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裡島。
從北部的山脈到南部的岩石丘陵,是大片森林覆蓋的平原,地廣人稀,只有常年生活於此的各族土著,以打獵捕魚為生。樹木大多為落葉喬木,所以到了這時節,地面依舊層層疊疊鋪滿了經年未曾腐化的樹葉,灰黑色的樹皮裡,幾隻蟲獸探出腦袋四處張望,一隻怪鳥「啊」地大叫一聲衝出樹梢,驚散了一群溪邊飲水的野獸。
比爾終於活了過來,他的傷也許並不算很重,但凱恩製作的陷阱實在太過陰毒,他的傷口很快感染了,發起了高燒。這種病症倒是很常見,只是誰也救不了,自然臨著小溪的那幾家獵戶也救不了。苔絲是美麗的女孩,正值十五六歲的年紀,她有著森林妖精的血統,因此皮膚有著一種淡淡的綠色,眼睛很大而且迷人,睫毛微彎,身材欣長,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裙,她不但繼承了森林妖精的美麗,也繼承了她們動人的歌聲。像許多活潑的少女一樣,苔絲小姐也樂於幻想一段和她一樣美麗的愛情。
昨夜她去樹林裡採集野果的時候,像無數狗血的橋段,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殺手比爾,並且救回了家裡。這裡十分荒僻,少有人來往,唯一懂得一點醫術的人便是苔絲的父親。
「父親,您找我?」苔絲放下手中的籃子,拉起裙擺幾步走到她的父親面前,地面有些濕漉漉,那是前幾天的宿雨未干。
苔絲的父親是一個十分和藹的中年男人,也是一個優秀且稱職的獵人,懂得如何追蹤猛獸,也懂得森林裡有什麼植物可以治療猛獸咬傷,唯一不懂得恐怕就是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孩兒了。許多年前的亡靈襲擊中,苔絲的母親因為重病死去了,只留下父女兩人。所以當外出的女兒帶回來一個重傷的男人時,他的第一反應是,這是只一個倒霉而且可憐的外來者,而沒有發現苔絲怪異的眼神。
「前兩天我和你的阿里斯叔叔一起去了一趟鎮子裡,打算賣掉這個月的皮毛,路上遇見了一個遠方的親戚,說島上最近來了許多冒險者。」苔絲的父親正在給獵弓塗上一種植物的汁液,這可以讓獵弓不怕雨水浸濕,也更有韌性,「我看那個人很可能就是冒險者,你要小心點,等他傷好了一些,咱們就該讓他離開了!」
無論是在哪裡,冒險者都算不上一個好的職業。
苔絲有些不滿父親的擔憂,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什麼。
比爾的高燒終於退了,就在這一天的清晨,草叢間還滿是露水,殺手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是在一個窄小的屋子裡,背下墊著草和一張毯子,窗戶很小,只有不多的光亮透射進來,牆壁上只掛著一些燻肉。他試圖撐起自己的身體,看一眼門外,想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但渾身的虛弱感很快讓他的努力變為徒勞,比爾仰頭倒下,開始咳嗽起來。
「你怎麼了?」門外一陣腳步聲過來的時候,比爾的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比爾原本是側著身咳嗽,聽見聲音抬起頭來,剛好看見苔絲好奇地看著他。苔絲的眼睛很好看,殺手也不免失神了片刻,然後才聲音沙啞地問道:「這裡是哪裡?你是誰?」
「這裡就是森林呀!」苔絲見比爾說話了,也高興得回答道,「我叫苔絲,你又叫什麼?你是冒險者嗎?」
且不管苔絲說的廢話,殺手也猜到了自己的處境,大約是自己體力不支昏迷,被人救起。這時候,比爾忽然變了臉色:「你看見我的傳訊石嗎?」
比爾的傳訊石是特製的,只能定向聯絡,比凱恩手中用的要高級許多,如果一段時間沒有啟動傳訊石,或者傳訊石被破壞,任務就會被認定為為失敗,所以這個組織的殺手大多視傳訊石為生命,無論如何也不會捨棄。
「什麼是傳訊石?」不過苔絲顯然並不知道這麼高級的東西,呆呆地問道。
「就是——」比爾伸出虛弱的手揮舞一下,試圖形容出自己要表達的東西,「就是一塊會發光的石頭!」
「還有會發光的石頭?」苔絲的回答很讓比爾失望。
「算了……」比爾知道問不出什麼來,又恢復了沉默。
殺手可以裝酷裝寂寞,苔絲卻不樂意了,她嘟著嘴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比爾說道:「是,我是個冒險者,你可以……叫我比爾。」
他本不打算說什麼的,可是話到臨頭,卻忽然把自己的本來名字告訴了這個女孩,皺了皺眉頭,又閉上了嘴巴裝死人。苔絲坐在他旁邊,兩隻手撐著下巴,像她這樣沒見過世面的丫頭,大約是把殺手當成一件有意思的東西了,怎麼看也不厭煩。四圍的風景固然美麗,卻沒有想像中的外面世界美麗,苔絲也同樣憧憬著外面的世界。
時間這樣緩緩流逝,氣氛不知不覺有些尷尬,比爾決定打破沉默,說道:「多謝你救了我!」
「現在才知道謝呀!」苔絲用不滿的口氣說道,「可是我把你背回來的呢,這麼沉的一個人,你要怎麼謝我?」
「我的身上有七八個銀幣,雖然不值什麼,但先送給你吧!」比爾無奈地笑了笑。
「哎呀!」苔絲忽然站了起來,「我還沒告訴父親你醒了呢,你等等,我去給你做一點東西吃!」
當苔絲的父親出現在比爾面前的時候,比爾已經回復了一些力氣,上半身靠著牆壁,他看得出來對方對自己並沒有什麼好感。
「你傷得不算很重!」苔絲的父親說道,「但傷口很難清理,你的身體很強壯,能挺過昨天晚上的高燒,應該沒什麼事了……」
這句話的意思應該就是讓比爾傷好得差不多後要趕快離開,比爾當然不會死賴在這裡,他點了點頭道:「多謝閣下救了我一命,等傷好了一點,我就要回石橋鎮!」
「怎麼這麼快離開?」這聲音十分突兀,正是苔絲出現在了他父親的身後。苔絲調皮地朝他父親吐了吐舌頭:「父親,他傷得這麼重,怎麼也要修養兩三天,才能離開吧?」
弗裡島上的生活平靜而且乏味,或許是因為島上沒有什麼無法避免的危機,這裡的人們最願意做的便是不招惹是非,聚居於石橋鎮上的人,有許多都是從森林裡遷出的,依靠北邊的哪個港口,賺取商人的金幣。自從凱恩來到弗裡島,老鎮長似乎願意將自己手中的權力分給了凱恩,幾年來,凱恩彷彿已經成為了弗裡島上的領主一般。
就在這天的早晨,尉行省南邊的一個港口,忽然出現了一行人,為首的是一個貴族裝扮的年輕人,一舉一動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穩重,眼睛炯炯有神,前額金色的頭髮剛好及到眉毛,使今年帝都最流行的髮型,他的腰間配有一把寶劍,是代表了子爵身份的佩劍,他的身後則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梳著兩條長長的辮子,臉上畫著淡淡的妝,穿著一件紫色的裙子,剛剛沒過腳踝。女孩的旁邊則是一名威武的騎士,有兩個女孩高,穿著一身黑色的鎧甲,看起來似乎十分沉重的樣子,不過騎士卻格外輕鬆。三人身後則是十幾個僕從騎士,帶著行裝。
「克裡斯多夫叔叔,我們坐船去麼?」說話的是小女孩,看她天真的摸樣,讓人忍不住要摸一摸她的頭,被她喊作克裡斯多夫叔叔的年輕人,笑著回答道:「是啊,親愛的安吉拉小姐,我租了一艘小帆船,就在那裡了!」
安吉拉笑著說道:「我可是聽說黑騎士先生會暈船哦~!」
黑騎士自然就是安吉拉身邊的這位騎士,聽見安吉拉的玩笑,黑騎士也不免苦笑起來:「快走吧,要開船了!」
一行人上了船,才發現港口前往弗裡島的船並不少,這讓原本以為弗裡島閉塞的克裡斯多夫驚詫了一番。這裡到弗裡島的海路十分安全,因此帆船的速度也不算太快,安吉拉小姐提出要在甲板上看海,克裡斯多夫自然要陪著,
「克裡斯多夫叔叔,不是說半個月之後才去的麼,怎麼提前了?」安吉拉坐在一把高高的椅子上,腳還碰不到甲板,在半空中來回搖晃。
克裡斯多夫正是那個傳言要來弗裡島的總督公子,不久前剛剛因為軍功,晉陞到了子爵的爵位,這也就是說,在他將來繼承他的父親伯爵的爵位時,能夠獲得一份額外的封地。克裡斯多夫笑著對安吉拉說道:「早點去不是很好麼?到時候回來還趕得上你母親的生日宴會!」
「可是……」
「好了,安吉拉,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克裡斯多夫笑道,「弗裡島上有許多獨有的植物,裡面一定有能治療你母親病的血寒草的,弗裡島上的老鎮長,也能算得上是你的遠親,只要交託好他,他一定不會推脫的!」
血寒草是一種毒草,毒性極強,普通人類只要一沾染它的汁液,十息內必死無疑,但事情往往不能絕對,血寒草的根莖對於治療一種慢性疾病,有著極好的療效。安吉拉的母親原本也是一位美麗的貴族小姐,最近卻染上了一種奇怪的病症,失血症。依據從帝都請來的醫生的診斷,唯一能治好病的一種藥便是要以血寒草為原料。一種稀有植物,尋找起來是極其困難的,但幸運的是,安吉拉小姐自小以來便有著一種奇異的能力,那就是占卜或者說預測,能夠幫助他們盡快找到這種血寒草。
海船的船長是一位可靠的先生,到達弗裡島之前,並沒有什麼意外出現。
弗裡島的港口,現在顯然沒有黃昏時候忙碌,也沒有多少商船,一艘帆船在港口停靠好之後,克裡斯多夫最先下了船。
「這裡好亂啊!」安吉拉聞到空氣裡的奇怪味道,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個小港口確實顯得有些髒亂,許多工人就乾脆在港口附近搭了個棚子居住,再加上那些大小不一的倉庫,和往來不絕的人,讓這裡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到鎮子裡去吧,我們先雇幾匹風角獸!」克裡斯多夫笑道。