,人也不那麼善怒了。」顧憲坤笑著,「曾理事治病的手段,簡直是出神入化,讓人歎為觀止,不開方,不吃藥,就讓我母親這個多年的頑疾頃刻見好。」
曾毅笑了笑,「不過是因勢利導罷了。」
他早料會是這樣,上層人物最講的就是個體面,有時候為了爭一個夜場女、或者為多喝少喝一杯酒的事,衙內們都能大打出手,他們不缺那點東西,但涉及到面子的問題,就必須要爭一爭的,否則今後你在圈子就抬不起頭,只能淪為任人欺負的下場。
什麼是面子?面子就是我說了要擺那麼大的石獅子,就必須擺那麼大的,換了別的,或者不是原配的那兩隻,我都不會擺。你不讓我擺,那我就讓你自己給我擺。
顧明珠這次不但面子爭回來了,還在崔士英老家贏得一個通情達理的好名聲,又加上大哭了一場,心裡的郁氣散去一大半,這病其實也就好了一大半。
曾毅從書裡拿出一張方子,道:「方子我已經寫好了,按方抓藥,一天兩劑,喝完十劑,我再去複診。」
顧憲坤接過來,仔細收好。
曾毅又補了一句,「方子是經典名方,出自清代名醫王清任的《醫林改錯》,叫做『血府逐瘀湯』,治療顧主席的病,最為對症。」
曾毅這句話並不是在賣弄自己的知識淵博,而是富貴人家看病,絕不是按照抓藥那麼簡單,他們大多惜命如金,如果不弄清楚方子從哪來,能治什麼病,他們一般是不會輕易服那些來歷不明的藥,這點曾老爺子也在手記中有提到過。
顧憲坤這才道謝,「讓曾理事費心了。」
「有什麼費心的,治病救人,是我的本職工作。」
顧憲坤就轉移了話題,「對了,曾理事這間診所什麼時候開張?」
「快了,等我定的設備做好,就可以開張了。」
「到時候一定要通知我,我肯定親自到場祝賀。」顧憲坤客氣了幾句,就站了起來,「我先去抓藥了,回頭我再來叨擾你。」
「我送送你!」
曾毅把顧憲坤送到門口,他知道,對方所說的回頭再來叨擾,應該是回頭定有重謝,像顧家這種門庭,是不會把謝字時刻掛在嘴邊的,但是該有的,絕會不少,他們才不會欠別人的人情。
顧憲坤走後不久,門又被人推開了,進來一位三十歲出頭的女人,穿著打扮非常時髦,帶著一股子洋氣,個子不高,腳下穿了一雙足有十公分高跟的鞋子,「噠噠噠」的走了進來,開口問道:「你這裡是要開診所?」
曾毅抬心裡納悶,自己的診所還沒掛牌子,怎麼就有人找上門來了,難道是誰幫自己宣傳的?他就熱情地應道:「沒錯,診所馬上就要開張了,您要看大夫嗎?」
「這裡誰是老闆?」那女人又問。
曾毅道:「我就是!」
那女人上下左右打量了曾毅幾遍,才道:「你店裡的藥材都訂好了嗎?」
曾毅啞然失笑,原來是個上門推銷藥材的,這可真是無孔不入啊,自己的診所還沒開張,她就知道消息了。
那女人從手包裡掏出一張名片,扔在了曾毅面前的桌子上,道:「以後你這個診所的藥材,都從我這裡拿吧!」
「不好意思!」曾毅按下那張名片,「藥材我已經都訂好了。」
「訂好了就退!」那女人的眉毛就豎了起來,單手叉腰,趾高氣揚,「你從哪家定的,就到哪家去退。他要是不肯退錢給你,就告訴我,我幫你退,他不敢不退的。」
曾毅笑了,心說這位大姐口氣挺大,難道是上面有人?他道:「抱歉,做生意,至少要講一個起碼的誠信。那些藥材我都驗過了,質量品相都沒有問題,而且合同也簽了,就算要退,我也找不到任何的理由。」
「要什麼理由?」那女人冷眼看著曾毅,從鼻孔裡嗤了口氣,「你這診所要在這片開張,就必須從我這裡進藥材。你是想開張呢,還是想要誠信,自己掂量著辦吧。」
曾毅眉頭一皺,拱了拱手,「不好意思,我的藥材已經訂好了,你看看別家吧!」說著,他把那張名片拿起來,又遞到對方的面前。
那女人「哼」了一聲,「留著吧,過不了兩天,你且得打我電話呢。」
扔下這話,她又扭著胯,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走了。
曾毅看都沒看,一甩手,就把名片扔在了垃圾桶裡,對於這種蠻橫的人,他向來連話都不捨不得多講一句,更別提做什麼生意了。
那女人走後,再也沒有出現過。隔天曾毅定做的藥櫃就到了,那老闆很熱情,來的時候還帶了兩名工人,直接就幫曾毅把櫃子安裝好,附帶還贈送了很多小零碎,比如撿藥的小鬥,煎藥的砂鍋等等。
「曾老闆,以後有什麼生意,可一定要關照我!」把櫃子裝好,那老闆笑呵呵地從手包裡拿出一沓錢,「這是您付的定金,您點一點。」
曾毅有些意外,「這是什麼意思?」
「錢已經有人付過了,就是那天和您一起在醫療器械城的那位領導。」
曾毅這才想起,是省機關服務處的處長胡光亮,曾毅收下錢,有些皺眉,這錢可怎麼退給對方啊,退給胡光亮本人,他肯定不收,收了也不能交給機關了;退給機關,那不是把胡光亮給賣了嗎。
算了,就先當時服務處給自己的跑腿費吧,以後找機會再說。
曾毅很客氣地把那位老闆送走,出門就看陳龍的警車開了過來,陳龍下車之後,拉開車後座的門,從裡面報下一塊牌匾,上面三個大金字:生生堂。
曾毅趕緊迎上去,「陳大哥,這匾怎麼在你手裡。」
陳龍大笑著:「剛好去那邊辦事,路過剛好看到你的牌匾做好了,我就順道給你捎回來了,省得你再跑一趟。我這有車,方便!」
曾毅趕緊幫忙,又把兩個寫有門聯的牌匾從車裡抱出來,一起豎在大門口。
「咦?櫃子已經搬回來了?」陳龍有些意外,怪道:「你怎麼不打聲招呼,我好帶人過來幫你搬,這麼多櫃子,你一個人怎麼搬得了!」
「做櫃子的老闆直接帶人幫忙弄好的!」曾毅笑到,「你所裡有事,哪能麻煩你。」
「這話就見外了,別人的忙可以不幫,曾老弟的忙必須幫!」陳龍放下匾額,找了個杯子,自己給自己倒了水,「匾額現在掛嗎?我立馬叫人帶上設備來,裝修隊的,都是現成的。」
「先不掛了,等藥材到了再說。」曾毅笑著坐下,「看你今天氣色不錯,有喜事?」
「還不一定,還不一定!」陳龍嘿嘿笑了兩聲,臉上有些喜不自禁。上次池建剛倒霉之後,分局就空出個副局長的位置,和杜若吃飯的時候,杜若也曾透過一點點口風,今天分局領導找陳龍談話了,這件事**能成。
「我知道個地方,飯菜很不錯的,晚上一起去嘗嘗?」陳龍看著曾毅,他今天特意跑過來,是想讓曾毅再幫自己約一下杜大局長,這種關鍵時刻,自己絕不能掉鏈子,必須趁熱打鐵。
曾毅明白陳龍的意思,道:「怕是陳所長要大大地破費了。」
「應該的,應該的!」陳龍呵呵笑著,這年頭,別說是當副局長,就是想當個科長,不出一筆大血怎麼能行,有的人倒是想出血,可苦於找不到出血的對象。敢出血,會出血,才能提前進步。
兩人坐在那裡瞎聊,門口就進了一個人,問道:「這裡是診所?」
陳龍抬眼望了一眼,背後的肌肉立刻緊繃了起來。門口的那人一米八出頭,看起來精壯有力,面帶煞氣,尤其是腦門上的一個大光頭,亮得晃眼,頭髮茬子緊貼著頭皮,而且隱隱泛著青光。
跟犯罪打了一輩子交道的陳所長,最是明白,只有經常刮光頭的人,腦門上才會有這層青光,而經常刮光頭的人,只有兩種,一是當兵的,二是蹲班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